第一百四十五章 今夕何夕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虞不言字數:2329更新時間:24/06/27 03:45:04
    靈初沒有在馥春樓待很久,與梅子再次逛了逛安棠城,依舊坐在人來人往的青石街旁吃着桃酥,喝着桃釀。

    可惜,現下是冬日,二人頭頂沒有綠柳輕擺,眼前遊人也不多,臉上刮來的,也不是春風和煦。

    靈初倒是無所謂,不過,梅子可不行,養的嬌嬌嫩嫩的小臉,被颳得微紅,靈初指尖靈力圍繞,拂過梅子的臉頰,拉着一臉追憶的梅子回了馥春樓。

    屋裏燒着暖暖的碳火,椅子上鋪着厚厚的毯子。

    這樣吃着,不是更好嗎?

    梅子一直笑盈盈的,看着好友彷彿十年如一日,歲月難以改變的面容,心中有些感慨,也有些高興。

    當年,靈初問自己要不要一起離開,她拒絕了。

    現如今梅子手指掠過絲滑的皮毛,柔軟的裏衣,嗅着清淺的香味,心上縈繞的思緒盡皆化去。

    這世間,沒有如果。

    現在的日子,她是知足的。

    三日後,靈初離開了安棠城。

    這一次,目送她離去的,是梅子和黃鸝。

    手裏握着冰涼的瓷瓶,梅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愁思,這一次見面,許是她們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了。

    不知道爲何,梅子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不遠萬里趕來安棠城,回到馥春樓,想要見一見浣娘的靈初,在得知浣娘與何叔一起,雲遊四海去了的時候,心中突然一片清明靜謐。

    離開的時候,靈初的儲物手鐲裏,又多了兩樣東西,兩樣東西,都是命牌。

    一個,是浣娘的,一個,是何叔的。

    這是浣娘留在黃鸝那兒的,黃鸝能夠買下馥春樓,當上馥春樓的媽媽,實際上,其中也有浣娘的幫助。

    是以,黃鸝對於浣娘,感情十分復雜。

    年輕時的嫉妒和嚮往,現在的感激和羨慕,交織成一片亂麻。

    命牌,與命牌主人的生死息息相關,命牌主人一旦身故,命牌便會碎裂,還會指出命牌主人最後離去的地方。

    這是,何叔留給靈初的,日後見他們最後一面的東西。

    或者說,留給靈初的,一份念想。

    寬闊的官道之上,寒風瑟瑟,江南的冬日,是入骨的寒冷,路上行人皆捂得嚴嚴實實,南來北往的馬車,也裹着厚厚的布簾,擋着無孔不入的寒風。

    不願顯得過於不同的少女,一身青裳雅緻,披着銀白的斗篷,雪白的皮毛兜帽遮住了大半的眉眼,只露出柔和弧度的下頜,肌膚溫潤細膩。

    回首看着即使在冬日之時,依舊柔情肆意的城池,少女紅潤的嘴脣微微揚起。

    再見了,安棠城。

    再見了,馥春樓。

    靈初心中暗暗低語。

    轉身,窈窕的身影再也不曾回頭,踏雪無痕,一步步離開了這座城池。

    陶源城自從經歷過那次地動,死傷者十之七八。

    十年過去,嶄新的城池拔地而起,依舊充滿着歡聲笑語,人來人往間彷彿從未有過變化。

    青裙少女走過陶源城每一條街道,卻只覺得,入目滿眼,皆是陌生。

    河邊一株老柳樹,枝條遒勁,在冬日之中,光禿禿一片。

    柳樹旁,一家鋪子冒着滾滾熱氣,咕嚕咕嚕沸騰的熱水,甚是熱鬧。

    青裙少女腳步一頓,目光落在飄揚的旗幡之上,上面,寫着六個大字。

    蘇氏早點鋪子。

    圍着白布圍裙的,是一對父子。

    年長的,近四十歲的模樣,兩鬢斑白,圍着明藍色的頭巾,雙手乾乾淨淨,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年少的,不過十二三歲,同樣包着藍色頭巾,在一旁熱情的招呼客人。

    靈初停下腳步,身形一轉,最後坐在了一處空位上。

    少年連忙上前招呼,朗聲道,“客人吃什麼?我們蘇氏的雲吞和包子,可是這陶源城一絕。”

    “一碟素什錦包子,一碗雲吞。”

    少年利落的應下,轉身高聲喊道,“一碟素什錦包子,一碗雲吞。”

    中年男子同樣高聲應了一聲,麻利的在熱氣騰騰的湯底裏下了八隻白胖胖的雲吞。

    輕輕攪拌了濃湯兩下,中年男子拿起竹篦,夾起一隻雪白的包子放入碟子裏。

    不過片刻,靈初點的,就被少年穩穩當當的擺在了桌上。

    “客官,慢用。”

    十六道褶皺的包子雪白宣軟,清亮的湯裏,翠綠的蔥花段伴着圓滾滾的白胖雲吞,青瓷小碗煞是乾淨。

    撈起一枚雲吞,輕輕咬了一口,濃郁的湯汁在口腔裏迸濺,皮薄餡多,香,滑,嫩。

    再吃一口素什錦包子,宣軟的麪皮甘甜,勁道而多汁的餡料鮮香無比。

    一口接着一口,很快,青瓷碗碟,便一乾二淨。

    少年再次招呼完一個客人,扭頭便瞧見靈初眼前的碗碟已經乾乾淨淨,瞬間有些恍惚,這位姑娘,吃的可真快。

    擡手示意,靈初摸出銅錢,放在桌上。

    少年伸手接過,下意識的看向客人,口中道,“客人下次再來。”

    “很好吃,與當年一樣。”

    少年呆呆的瞧着擡頭朝他一笑的少女,只覺得眼前如同春花盛放。

    好漂亮的少女,這是他們陶源城的人嗎?他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再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女已經悄然無蹤,只剩下手中的銅錢,還有,桌上格外乾淨的碗碟。

    少年再次呆呆的收拾起碗碟,心中想到,這位姑娘,吃的真乾淨。

    沒想到,那對失去妻子,失去母親的父子,會選擇在這裏,重新開一家一模一樣的店。

    味道很像很像,但是,再也沒有人笑着,爽朗着給她再多加兩個雲吞。

    陶源城外陶源山。

    陶源山上,昔年香火鼎盛的陶源觀,換了新的道觀。

    後山的小道觀,早已破敗不堪。

    山下的小村落,吳家村。

    因爲當年何叔的幫助,並無多少人受傷,如今,村裏的人,已經繁衍得越來越熱鬧。

    靈初來到村落的時候,吳家村正在辦酒席,李嫂子的大兒子。

    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一身大紅衣服,坐在綁着大紅綢花的騾子上,精神抖擻,喜氣洋洋。

    小院門口,已經不年輕的李嫂子,笑的雙頰通紅。

    站在樹後的靈初輕輕一笑,腳尖輕點大地。

    一陣微風吹過,冬日之中,深粉淡紅,淺紫濃綠的花花草草,悄無聲息的綻放了一整條喜路。

    沈容母子,已經不在吳家村了。

    陳國不大,卻也不小,許多年幼之時相識的人,已經難以尋覓蹤跡。

    世間萬物,緣法,最是難言。

    冬日裏,靈初走遍了想走的地方,春日裏,靈初踏上了真正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