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聰聽祖考之彝訓,越小大德……”
隨着叛亂事件的處置基本結束,皇宮裏,正在舉行最後幾項儀式。
太后坐在主位上,擺賽汗、脫歡,還有當天晚上參加宴會的諸位大臣,都站在廳堂內。郭康帶着個千夫長的頭盔,正在給衆人唸誦《酒誥》。
唸完之後,他就退了回去。太后則高聲說道:“我也不是不讓你們喝酒,慶功宴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但你們全都聚一起喝醉,要是遇到事情,又該怎麼辦?這次運氣好,沒有鬧大,下次要是遇到棘手的敵人,可就不好說了。”
“我們得有個方案,保證隨時都有可靠的人值守,而且不能互相掣肘,也不能給觀望的人留機會。你們好好研究一下,怎麼安排最好。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像這次一樣酗酒誤事了。”
衆人紛紛應是,表示今後要遵循先賢教導,不能再酗酒了。這個簡短的儀式也很快結束了。
春秋戰國以來,戰爭越來越激烈,對於兵法的需求也日漸增長,不過漢朝之前,兵家著作還沒有系統的整理。漢初,高祖派韓信親自主持,蒐集各種兵書,加以彙總整編,第一次形成了完整的體系,並且一直沿用了下來。到三國時,諸葛亮長於練兵,所用軍制被晉朝人採納,此後各路勢力也紛紛模仿,直到唐朝。唐初,李靖又在諸葛亮的兵法基礎上進行改進,這套制度到元朝時都有影響。
竇建德被殺之後,他的舊部聚集起來,準備反抗,就決定打起劉氏的旗號。一開始,他們找到竇建德的將領劉雅,劉雅不願意接受,被衆人殺死,隨後找到了另一個舊將劉黑闥。劉黑闥接受了提議,就這樣被推舉爲首領。
當然,這也沒什麼丟人的。戰爭裏只有第一,所以大家總會趨同發展。優秀的制度,也會一直沿用。這也是兵法相對於其他一些學問,不太相同的地方。
只是,中原人聽得懂這些,歐洲人卻不然。這邊的文盲程度高到慘不忍睹,絕大部分人連本地兩代人之前的歷史,都兩眼一抹黑,何況這麼冷僻的東西。所以,很長時間,都沒有什麼影響力,也就是在內部當做個傳統,這麼流傳着。
“確實不少了。”郭康想了想,說。
唐軍人多勢衆,軍陣延綿十餘里。劉黑闥的人少,爲了防止被包抄,儘量拉寬正面,竟然把縱深減少到了單行,背靠河堤迎戰。開戰時唐軍趁着風向有利,開始衝擊,卻遲遲不能打穿這個瘋狂的陣型。僵持了一段時間,風向逆轉,吹向唐軍,劉黑闥部趁機反攻,唐軍大敗,李神通逃走,士卒軍械損失了三分之二。
在整個歷史上,都少有這麼離譜的戰鬥。像後世有名的“細紅線”,其實就是時人的炒作,雙方都沒打起來。這種實打實的交鋒,實在是太少見了。
唐之後,金刀讖逐漸沒有之前那麼出名了,但大家對此還是有記憶的。紫帳汗國建立的時候,就聲稱,卯屬木,刀屬鐵。汗室的先祖,取蒙古語中發音近似的“鐵木金”作爲名諱,同樣也是“卯金刀”的意思。他們從秦地來,要到大秦國稱王,順應古老的預言,在世間振興王道。
可以說,每個經典的兵書,都是歷史上幾百年一見的天才人物,在前人的基礎上,得到的成果。不去參考借鑑,才是浪費吧。
“可能覺得你年輕有爲,很吸引人吧。”脫歡說:“我估計,奶奶今天喊你來念,本來就是想要讓你展示一下的。趁這個機會,在出行之前,把伱那身行頭,還有那佩刀,都給大家看看。”
雖然侯子光很快被石虎派兵鎮壓,但打着佛教旗號的造反還是此起彼伏,這個“大秦國”的傳說也反覆被人發揮。一直到北魏時,還有個叫劉景暉的人,被衆人擁立爲月光童子造反。所在的地點,也不限於關中那個秦地,而是擴散到了河北地區。這一時期,幽州、冀州,都有類似的傳言。
一路上,脫歡都顯得很是高興。
“這是幹什麼的啊?”郭康好奇地問。
“奶奶身邊的女官們,都覺得你剛纔,給一衆高官顯貴唸誦誥令的樣子特別帥氣。”他樂呵呵地對郭康說:“我看,這幾天又有小姑娘要思情懷春了——不過你別給我姐說啊。”
之後,郭康準備離開。不過,到門口的時候,脫歡攔住了他,喊他一起去軍營看看。
現在,朝廷已經開始組織軍團,郭康因爲之前叛亂中表現出色,得到了個千夫長的任命,今天那身衣服,就是這麼來的。不過郭康自己,同樣覺得這張揚過頭了。
而且,在南北朝那會兒,卯金刀的讖諱,還和佛教結合了起來。
在古典時代,軍團長在很長時間裏,都是元老和總督們掛名的職務,實際指揮是由軍團副將,和六名將校負責。在他們之下,還有各種履行特定職權的軍吏,和各個百夫長。不過,這個制度已經太久遠了,長期以來,軍制和官職名稱經常變來變去,出現名不副實、乃至編制倒掛的情況。而到1204年之後,東羅馬那個樣子,估計也用不上這些東西了……
郭康也不知道他們當時怎麼想的,不過既然形成習慣了,那就也就這樣了。
“這樣……”郭康其實還是不太理解,不過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所以,郭康才覺得,自己的官職提升得太快了,擔心破壞了以往大家默認的習慣,讓其他人不能接受。不過脫歡和狄奧多拉說,這不是他初戰的職務——他的初戰不是在埃及,而是在大都。這個職務,是考察了他的戰績和表現之後,才正式授予的,等於已經打贏了一場關鍵戰鬥,受到了提拔,那自然會比他父輩初戰時高。其他人也都知道這件事,不用擔心什麼。
當時的百姓,對大秦國可能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大家都是秦,大概可以互相幫個忙。然而,各個地區的情況,其實差不多。這會兒大秦國自己,也正在被蠻子蹂躪着呢……
“我說這些幹什麼。”郭康連忙表示不會:“而且就是念個書,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在紫帳汗國這邊,金刀有特殊的含義。據說最早在王莽統治的時候,就有“卯金刀”的讖諱出現,認爲劉氏將要復興。東漢滅亡之後,在長期的分裂戰亂中,這類讖諱更是層出不窮。不管是有野心的官吏還是揭竿而起的百姓,都很喜歡以此作爲號召。
“查出來的事兒快把他氣死了。”脫歡搖搖頭:“你敢信麼?守夜人戰團這些年,居然有好幾百號人,存在於名冊上,天天領福利,甚至還能共享隊友的戰功,獲得升官的機會,但仔細一查,人家一輩子都沒出過大都。”
不過,限於雙方的人口,歐洲這邊的戰爭基本用不上這麼大規模。大部分軍團,將校就是千夫長兼任的。軍團的人數,也少了許多了。
但事情都是兩面的,佛教的快速傳播,也同時給想要造反的人,提供了新的理論依據。很快,就有人學會了用佛教經義,更高效地組織造反。而且,這種理論,還迅速和本土傳統結合起來。
“應該是被流放的人。”脫歡看了看,回答:“我們這次流放了一千多戶人,到諾夫哥羅德去。父汗開恩,讓他們過完年再走,現在就該出發了。”
一直到隋唐,這類傳言都經常出現。隋朝末年,雖然關於李氏的讖諱很多,但金刀讖依然流行。當時還有童謠說“白楊樹下一池水,決之則流,不決則瀝”,幾乎就是直說了。
一路上,城裏人都在忙碌着。看起來,秩序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不過,在一條街上,還是有一大羣人,正聚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少,大聲嚎哭着。
軍團裏的千夫長,已經算是高級職務了,對應的是地方上的戰團長。他這個職務,比其他夥伴都高了不少,甚至比他義父和叔叔們,起點都高。
而金刀讖的影響,已經觸及了王朝頂層。南齊取代劉宋之後,蕭道成有次拿金飾的小刀吃瓜,大臣立刻勸諫說,宮廷內外都在盛傳金刀的說法,不可以觸及這個忌諱。蕭道成很是擔心,最後決定把宮裏所有金柄的器具全都換掉。
這類傳言,對胡人都產生了影響。匈奴人劉淵舉兵的時候,就以此四處宣傳。一直到北魏末年,稽胡劉蠡升自立,也在傳播金刀之讖,聲稱要興復漢室。
而實際上,紫帳汗國的真正編制,是基於李衛公兵法,然後根據本地情況和幾代人的經驗,逐漸改出來的。比如他們的軍團長和六個將校,就對應着唐朝七軍制下,中軍和左右虞候軍、左右廂四軍的統帥,其實就是換了個羅馬名字……
而下一個經典的體系,得到明朝中後期,戚繼光編訂的制度了——這套東西一直用到近代,才被西洋兵法取代。
當然,紫帳汗國的兵力,遠沒有唐朝那麼充裕。軍團的大小,也並不一致。大一些的軍團,每個將校手下能加強到兩個千人隊,實際人數能達到兩千多人。當年攻打匈牙利的滅國之戰裏,巴西爾三世親自率領的軍團,就擁有一萬五千名士兵,加上趕來助陣的塞爾維亞騎兵,總兵力達到了兩萬的規模。
這刀和其他禮服配件一樣,屬於重要儀式上才需要攜帶的,但狄奧多拉非要他天天掛着,好像就得炫耀得讓全城都知道一樣。不過,郭康確實不是喜歡顯擺的人,她不管的時候,也不想這麼張揚。
從結果看,這個口號也確實有用。劉黑闥的部衆,人數一直不多,士氣卻高的驚人。唐軍兩千多人,都打不過他百來個手下。事情鬧大之後,李淵立刻派人鎮壓,但又擔心李世民功勞太高,故意不讓他去,調動附近的將領李神通等人去迎敵。
佛教本來是“胡教”,地位算不上多高。最早得到官方推崇,是在後趙的時候。可能是因爲自己也是中亞那邊過來的胡人,石趙政權對於佛教很是青睞,佛教教義也有利於讓民衆在亂世中麻醉自己。
當時,佛教經典《佛說申日經》十分流行。經書裏說,佛祖涅槃千年之後,擔心世間佛法斷絕,於是派月光童子來到秦國做聖王,傳播道化。石虎當政時,關中人侯子光聚衆造反,自稱佛太子,來自大秦國,要到秦地稱王。
“這次,光是貪贓和勾結叛匪,試圖坐觀成敗,因此被殺的,就有幾十個。刑部認爲,行賄冒領軍功的人,應當按軍法處死,家屬流放;逃避出征的人,打三十七軍棍,發配羅斯地區。所以,要流放的人,就特別多,這一批之後還有呢。”
這樣一說,郭康也只能答應了下來。不過,離開皇宮之後,他還是收起了那個花裏胡哨的頭盔和佩刀,覺得後面也不用不上了。
人家給他發佩刀的時候,他就沒怎麼反應過來,稀裏糊塗就被狄奧多拉裹挾着收下了。回去之後,郭破奴果然大怒不止,天天要找狄奧多拉的麻煩,連訓練士兵的事情都耽擱了。郭康對此完全沒辦法,只能儘量躲着。
《晉書》說他改姓姓李,《資治通鑑》則說他自稱姓劉。不過從當時的情況看,劉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李姓倒像是唐朝自己的說法了。因爲在此人前後,有一大堆自稱姓劉的沙門造反。顯然,是他們把佛教的“救世主”,和本土的劉氏復興,給縫合到一起了。
紫帳汗國的軍官名稱,也在模仿古羅馬時代的編制,以此增加自己的合法性。很多軍職乃至虛職,都用了起來。
“早該這樣了。咱們之前管的太寬鬆了,眼皮子底下都能出這事。”郭康無奈地說。
“是啊,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辦法……”脫歡也點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