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三局兩勝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紫色之水字數:4343更新時間:24/06/27 03:09:55
    轉眼大年三十到來,東京城一早就鞭炮齊鳴,家家戶戶熱鬧非常。

    大宋這兩年並不太平,雖然京畿未遭兵災,但河北、兩淮、兩浙等地接連的造反起事,已經影響了帝國的正常運轉。

    最直接的就是糧米價格高漲,畜肉比以往更昂貴起來,而且流民進一步增多,往北涌向中州開封,往南則去了兩湖等地。

    東京城在入秋之時便壓力驟增,市面上很多糧鋪一度宣告售罄,後來開封府上書,道君皇帝下旨打開國庫售賣些陳年官糧,才緩解了危機,不過上揚的糧價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物價飛漲,換種說法就是錢幣貶值,銅錢兌換白銀已經達到了五貫乃至六貫才能換上一兩。

    白銀在大宋本不是什麼流通貨幣,但道君皇帝這一朝,尤其是蔡京變法之後,銅錢的價值一路走低,原本只用來大宗交易,或者榷場、番國購買馬匹、皮毛等物時才使用的白銀,已經悄悄進入市井之中,而且在糧荒的那些時日,不少店鋪居然只收白銀,不要銅錢。

    開封府因爲這件事法辦了一些鋪子,也抓了一些人,其中幾個帶頭的都砍了腦袋抄家,才扼住這種風氣。

    接着沒多久開封府換了主官,蔡懋被任命爲權知開封府事。

    蔡懋是神宗次相,哲宗時宰相蔡確的兒子,蔡確與蔡京乃是同宗,蔡確的曾祖和蔡京的曾祖是親兄弟。

    而蔡懋這個人,並無節操,以往諂事蔡京兄弟父子,如今更是和樑師成、高俅等人勾勾搭搭。

    且這個人也沒有什麼擔當,知開封府後,一切事項從不做主,全都上報蔡京,只聽蔡家命令,至於民間疾苦,市井百姓營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餓死人就好。

    但百姓就是這樣,雖然日子驟然緊巴起來,但對節日卻反而愈發的看重,尤其是辭舊迎新的年關,咬着牙並不比每年少置辦什麼,祭祀禮儀也更加隆重。

    百姓的想法是很樸素的,祈願明年更好過一些,所以今年雖然十分拮据,卻依舊決定好好過一個年。

    三十上午,趙檉坐在前堂和盧俊義下棋。

    他自家一夥,盧俊義與杜壆、張憲、碎玉樓的好漢們一夥。

    碎玉樓衆人中間還夾了一個捆縛綁繩的呂將。

    趙檉沒有殺呂將,而是把他從江南帶回了東京,丟進碎玉樓裏,呂將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羣狼環伺的碎玉樓想跑也跑不出去。

    而且他聽說趙檉斬了朱勔滿門,便是沉默許久,也不絕食也不鬧了,有時候就算給他鬆開綁繩,也沒象之前要撞頭自殺。

    他此刻也在看下棋,神色頗爲認真,他覺得趙檉實在是託大了,一人對上這麼多個,簡直不自量力。

    要知道趙檉和盧俊義下的是象棋,而不是圍棋,大宋的象棋十分普及,市井民間許多人都會,而且象棋對弈的器具並不貴重,街頭巷尾都有人在外面擺棋盤棋子,茶店之中也都有象棋,以供客人娛樂。

    此刻堂內的人圍棋可能不懂,但象棋卻幾乎沒有不會的,雖是水平高低參差,但這麼多人又怎可能下不過一個?

    呂將自身就是象棋高手,所以哪怕心中很不喜堂內之人,尤其碎玉樓那些潑貨,卻還是仔細觀看起來。

    他發現趙檉的棋路是自家從未見過的,此刻民間已經有了棋社之類的組織,也有人撰寫棋譜,研究各種招數,甚至李清照還寫了本《打馬圖經》,裏面着重介紹了象棋。

    象棋這時已經有了一定的路數,經常下棋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而似呂將這種,更是把眼下流行的象棋套路,都鑽研過一番,可是趙檉所用的招法他並不認得。

    一開始他還以爲都是些隨機應變的散手,但越瞧越不對,裏面分明有章法可循,看就是以前經常使用。

    盧俊義的棋藝一般,本身喜好的是打磨武藝,累了時才下兩盤,此刻面對趙檉若不是後面衆人支招,早就敗下陣來。

    可即便這樣,連殘局都沒下到就連輸三盤,他起身告罪不玩,杜壆急忙坐上位置,擼胳膊挽袖子道:“屬下領教王爺棋藝。”

    趙檉瞅了瞅他,黑鐵塔一般,笑道:“可行?”

    杜壆道:“屬下生長鄉中,那處百姓平日無事就下棋爲樂,屬下從小就玩,倒是……倒是少嘗一敗!”

    趙檉訝異道:“既然少嘗一敗,剛纔支招怎麼全都是臭棋?”

    杜壆搓手道:“若不如此,盧將軍怎能敗得這般快,讓屬下現在就能坐上頑耍。”

    盧俊義在旁氣道:“看你憨厚粗直,竟也是個狡猾之徒!”

    杜壆笑道:“兵不厭詐,兵不厭詐。”

    堂內衆人一起樂了起來。

    杜壆的棋藝果然高超,飛砲跳馬,便是硬生生和趙檉走至中局,不過這時也陷入了膠着,就算旁人想要多嘴支招,亦都是抓耳撓腮不知下一步要怎麼應對。

    如此杜壆也連輸三盤,同樣沒有下到殘局,表面看起來和盧俊義差不多,但呂將卻瞧得清楚,杜壆比盧俊義厲害太多,只是趙檉的手段更高明罷了,已經可以控制何時輸贏,想要中盤贏,那就絕對下不到尾盤。

    “還有誰不服?”趙檉笑眯眯看向衆人。

    衆人你望我,我瞅你,都有些自知之明,看了好幾盤覺得自家還比不上杜壆盧俊義,就不作聲,免得上去丟人。

    “我,我不服……”一個聲音有些心虛地響起,衆人一瞅居然是呂將,看他被繩子綁着卻說想要下棋,衆人都有些想笑。

    但誰也沒出言嘲諷他,趙檉交代過除了限制他自由外,別的不必做犯人看待。

    趙檉似笑非笑地看向呂將:“你會下棋?”

    呂將點頭:“自小就下!”

    他此刻棋癮犯了,心中抓癢難耐,之前又瞧見趙檉路數裏的破綻,若是當時逮住時機,盧杜二人未必敗得那般快,怎麼也能堅持到殘局,就再也忍不住開口。

    杜壆旁邊道:“某也是自小就下!”

    呂將冷笑:“你那是野路子,全無章法,能贏才怪!”

    杜壆聞言也不生氣,道:“吹牛誰還不會。”

    趙檉想了想:“你與他們不同,並非本王手下,輸贏只圖一樂,你想要與本王下棋,需得有些彩頭。”

    呂將道:“我如今身無長物,哪裏有可充做彩頭的東西?”

    趙檉搖頭笑道:“未必一定是銀錢器物。”

    呂將瞅着棋盤,咬牙道:“那要什麼?”

    趙檉道:“你若是輸了,就將命賣我,聽本王左右,讓你去東,不敢奔西,讓你打狗,不能攆雞。”

    呂將聞言嘴角抽了抽,這是個什麼比喻,如此粗言竟出自你這文壇大家之口?

    他道:“我若贏了呢?”

    趙檉道:“贏了就放你走,你想去何方本王不管,還送你盤纏路費。”

    呂將心中算計了一下,總覺的似乎哪裏不對,便道:“這不公平,我若是輸了豈不是要將一生賣掉?損失的乃是一輩子自由,你贏了卻只是放我離開,自家又不搭些甚麼。”

    趙檉看着他微微一笑:“公平?公平只是弱者的藉口,強者是不需要公平的,你與本王談論公平,是在承認技不如人,自身是弱者了?那還下什麼棋!”

    “我……”呂將聽着不服,暗想這是什麼歪理邪說,公平又豈能如此解釋?

    他賭氣就要答應,反正眼下被軟禁在碎玉樓裏也不好過,雖然比大牢中強些,但身邊都是些耍刀弄劍的潑皮貨色,連話也無法說到一起,每天放風時候也是看他們較量拳腳,這般日子無滋無味行屍走肉一般,簡直生不如死。

    趙檉忽然又道:“不過……你若輸了,本王倒還可以再給你個機會。”

    “什麼機會?”呂將脫口道。

    “每年和本王下一次棋,若是能贏過本王,賭注依舊有效。”

    “你是說……”呂將眨了眨眼:“每年給我一次下棋的機會,輸了繼續做牛做馬賣命,贏了就放我走?”

    趙檉點了點頭,呂將心思立刻活泛起來,剛纔杜壆所說的自小下棋,少嘗一敗,他並不信,他才是真正的少嘗一敗,甚至可以說十五歲之後,下棋就沒有輸過。

    他是太學生出身,所弈棋對手都非泛泛之輩,肯定不是杜壆在鄉間那種對手可比,雖然剛纔趙檉贏了兩個,但趙檉棋路之中還是有破綻存在的,他覺得自家有把握勝過對方。

    呂將有些自信,畢竟在他想來,至少那種棋路破綻在自己身上就不會出現,所以他的棋藝肯定還是要高過趙檉的。

    至於萬一輸了……輸了就輸了,不就是做牛做馬嗎?死都不怕,他還怕甚麼做牛做馬!

    他原本加入明教全都是因爲朱勔,他看不慣朱勔橫徵暴斂,魚肉江南,所以才上書朝廷,訴說朱勔在江南的惡事,結果被朝廷直接免去太學生身份,再下了一條永不錄用的責罰。

    這樣直接前程崩斷,他心如死灰,覺得此種朝廷不要也罷,恰適逢明教四處收取信徒,他聽了教義覺得心中有所依靠,便加入進去。

    因爲他書墨精通,明教中少這等人,便被推去方臘身邊,得到方臘信任,後來方臘起事,他也是支持,畢竟帝君昏聵,朝堂昏暗,奸佞橫行,反就反了!

    不過方臘幾次都不聽他謀略,他從無奈到最後心涼,乃至方臘失敗被殺,他已是心死。

    但在江南大牢中時,忽然傳來消息,朱勔被趙檉給斬了,定謀反罪,誅滅九族。

    朱勔是不是真謀反他不知道,但這頭東南惡虎千刀萬剮都不抵身上罪過,如今竟然被殺了,死在趙檉之手,他有些奇怪,不都是官官相護的嗎?怎麼就殺了?雖然想不通,但也出了胸中一口長久以來的鬱氣。

    一切都因朱勔起,既然趙檉把朱勔給殺了,那他念頭就通達了許多,此刻下棋定輸贏,全憑本事,贏了獲得自由,輸了做牛做馬,他呂將認此事。

    “好,我答應!”呂將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趙檉。

    趙檉笑了起來,衝旁邊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把呂將身上的繩索解開,呂將揉了揉胳膊,倒是不酸,本來綁得也不緊,都知道他文弱書生一枚,沒本領逃跑。

    趙檉道:“三盤定輸贏,若是和局就加上一盤。”

    呂將自然不反對,三盤足夠,五盤有些多,若是棋力相當,怕是要下到天黑,今天大年三十,趙檉必然不會答應。

    “本王先手。”趙檉笑了笑,走了一步橫砲當頭。

    此時象棋的物器形狀,還有各種規則其實已經定型,和後世基本差不多。

    棋子爲圓,正面爲文字,背面是與之相配的圖案,棋子數目也和後世一樣。

    唯一的區別大抵是在雙方的棋字上。

    雙方棋上字,“兵”與“卒”不分,均爲“卒”,“將”與“帥”不分,均爲“將”,“象”與“相”不分,均爲“象”,還有就是“砲”並非“炮”,其他皆與後世象棋相同。

    呂將看趙檉起手迎頭石砲,想都沒想,直接跳馬,趙檉哈哈一笑,進了步小卒。

    呂將哼了聲,開始出車。

    兩人你來我往,轉眼十幾手過去,呂將的臉色一點點難看起來,不對勁,很不對勁,對方的路數和之前看的不同,又是一套自家從沒見過的招式。

    呂將暗中咬了咬牙,開始仔細尋找破綻,可讓他失望的是,竟然一絲一毫破綻都沒有!

    難道自己下的還不如盧杜兩人嗎?趙檉和那兩人對弈時,還露出過破綻,怎麼此刻破綻全無?

    呂將心中驚疑不定,這不可能啊,這絕對不可能!

    棋到中局,呂將臉色煞白,他輸了,居然連殘局都沒有下到,只是中局,和盧杜兩人一樣!

    他心中不服,一言不發,擺好棋子後不等趙檉開口,就先行一步。

    趙檉笑着應對,約莫一刻多鍾的時間,呂將渾身顫抖,臉色比剛纔還白,他又輸了,又是中局!

    他張了張嘴:“三局……還有一局。”

    趙檉道:“三局兩勝,你已經輸了,還要繼續下?”

    呂將艱難地道:“我,我知道輸了,願意做牛做馬,但我要下完三局……”

    趙檉搖了搖頭:“擺棋!”

    片刻之後,呂將彷彿脫力般靠在椅子上,渾身都被汗水打透,臉上滿是驚惶。

    他用了渾身解數,這次依舊還是輸,依舊還是中局,和上兩次一樣,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趙檉笑了笑:“一年之後,可以再找本王下棋!”

    呂將雙手緊抓衣角,卻是說不出半個字來,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這時外面侍衛進裏稟報:“王爺,到時辰開席了。”

    趙檉衝屋內人一揮手:“走吧,都去吃飯。”

    衆人出了房門,後面呂將身上乏力,丁家兩兄弟一邊架了條胳膊,笑嘻嘻地把他給拖出門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