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兩顆頭顱(二)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七兩生字數:5104更新時間:24/06/27 03:41:14
    “你們……”王爺在一邊聽的雲裏霧裏,不解地看着二人。

    “無事,王伯,我那兄弟,最喜尋花問柳而已。”辰遠笑聲不止。

    王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是目瞪口呆。倒是什麼也沒說,也沒笑,只是問道:“你這兄弟,不知是哪門哪派?”

    “這……”辰遠有些爲難,怕說出來給他師傅抹黑。

    “無妨的遠哥,這貨經常自報家門的。有時開心過頭了錢不夠,經常在人家前廳裏就嚷嚷:‘我凌雲殿代二豈是能欠你這兩個錢的人,我兄弟就在附近,我尋到他便來把剩下的補上!’有一回我見長時間不來,就過去尋他,剛巧就聽到了這麼一句,我在那樓外都聽到了。”顧明說完自己的臉都紅了又黑。

    “哈哈!你這兄弟,還真是個妙人!”王爺這次終於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了幾聲,突然止住,道:“那你們這兄弟爲何如此強悍,是因爲凌雲殿的心法有什麼獨到之處嗎?”

    “這……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功效吧。”顧明一擦額頭道。

    “哈哈!王爺羨慕嘍!”辰遠起鬨道。

    “說什麼呢你小子!這都敢拿我打鑔!”王爺照辰遠後腦勺又一下,打從見面辰遠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了都。

    “啊!小侄知錯了!不該慧眼如炬……”辰遠認錯道。

    王爺又要打,辰遠趕忙轉過話頭,看向顧明問道:“你把他弄死幹啥?”說罷又一腳叫那包袱撥拉回原位。

    “這狗東西身上還有藥,趁我不備往我臉上扔,我連忙閉氣向後一閃,還是帶過來一點落在了脖子上。心知怕是要被麻翻躺一會兒了,索性趁還醒着抽刀弄死算了。不然他不是跑了,就是反手弄死我,都划不來。”顧明道。

    “你都知道他們鬼壓牀的把戲了,咋還能中招?”辰遠摳着眉毛道。

    “我盯着這老小子的手腳呢,結果這狗東西作揖求饒的時候從後面披着的頭髮裏甩出來了!前面作揖彎腰了好幾次,把我麻痹了,光盯着手腳了。”顧明啐一口道。

    “西域妖人,手段最是卑鄙無恥,從不敢跟你明刀明槍地幹!”王爺罵道。

    “所以我回來遲了麼,本來半個時辰前就能回來的,生生從那樹林子裏睡了一覺。”顧明沒好氣地說道。

    “西域用毒的手段之多,種類之盛,真是讓中原望塵莫及。稍有一段時日不去西域,時時關注,你都不知道你下一次中的什麼毒。”辰遠道。

    “明的他們不行麼!只能跟個臭水溝裏的死老鼠一樣噁心人!所以這種東西趁早殺的渣都不剩最好!剁的碎碎的!”王爺咬牙切齒道。

    顧明聽過王爺的事蹟,知道他不僅是這麼一說,而且是真的想這麼幹。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王爺的大軍兵臨西域某國的城下的場景,然後就是破城之後滿城的肉餡……不禁一個寒顫,一轉話鋒問道:“小王爺怎麼樣?回來了嗎?”

    “睡着呢。”辰遠一點頭,回道。

    “果然,跟着……”

    “小明,趕緊把這玩意兒收拾了!吃點飯走!你這也餓了大半天了。”辰遠連忙打斷,道。

    “哦哦,行,走走走,真餓壞了。我都聞到味了!”顧明見辰遠適時打斷他,立馬知道此刻不宜說話,說罷踢着包袱往內院走去。

    “這玩意兒給我就行,讓下人打磨打磨骨頭,新做個掏糞的馬勺。”王爺指着包袱道。

    顧明將包袱踢給王爺腳下,王爺又一個大腳踢到院牆邊,包袱沉悶地撞在牆上停了下來。道:“先放那兒。”

    辰遠趁機兩步趕上顧明,用極快的語速向顧明耳語道:“半個字不提王妃。”

    顧明不知道爲什麼,但看也沒看辰遠就“嗯”的答應了一聲。不管什麼原因,辰遠要這麼做,就一定有理由,也一定是對的,而且一定對後續有好處。

    王爺三人回到飯桌時,桌上菜品基本跟走時沒什麼分別,沒少幾口出去,地上的空酒壇子倒是又多了五六壇。一桌人分成好幾波,趴桌上睡覺的睡覺,猜拳的猜拳,吹牛的吹牛,還有兩個人摟在一處彼此耳語,時而大笑一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麼祕事。顧明挑了一處空位坐下,也不嫌棄剩菜,抓起一隻豬蹄便啃。對面正在埋頭苦吃的一人本以爲滿桌子菜現在就是自己一個人的了,餘光瞥見居然有一隻手抓走了他下一道要吃的豬蹄,慢慢擡起頭來看一眼,連忙扔下手中棒子骨,站起來恭敬道:“師父,您回來了。”

    顧明擺擺手,示意臺墨坐下,道:“趕緊吃。”說完一口將豬蹄咬了大半。臺墨見狀抓起另一只豬蹄,生怕再有跟方纔一樣的醉漢,拿起一根小羊腿也不吃,幾次送到嘴邊,又跟旁人聊天去了,還不時另一只手端起酒碗來猛灌一碗。小羊腿就這麼被他捏着,一口沒動,倒是噴上了滿滿一層口水,末了還又扔回盤子裏繼續喝酒去了。羊腿明明是烤乾了的,現在看起來像是滷煮出來的。顧明吃完豬蹄想去動那羊腿,被臺墨制止了,讓他吃別的。顧明也沒細問,抓起一隻螃蟹,心道這小子怎麼還護食。

    顧明三兩下將自己塞了個半飽,辰遠和王爺就那麼定定站着看這師徒倆比賽誰給嘴裏塞的又多又快。這時一個下人進來,慌張道:“王爺,不好了,門口有人鬧事。”來人半張臉腫着,說話含混不清。

    “家丁呢?打發走就是了。”王爺道。

    “家丁……全躺了。”下人道。

    “哎呀?”王爺驚奇一聲,那幾個家丁雖不是什麼絕頂高手,但也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就能放倒的。

    “鬧事的有多少人?”王爺問道。

    “就一個。”家丁道。

    “就一個?那護院呢?護院也被放倒了嗎?”王爺問。

    “那倒沒有,護院大人們說是有人硬闖進來,或是越牆而入,他們才管。”家丁道。

    “那你這臉是……”王爺指着下人道。

    “他打翻了我們的人,還羞辱,我就罵了一句,他便扇了我一耳刮子。”下人苦着臉道。

    “王爺您可得給我做主啊!就是連您也沒扇過我耳刮子啊!這等於是打王府,打王爺您的臉啊!”下人哭訴道。

    “走,我去看看。”王爺道。

    辰遠跟顧明也來了興致,跟在王爺身後,想去看看這單槍匹馬鬧到王府的人。

    “你看啊!你不是要看麼!來好好看,眼睛睜開啊!”王府門外,一個精赤着上身的大漢將一個小廝的頭按在牆上。小廝想跑,腿腳上身皆可自由活動,奈何腦袋被死死地按在牆上,任憑胳膊腿子如何掙扎,就是動不了分毫,看起來就像是被表演完的手藝人提着一個皮影娃娃。

    “大爺!我不看了,不看了,您滿臉是血,我沒認出您來,不然也不可能阻攔您的。”被按住的小廝哭着道。

    倒不是因爲腦袋被按的有多疼,是因爲太他娘嚇人了,這大漢手裏提着一顆人頭,眼睛、嘴角、被截斷了的脖子,還在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硬是搭在他被按住的腦袋前,讓他睜大眼睛好好細看。有幾滴血甩在了他臉上,甚至還溫着,小廝只覺得自己快尿出來了。

    “哦!沒認出來就二話不說直接蹬老子一腳啊!長這嘴是幹嘛的?還敢搶老子包袱,你不是要打開看嗎?看呀!還有剛纔跑了的那個,還拿棍打老子,還叫人圍毆老子!我支着身子不動彈,你們就也不停手?我見你們小王爺也都跟下人們也都客客氣氣的,你們這幾個看門的反倒這般跋扈!抽不死你。”光膀子大漢邊說邊拿血淋淋的人頭打那小廝屁股。

    剛到門前的辰遠幾人看得一陣頭皮發麻,王爺百戰沙場,刀光劍影的不知見了多少血,此刻也是嘴角一抽,道:“住頭!”

    辰遠和顧明聽到“住頭”二字也是噗呲一樂,也道:“幹嘛呢他二哥?”

    精赤着上身的大漢轉過臉來,道:“我替我小兄弟教訓教訓這幾個狗東西。”然後看到辰遠幾人身後畏畏縮縮的一人,喝道:“藏哪兒去了!你還跑了個快!給我過來!”

    王爺一蹬身邊剛纔跑來告狀的下人,問道:“怎麼回事?”

    下人這才跪下邦邦磕頭:“我不知道這是府上的客人啊王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說着將自己的臉扇得啪啪響。

    “哼,分明是你問也不問先動手打人,還叫人圍毆,吃了虧才跑來倒打一耙。”王爺不悅道。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僕人依舊在啪啪作響,彷彿臉不是自己的。

    “居然還挑唆到我頭上來,打你如同打我?你這做派,平日打着我的旗號欺壓過多少良善?”王爺越說越氣。

    “沒有啊王爺!一次也沒有啊!”僕人嘴上說着,手上動作沒停,反倒更快,啪聲之清脆更勝方纔。

    “這會兒把自己的臉打再響有什麼用?平日裏在外面沒少打我的臉吧?”王爺冷冷道。

    “沒有啊王爺!小的豈敢!小的忠心耿耿,小的……”僕人開始邊磕頭邊啪啪打臉,頓時響起一種奇怪又好聽的節奏,代二腳底下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起了拍子。

    “你不是愛打人麼?來人,送去大牢,每日負責行杖刑,不管有多少人,要打多少下,都由他一人行刑。原本負責行刑的,站在後面盯着他,打的慢了,輕了,或是不夠數,就打他。”王爺道。

    “王爺……”僕人還待求情,已被堵住嘴拖出去老遠了。

    “這位壯士,莫非就是凌雲殿高徒。下人們欠管教,壯士見笑了。”王爺拱手道。

    “你就是老王爺吧!嗨!多大點事,我跟他們耍呢,這不沒事幹麼!”代二哈哈笑道。

    “你身上是怎麼回事?怎地有幾處刀傷?臉上怎麼也是血?”顧明問道。

    “娘的,早知道不跟你換了。”代二啐一口,又道:“這禿驢出了城去,城外有一處廢棄莊子,裏面住的一夥人全是這廝同夥,老子險些出不來了。”

    “衣服呢?你這個樣子王爺道人攔着不讓你進才是合情合理。”顧明道。

    “不是包了這玩意兒了麼,反正被砍破了。”代二一揚手上提的腦袋道。

    “你拿的這位是……”辰遠試探地問道。

    “禿驢呀!”代二理所當然地睜大眼。

    “你把他宰了?”顧明一陣暈。

    “嗯啊!十幾個人圍我一個,想要生擒就得處處收着力,容易被幹死。”代二道。

    “沒活口了咋辦,還想問點什麼東西出來。”顧明道。

    “啥意思?那個也被你幹死了?”代二道。

    “我不是想着你那裏還有一個麼!”顧明道。

    “我還想着就算乾死了這個,你那裏還有一個呢!”代二吹胡子瞪眼。

    “你倆不愧是好兄弟……”辰遠笑着說道。

    “那莊子裏還剩幾個人呢,我殺不動了先取了這狗頭跑了,把那幾個抓來問問。”代二道。

    “人家就等在那裏,等你回來叫人?”顧明翻一眼道。

    “有活口,終歸是讓那些人把祕密帶回去了。”王爺道。

    “那倒不會,這東西還沒來得及說話呢,我們已經打起來了。等他終於反應過來想說的時候,嘴已經在我手裏提着了。”代二晃了晃戰利品道。

    “算了,先洗洗歇着吧,留不留活口無所謂了,我大概知道。”辰遠道。

    “我那兄弟……找回來了?”代二小聲問道。

    “嗯!此刻也差不多該睡醒了。”辰遠笑道。

    “這位壯士……與我那小兒子是兄弟?”王爺詫異道。

    “嗯,前天夜裏拜的把子。”辰遠笑着點頭。

    “走走走,快帶我去看看。”代二催促着。

    “先吃點喝點吧,小雲醒了自會過來。”辰遠道。

    “行呢,那這……”代二提起手中的腦袋問道。

    “給我就行。”王爺伸手抓着頭髮提溜過來,細細看了幾眼,滿意地點頭:“剛好比那個微微大一圈,那就做個蓋子,還不怕跑味兒。”

    代二剛上桌便一把抓起一個小羊腿一口咬了下去,道:“滷的不錯,就是料酒放的有點多。”

    衆人不語,其實是誰也來不及阻止,臺墨嚥下口中還沒嚼細的飯食剛要張口,便見自己這二師伯已將小羊腿兩口捋得只剩兩根翹起的筋,於是默默低下頭又吃了起來。

    “你這崽子怎這般能吃?”顧明有些驚歎。

    “我吃的慢,師父。”臺墨指着桌上堆的不算太多的骨頭道。

    “小娘們,以後吃飯可得像個男人,要不有時連別人的口水都搶不上。”代二意猶未盡地一嗦羊骨頭,又抓起半隻燒鵝道。

    “口水我就不吃了二師伯,我吃這個鱸魚就行。”臺墨老實地道,惹的幾人憋笑,說罷要去端桌上的最後一盤菜。

    “拿來吧你,我一天沒吃了都。”代二賭氣般從孩子手裏奪過盤子來,伸出舌頭將那清蒸鱸魚從頭到尾舔了一遍,將魚身的料汁舔了個乾乾淨淨,白生生的露出全貌來,又給臺墨一遞,嘆道:“算了,當師伯的怎麼好從晚輩嘴邊奪食,你正長身子呢,你吃吧!”

    “你還要臉麼?”顧明壓低嗓子道。

    “我飽了二師伯,方纔我只是怕剩下浪費了,才硬要吃的。您奔波了一天餓的緊,您吃吧。”臺墨乖巧地道。

    “哈!好,你不吃的話,那師伯便吃了,不然真浪費了。”代二說着,也不怕有刺,直接提着魚頭將魚尾塞進嘴裏嗦了起來。

    王爺三人看得不知道說什麼,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遠哥!”

    小王爺冉雲醒了,正向這邊奔來。

    “遠哥!娘說你們還沒走,太好了!”冉雲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拉着辰遠的胳膊蹦躂起來。

    辰遠笑着摸摸他的頭道:“當然要等你醒來了,許久未見,豈能不告而別?”

    “就是就是!剛認了個兄弟,咋能才喝一次酒!”代二也笑着走過來一捶小王爺胳膊道。

    “二哥!”冉雲也笑着同代二打聲招呼。

    “你這孩子,兩天沒吃飯了,哪有力氣跑這麼快。”方纔冉雲跑來的地方,一個夫人施施然走來,到近下亮處,代二一瞅,居然是王妃,剛要張口。可奇怪的是王爺沒什麼反應,一臉平常,再看辰遠和顧明,也是一臉平常,辰遠甚至朝王妃行了個禮,叫道:“嬸嬸”。

    代二不明白什麼情況,這小王爺不是王妃偷出去給那些賊人的嗎?辰遠沒告訴王爺?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兄弟還在,還有酒,管他這些作甚。

    “娘說我上次與哥哥們飲完酒,毒發了,昏了兩天,幸虧父王及時趕回來,給我服瞭解藥,看!算好了。”小王爺扯開前襟,給衆人亮開道。

    “是啊,你看你爹爹,這幾天都跑瘦了,以後你可得聽話些,讓你爹爹省點心。”辰遠笑道。

    “去去邊兒去,馬馱着我跑的,又不是我扛着馬跑,我瘦個什麼勁?”王爺對着辰遠道,衆人大笑。

    “王妃這謊扯的不高明啊。”辰遠對着王爺耳語道,“日後小王爺發現自己的奶孃不見了,怎麼說?”

    “鬼抓走了唄。”王爺看了看辰遠,也將腦袋伸過來笑道。

    “趕緊的!輸了就喝……”

    “等等哥哥,我兩天沒吃了,再吃兩口……”

    “不行不行,現輸現喝!”

    “哎呀,我又不會賴酒!”

    “哈哈哈……”

    月亮在衆人的歡笑聲裏升上中天,王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與祥和。這一夜衆人睡的格外香甜,小王爺的呼嚕也格外的響。年輕真好,有人愛護着,真好。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