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呼之欲出(二)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七兩生字數:5100更新時間:24/06/27 03:41:14
四人出了王府大門,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昨天的那條巷子。豆花老漢依舊在,不見昨日活半仙。
“老闆,昨日那算命的呢?”代二問道。
老闆擡頭瞅了一眼,沒有吱聲。
“老闆,四碗豆花。”辰遠笑道。
“好嘞客官,先坐,這就來。”老闆笑眯眯道。
“那算命的都是走街串巷,誰知道今天又去哪裏支攤子了。”老闆邊給碗裏調着料,跟幾人暄了起來。
“按理說你這條巷子人來人往的,算命的應該愛往這裏支啊。”辰遠道。
“可不是,經常有。”老闆笑着道。
“你們多坐會兒,沒準兒就來了。”老闆又道。
“昨天那個算命的,你經常見嗎?”辰遠問道。
“那個啊!那個面生的很,我昨天特意多看了兩眼,沒見過。”老闆道。
“你這攤子有多少年了?”代二問道。
“我這攤子支了整二十年了,這二十年裏我見過的算命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就昨天那個,我沒見過。”這老闆道。
“那麼肯定?”代二詫異。
“我是幹啥的,你只要在我這兒來一回,下次你來要不要蔥花,滷多還是少,幾勺紅油,你不用吭聲,我給你調的合合適適的。”攤主頗有些得意。
“就像客官你們四人,應該要七碗的,這位客官四碗,紅油多,蔥花多。其餘一人一碗,正常料。”攤主笑眯眯地看向代二道。
“呀呵,記性還真不錯。”代二道。
“那是,小老二別的本事沒有,認人一絕。”攤主道。
“幾位,裏邊坐,不要紅油,好嘞!”攤主又吆喝着去招呼別的客人,辰遠幾人便邊吃邊等,順便也盯着對面的幾條巷子。
“咋弄?還等嗎?”代二覺得自己吃飯從沒有這麼慢過,碗都冰了,空碗端手裏又捂熱了。
“再吃兩碗吧。”辰遠不答,只是說道。然後摸摸臺墨的頭,笑眯眯道;“你也扯展了吃,我看你能吃幾碗。”
“好的大師伯,老闆,再兩碗豆花。”臺墨高興地喊道。
“你一人吃,別給我要了。”代二道。
“我就是給我自己要的二師伯,兩碗。”臺墨眼睛大大的說。
“……”代二自作多情了,辰遠和顧明哈哈大笑。
終於又結了七碗的錢之後,四人不再等了,決定去城裏各處瞧瞧,看能不能找到昨日那個算命的。臺墨滿足地打着嗝,摸着肚子走在前面。
“這小子真能吃,也吃了四碗。”顧明道。
“他吃那麼多幹啥,他又沒處使勁去。”代二嗤之以鼻。
“孩子多吃點長個子。”顧明道。
“長個錘子,光長肚子了,你看圓的!這娃看着直接比剛纔厚了兩三層!”代二笑道。
臺墨突然停下了,轉過身,怔怔地看着代二,道:“二師伯,你剛纔說什麼?”
“哎呀!小崽子,還敢質問我。”代二上去照臺墨小腦瓜上輕輕一巴掌,道:“爺爺說你厚了幾層,咋!不高興啊!”
臺墨聞言皺起眉頭,眨眼間又喜笑顏開,喊道:“就是!就是厚!師父!師伯!我就是這裏一直感覺怪怪的沒合適!”
“說啥呢小崽子!”代二又一巴掌打在臺墨腦袋瓜子上,打響了。
“王妃的轎子,師伯!哎呀,就是那個擡椅!厚!比一般的椅子厚了好多!”臺墨興奮地喊道。
辰遠聞言立刻睜大了眼睛,定定看着臺墨。臺墨此刻也盯着他的大師伯,知道他聽懂了,衝辰遠重重點了點頭。辰遠一言未發,快步走過去狠狠揉了揉臺墨的頭,便一個縱身朝着王府飛回去。顧明和代二緊隨其後,衝臺墨喊道:“你慢慢往回晃悠。”
“你說話啊!幹啥呢這一路?魂丟啦?”代二跟屁蟲一般跟在辰遠身後絮叨着,辰遠打從進了這院子,就一路低着頭找什麼一樣慢慢走着,這都快走到王妃的住處了。終於,辰遠蹲了下來,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昨日下過雨,今早還未乾透,辰遠難免一手泥,卻笑了出來。
“你這兒又樂啥呢?你能不能說句話啊先人!”代二急眼了。
“哈哈……我樂這鬼還挺有分量。”辰遠道。
“往明白了說很費勁嗎?”代二道。
“這條路是小王爺的子到王妃的院子的必經之路。”辰遠道。
“嗯啊!”代二點頭。
“還好有這麼僅有的一小段土路,若是跟別處一樣皆是石板青磚,還真沒處看去了。”辰遠又道。
“看啥啊!”代二道。
“昨日下過雨,你看看這兩行腳印。”辰遠指着泥地上道。
“過來的比回去的淺了半分。”顧明一眼看出問題。
“好眼力。”辰遠笑眯眯地誇道。
“淺了就咋了。”代二問道。
“淺了,就說明,王妃過去小王爺那裏時的轎子,就是那擡椅,要比回來時的輕。”辰遠道。
“哦!也就是說……”代二恍然大悟。
“回來時,擡椅上不止王妃一個人。”顧明接着道。
“那不對啊!就那沒帷沒蓋的轎子,就是把擡椅。多個人誰看不出來?”代二道。
“呵呵……”辰遠笑笑,沒有作答。
“王妃把他壓在了身下,衣服寬大,又是晚上,遮起來不仔細看看不到。”代二打個響指道。
“你真是個野豬嗎?小王爺就算喝醉了,被一個大活人壓在身下,能沒反應?王妃回去後總要在椅子上下來吧?下人們看不到?”顧明道。
“那我兄弟在哪?”代二嚷嚷着問道。
“還是咱們的墨墨聰明,一直就覺得這裏不對。”辰遠笑道。
“椅子?厚?”代二道。
辰遠點點頭道:“王妃的擡椅那麼厚,若是空心的……”
“那直接就是個盒子!是個椅盒!”代二這下終於明白過來。
“也就是說,那等於是個雙層的椅子。小王爺坐在下面,蓋上蓋板,王妃再坐在上面就是了,外人根本看不出來。”顧明也道。
“正是如此,所以四個轎伕回來時的腳印,會比過去時的深。”辰遠道。
“真是太巧妙了!咋想的你說說!”代二嘖嘖稱奇。
“只要王妃有片刻跟小王爺獨處的機會,就隨便能把這個大活人塞進這個椅盒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顧明道。
“而據那婢女說,她給小王爺邊擦臉邊說話的時候,是屏退了所有人的,只有他們娘倆獨處。”辰遠道。
“然後拉上牀的帷幔,叫轎伕進來擡自己出去,一出門就立馬囑咐丫鬟關門,說怕兒子受風,其實是怕有人進去發現小王爺已經不見了。”顧明道。
“對啊!她腿不是摔傷了麼,沒有幫手,她怎麼把她兒子塞進去的?”代二道。
“你到這時還以爲王妃的腿是傷着的嗎?”辰遠笑道。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摔了不假,但絕沒有受傷。只是爲了讓這個椅盒,名正言順的來到小王爺的屋內、牀邊而已。不然誰會把轎子擡進屋?不都是在院裏落轎嗎?正是因爲王妃‘傷了’,‘不能走’,盒子才能來到小王爺跟前,誰也不覺得奇怪。”辰遠又道。
“心機!真的心機!”代二讚歎道。
“不過這擡椅重了一個人的分量,轎伕的腳印都深了半分,他們四個擡轎的就沒感覺麼?”代二又問道。
“一個人的分量,分在四個人肩上,對他們這種常年幹力氣活的人來說,本來就沒多多少。稍微重了一點,他們只會覺得,槓子那頭的人耍了滑,往椅子跟前竄了兩寸。”辰遠笑道。
“是了,別說重一點點,就算覺得轎子明顯重的多,當下人的誰也不敢發牢騷,反正就這幾步路,熬着就是了。”顧明道。
“那王妃爲啥要費盡心機地把她兒子從屋裏偷出去?這會兒我那兄弟又在哪?”代二納悶道。
“什麼原因目前誰也不知道,但咱那小兄弟可能已經被送出王府了。”辰遠道。
“走,去看看。”代二道。
“看啥啊?”顧明問。
“看王妃的院子,到出府的那一截子路,萬一也有泥地呢,看看腳印深麼潛。”代二現學現賣。
“還好老天給你落了場雨,若是踩不出腳印,你咋辦?”顧明笑道。
“那就全靠這個陰陽人了!”代二用頭一點辰遠道。
“……”辰遠一陣無言,跟着代二去了。
“看!果然!出去的腳印比回來時的深吧!哈哈哈哈!”代二叉着腰,在花園旁的一處泥地上指着腳印大笑。
“這段路上進出的人可比那條路上的多多了,你怎麼知道就是轎伕的?”顧明道。
“廢話,這不並排着麼。”代二道。
“看來真是已經送出去了。”顧明道。
“你說王妃從哪兒卸的貨?”代二道。
“她既然偷兒子的時候不想被任何人看到,那卸貨的時候肯定也不想被人看到,可她假裝腿傷着,四個轎伕定是不離身的,她能把她兒子卸在哪兒?”代二道。
“只有一處。”辰遠笑道。
“那算命的。”顧明道。
“那大街上誰看不到。”代二道。
“你忘了?那賣豆花的老闆說,夫人吃豆花的時候,將算命的桌圍子遮蓋在了腿上。”辰遠道。
“看似是怕吃東西時灑在衣裙上,也確實是防住了。”顧明道。
“其實是桌圍子也擋住了擡椅,有人從桌下打開了椅盒,將我那兄弟掏了出來!”代二又反應過來了,說道。
“難怪那攤主說他從未見過這個算命的,一切都是計劃好的,那算命的跟王妃本就是一夥。”顧明道。
“可她爲什麼要費盡心機地把自己的兒子帶出來,還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她這個親孃帶出來的呢?”代二道。
“自然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要不大大方方帶出來就行了,爲什麼要偷偷摸摸。”顧明道。
“你在說廢話這一途上趕得上任何一個州府的官員了。”代二揶揄道。
“那現在我們已經查明了真相,可以去跟王妃要人了吧?也能問個明明白白。”顧明道。
“到底是名門正派之後,做事坦坦蕩蕩,從不拐彎抹角。正人君子——顧家小明!”辰遠笑道。
“遠哥,我能聽出來你定然不是在誇我。”顧明尷尬道。
“哈哈,小明,現在一切都一切,說到底都只是咱們的猜測而已,毫無實證,你去跟王妃對質什麼?”辰遠道。
“腳印一深一淺,不算物證嗎?”代二道。
“這也算物證?我要出門逛了,我高興,走的用力些,不行嗎?”辰遠道。
“那椅盒呢?當面打爛她的椅子,讓大家看看那是個空心的,不就真相大白?”代二道。
“你怎麼不直接把王妃揪着領子扔出去,讓她跑兩步,大家自然會發現她的腿沒傷呢?”辰遠翻了一眼他道。
“更好!”代二驚喜道。
“好個屁!走,還不如去找人證呢!”顧明扇一把代二後腦勺道。
“找誰?”代二問。
“找那個算命的。”顧明說,緊接着又堅定地道:“滿城!”
“你倆去找那算命的,我去幹點兒別的。”辰遠道。
“你幹啥去?”代二問。
“我讓那鬼白天就鬧。”辰遠呲牙笑道。
午後,王妃拄着沉悶的腦袋昏昏欲睡,忽然院中傳來凌亂的腳步與呼喊。
“夫人!夫人!”三五個丫鬟同時呼喊。
“怎麼了!毛毛躁躁的!何事慌張!”王妃訓斥着喝道。
“不好了夫人!西北營的副統領來報,說是他們的兵士正在午睡,鬼壓牀了!”一個丫鬟道。
“瞎說!大中午的,還是大男人,壓什麼牀!”王妃怒喝道。
“夫人,外面來了好多兵士,每一個都說被鬼壓牀了!”另一個丫鬟道。
“什麼!怎麼可能,滿口胡言!哪還有……”王妃欲言又止,站起身來,又想起什麼似的身子一歪,道:“扶我出去。”
王妃出了正屋,庭院裏早已被兵士擠滿了。黑壓壓不下百十號人,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每個人聲音都不大,但這麼多粗壯的漢子一起嗡嗡嗡地發聲,就像是同時捅破了十幾個馬蜂窩一樣。
“安靜!”王妃清脆又帶有威嚴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庭院中霎時落針可聞。
“都聚在此處幹什麼?”王妃問道。
“回夫人的話,這裏皆是剛纔在午睡的兵丁,每個人皆前後跑到我跟前說他們看見鬼了。”昨日那個領頭尋找小王爺的漢子問道。
“無稽之談,大中午的,你們還是一羣大男人,都是上過沙場的漢子,就算有鬼怪,豈能近的了你們的身?”王妃笑道。
“是真的夫人!真是鬼!我被鬼壓牀了!”一個兵士滿臉慌張地道。
王妃遍了臉色,正要訓斥,只聽另一個兵士道:“真真的夫人,我也是,那鬼臉色慘白,黑洞洞的眼眶裏面什麼都沒有!”
“就是的夫人!頭髮老長了!是個女鬼,就在我眼跟前飄着!那臉離我也就一尺!”又一個兵士道。
“我也是!沒在我頭上飄着,但在我牀頭站着,就一直盯着我,動也不動!”又有人道。
“我的沒在屋裏,在窗子跟前,捅破了窗戶紙,那麼大的個眼睛在洞洞裏死死盯着我,嚇死我了!”又一個人道。
“就是!關鍵是還動不了,好半天才緩上勁能動彈了。”第一個開口的兵士接着道。
“是啊是啊……”
“我也看到了……”
“我也一樣……”
庭中衆人皆道,此起彼伏的附和着。
王妃頭上的冷汗下來了,不知如何是好,這麼多兵士繪聲繪色,還個個信誓旦旦,莫非真的看到了。
“各位,先稍安勿躁。趙副將,將士們反應的事情我已知曉,此刻先讓將士們回營休息,王爺今日晚些時候就會歸來,到時自有定奪。”王妃說道。
領頭的這漢子一拱手,道:“是,夫人。”這人正是昨天帶頭找尋小王爺,衝進代二屋裏那人,也是昨夜城門樓子上,給辰遠三人方便之人。原來此人姓趙,乃是王爺的副將,自小看着小王爺冉雲長大。趙副將戎馬一生,江山平定了之後也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無妻無子,早將冉雲視如己出,自幼疼愛有加,若是說這小王爺冉雲莫名其妙地丟了,或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除了王爺本人,最着急的就是他了。
西北營就是趙副將的營地,營中將士自然唯趙副將之命是從,平日裏也訓練有素,幾息之間,院中撤得一人不落,只剩滿園的塵土漸漸飄散。
“夫人,這下可如何是好。”貼身丫鬟問道。
王妃素來嚴禁府中下人談論鬧鬼之事,打從封了那秋槐別院之後,就再也沒聽過誰說見鬼了。誰再談論此事,被王妃知道了是要被毫不留情的趕出門去的,不論多麼老的資格,爲王府出了多少年的力,無一例外。可這次不是下人啊,是整整百十號將士啊,都說見鬼了,這不是見鬼了麼!把他們全趕出去?笑話,人家尊重你叫你一聲夫人,那也是因爲你是王爺的妻,如若不然,誰理會你。王妃也有自知之明,王妃就是王妃,不是王爺,不是這幫將士曾經的統帥。平時稍微端着點身份還行,敢號令將士,處罰兵士,別說這些上過戰場的漢子答不答應,你就問問王爺本人答不答應,女人插手兵營之事,若將士們聽你的話跟聽我本人的話一樣,那我成啥了?
“喊轎伕來,隨我去請高人。”王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