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太歲

    凌晨三點鐘，解剖處的辦公樓裏燈火通明。

    一羣習慣於摸魚的解剖師們全都頂着黑眼圈，哈欠連天地聚在處長辦公室裏。

    李凡同樣睡眼惺忪地坐在其中。

    已經決定了，共一會不能留了。

    起碼不能留在昆城了。

    別的不說，這說好的工作作風散漫名副其實的養老處，竟然硬生生變成了午夜加班處。

    李凡覺得這是對同事們的一種侮辱。

    褻瀆了大家的夢想。

    “也不知道是哪個龜孫在後面搞事情，這他媽局長也是腦子不清楚，咱們解剖處就算是來了能幹啥啊？真有事兒咱們能擋得住異常？還不如在家休息！”

    吳謙此時同樣滿眼血絲，沒等處裏的弟兄們開始抱怨，已經先把局長罵了一通。

    立刻，大家因爲起牀氣和睡眠缺乏而緊繃的情緒，瞬間得到了緩解。

    對嘛，這事兒也不能怨處長，處長他也沒辦法啊。

    都是局長沒有腦子。

    這個傻叉局長。

    緊接着，安撫住下屬情緒的吳謙話鋒一轉，說道：

    “不過不管咋說，工資還是得靠局裏發啊，沒辦法，活兒都到解剖室了，咱來都來了，還是得幹，處裏的接待經費還剩一些，等幹完了活兒咱們一起出去唱個歌聚個餐，兄弟們說咋樣？”

    副處長劉大龍哈哈一笑說道：

    “處長你還跟兄弟們扯這些，咱們處可都是勤快人兒，不就加個班嘛……就這麼定了，喜得龍酒店，哎喲它家可是自帶捏腳一條龍的……”

    張紅兵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處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兄弟們加個班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不用整這些花裏胡哨的，幹就完了！喜得龍好啊。”

    整個解剖處上下一掃頹靡之勢，瞬間變得鬥志昂揚，紛紛簇擁着領導走向解剖室。

    看到這一幕，李凡同樣心中感動。

    還是解剖處的工作氛圍好啊，真的是賓至如歸家一樣的感覺。

    反而是家裏那個大別墅，在裏面住得提心吊膽，完全不像個家。

    實在不行以後提點一下家裏人，把清潔協會的風格和氛圍改變一下，不要這麼嚴肅。

    起碼西南牧區是這樣……

    很快，換好防護服的衆人來到了解剖室，紛紛站在那裏看着眼前的東西一臉震撼。

    “作孽啊……”

    張紅兵喃喃地說道，隨後在防護服裏猛抽一口煙，整個面罩裏面都是一團煙氣，看不清臉。

    二科科長胡正奇咂咂嘴說道：

    “來咱們處裏這麼多年，我這是頭一回遇到讓我想吐的東西……”

    說着吐在了防護服裏。

    李凡同樣看着眼前的東西，面色陰沉。

    這是一羣人。

    不，這應該不能算是人了。

    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不規則長方體的大肉塊。

    長七八米，高和寬大約一米左右。

    很多手腳從這大肉塊裏面探出來，有些已經摩擦得可以看到肌肉和骨骼。

    一張張被擠得扭曲的人臉，在這大肉塊的邊緣隱約可見。

    還有各種各樣的衣服和鞋子，就這麼融合在裏面。

    這是很多人融合在一起變成的怪物。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裏面的人都已經死了。

    看到那些閉着眼睛或睜着眼睛的人臉，李凡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來。

    他想到了之前解剖的王海濤和那兩個救人的商場顧客。

    還有和樹融合在一起的考古隊員。

    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中突然傳來“咔吧”一聲，猛然驚覺，發現不知不覺間把手中的精神輻射探測器捏出了一道裂痕。

    隨手將精神輻射探測器丟到一旁，他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

    共一會，真的不能留了。

    看到眼前的悽慘一幕，剛剛還在抱怨加班的解剖處衆人此時也都面色肅然起來，沒有絲毫抱怨，自覺地開始分好組，拿起工具開始解剖工作。

    人類對同類的悲慘遭遇擁有天然的憐憫。

    吳謙此時也和大家一起拿起工具，開始工作。

    異常收容檔案編號E212940

    代號：太歲。

    感染表現：軀體融合，被融合者逐漸失去意識並死亡。

    具體案件：近期警方連續接到失蹤報警，經調查後線索指向昆城郊外雲山某片林地。警方派出警力搜尋該片林地時，遭到太歲攻擊，但太歲在逃離站臺數分鍾後失去行動能力，並迅速死亡。

    處理結果：異常局西南局支援中心運輸處在現場檢測異常精神感染數值後，將太歲帶回，並轉入解剖處。

    精神輻射值：0——10。

    異常感染定級：D。

    一旁的屏幕上，異常感染體的電子檔案浮現，衆人看了一眼，紛紛嘆一口氣，繼續進行解剖。

    這個異常感染體，顯然是那些失蹤者融合而成。

    也不知道他們被融合之後還有沒有意識。

    而且在林地之中活生生待了很多天，不知道是何種的絕望和恐怖。

    由於太歲的身軀實在是太過巨大，所以解剖師們的首要任務就是先把太歲慢慢切開，順着融合人體的縫隙，把裏面的屍體一個個拉出來。

    或者說，直接切下來。

    然後再記錄各種數據，尋找是否還存在其他的異常物品。

    克服了內心的不適之後，十幾個人一起幹活還是很快的。

    主要由劉大龍主刀。

    此時李凡才明白，劉大龍家裏的肉鋪不是白開的。

    沒想到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劉大龍，刀工竟然這麼嫺熟。

    直接用一把殺豬刀，順着黏連在一起的屍體縫隙迅速的切下去，不一會兒就“剔”下一具比較完整的屍體。

    由於有些地方粘連太深，只能算是比較完整。

    隨後接過屍體的人立刻兩人一組搬上解剖臺，開始仔細檢查。

    李凡和柯珂分到的是一個小姑娘。

    扒開小姑娘的眼皮，打燈仔細看了看，李凡迅速說道：

    “眼珠無異物，未見明顯感染痕跡。鉗子。”

    柯珂一邊記錄一邊送上鉗子。

    李凡再次掰開屍體的嘴，打燈細看，說道：

    “口腔無異物，未見明顯感染痕跡。”

    隨後他眉頭緊蹙，看着眼前的屍體，突然發現對方扭曲的手掌中還卡着什麼東西。

    拿鉗子用力拽出來，卻是一角碎片。

    這是一張地鐵卡的碎片。

    李凡仔細看了看這張地鐵卡，摸出斑駁的防風打火機，輕輕打着。

    血紅色的火苗閃現，照耀整個解剖室。

    李凡放眼看去，就見所有屍體，連同仍然在被肢解的太歲身上，都有一些絲絲縷縷的代表異常精神輻射的黑色黴菌。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除了身體表面有一點黑色黴菌之外，這些屍體的體內，並沒有菌絲之類的東西冒出。

    和之前的那些感染體並不一樣。

    他們的體內並不存在感染源。

    李凡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屍體的四肢，發現她的一隻手有嚴重的腐蝕現象。

    顯然這只手是最先接觸到太歲的手，就是這只手裏找到的地鐵卡碎片。

    另一只手則是露在外面，還緊緊捏着一個殘破的髮卡，上面還有一些血痕。

    “這具屍體上有字。”旁邊那張解剖桌旁的張紅兵說道。

    李凡立刻看過去，就見那具屍體的腰部一側，歪歪扭扭劃出“救命”“地”三個字。

    旁邊還有一道劃痕。

    這兩具屍體之前是擠在一起的。

    也就是說，她當時還沒有死，拼命用露在外面的右手抓着一個髮卡，在太歲的身上劃下了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