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6 餘債

    “隱者營地到現在也算是混了一個正式的年頭了。”

    同一時刻，熙熙攘攘的營地另一側，端坐在營帳中心的某中年男子大大咧咧地展開了自己的雙手，咧嘴微笑的表情也在衆人的視線中顯得無比坦然：“承蒙在座諸位的多番照顧，我們這個沒什麼名氣和實力的小小營地居然可以在險象環生的自由之城周圍活到現在，想想都是一種奇蹟啊。”

    “話不用說的這麼客氣，微笑的屠夫閣下。”躺着將雙腿搭在眼前的桌子上，一名打扮邋遢、面容卻無比狠戾的男子漫不經心地抱着雙臂回答道：“咱們都已經是老熟人了，彼此之間的家底也無比清楚，你和那邊的那幾個後生究竟是什麼來歷，又是怎麼混到了現在這個位置，咱們哥幾個的心裏可都是清楚得很。”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竹葉青。”擦了擦自己的鼻樑，端坐在另一側的某青年男子扶搖着自己的眼睛低笑了起來：“但他們要是拂風的分部，收編的傢伙這會兒估計早就來了，這位大叔和拂風舊部之間的矛盾，咱們最好可不要插手。”

    “你他xx的給我閉嘴，姓周的。”被稱作竹葉青的狠戾男子扯着嗓門大聲駁斥道：“別以爲靠着運氣混進一次野雞比賽的正賽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青竹幫跟別人說話，你一個不入流的小隊長在這裏插嘴什麼？你是隱者營地的老大，還是這個人是老大？”

    “這一次喊諸位過來，本意就是讓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地商量商量。”

    伸手阻止了那個看上去暴跳如雷的狠戾男子的話音，坐在中央的微笑屠夫板着臉繼續說道：“我是不是隱者營地的老大，這一點其實並不重要，只要在座的諸位願意攜手並進達成共識，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擰成一股繩就行了。”

    “先不要急着挑其他人的不是，畢竟行走在自由之城並站穩腳跟之人，沒有一個是善類——我覺得我的這個話，也是廣大自由世界玩家的共識才對。”他衝着還待繼續跳起來的竹葉青伸手按了按，目光也從那個方向環視向了在場的其他人：“我們隱者營地也不是什麼天下第二那樣的大行會，實力估計也不可能入盡在座所有人的法眼，但既然城主將居中斡旋的事情交給了我們，那我們這個偏僻的小小營地也不會辭讓，把這個莊家好好地做起來。”

    “微笑大叔的這個莊家我們是認的，畢竟隱者營地的公正，這段時間以來大家有目共睹。”還是名爲周學老師的玩家正襟危坐着笑了笑：“此等大事，放在城內討論也不太合適，放在城郊的這座中立營地裏反倒更安全呢。”

    “這只是暫時的，事情早晚會敗露。”一直坐在角落裏不發一言的呂板凳此時也開了口，低沉的聲音彷彿沉入海中的礁石：“趁着還沒有被打擾，我們還是快點說正事吧。”

    “城主的意思，想必在座的也都知道了。”

    咳了咳自己的嗓子，坐在微笑的屠夫旁邊的一名魔法師打扮模樣的玩家隨後也清着嗓子開了口，沉穩的聲音配上那不同於一般魔法師玩家打扮的白色法袍，聽上去頗有一種翩翩君子的感覺：“魔法帝國的存在，確實也威脅到了周邊區域的安全，身爲自由之城的首領，城主大人自然不吝於出手解決這個天大的麻煩。”

    “當然實際的情況你們也知道，稱他們是‘天大的麻煩’或許還有些保守了。”說到這裏的他向着營帳外圍的西方指了指，微笑的表情中也帶上了幾分苦澀：“再加上自由之城的內亂目前仍未平定，十二王座候選人目前仍缺三分之一，城主大人自我囚禁的情況下，能夠派出的兵力實在是有限啊。”

    “說了半天，還不是要靠我們玩家來出手。”重新搭腳回到了桌臺的對面，竹葉青咬着牙吐出了一口唾沫：“不說別的，老子在城主府就沒見過那幾個大人物幾次，老子憑什麼要給這些傢伙們打工？”

    “不熟，真不熟。”另一邊的三生魚塘也發出了幾聲刺耳沙啞的笑，彷彿這位惡魔樂園的代表正坐等着看其他人的笑話：“南梔傾寒先生，你也是知道的，沒有利益的事情我們玩家可不會做，大義凜然的演講，你們還是先收一收吧。”

    “我們還沒說完呢。”朝着一旁的微笑屠夫看了一眼，沉了沉聲音的白袍魔法師隨後繼續解釋道：“我們當然不是靠着‘一身正氣’在勸說大家參戰，大家都是老油條，這點道理我們還是懂的，所以——”

    “作爲自由之城的臨時同盟，公國方以及帝國方都提供了足夠可觀的報酬。”說到這裏的他朝着在場的其他玩家望去：“以及……我們新聯盟，也是有足夠引人的獎賞在其中。”

    “哦？你們新聯盟？”刻意咬着牙將這幾個字強調了一下，三生魚塘嗤笑着反問道：“事到如今，你們還能拿得出什麼籌碼來釣我們的魚？”

    “願意參加此次戰鬥的人，都會成爲新聯盟的座上賓，擁有在神山享受一席之地的資格。”代替白袍魔法師敲打着桌面，微笑的屠夫沉聲回答道：“以及——一旦魔法帝國隕落，他們所佔據的疆土，都將由我們所有參戰者一方共同瓜分。”

    “……”

    此話一出，坐在營帳裏的所有玩家呼吸全部停滯了一瞬，率先出聲的周學老師也跟着發出了一聲讚歎，彷彿正在給還沒有聽懂的在場玩家解釋一般：“那裏原本可是公國的領土，就這麼割出來分給玩家了？不是作爲臨時駐地的選址，是完全屬於玩家？”

    “嘖嘖嘖，聽上去真的很誘人啊。”同樣打破了這份沉默的竹葉青卻是再度發出了一聲冷笑：“玩家在虛擬遊戲世界裏開疆拓土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但下場一般都不怎麼樣呢，我聽過的那些故事裏，最常見的死法就是被別的國家輕易覆滅掉……公國和自由之城會承認這塊疆土的主權？”

    “當然，這是賞賜，雙方都會在接壤地派駐守軍。”微笑的屠夫偏了偏自己的頭：“可比我們隱者營地這種灰色地帶靠譜多了。”

    “這種來自別國的守軍，還不如自己招募的更靠譜呢！”三生魚塘卻是再度嚷嚷道：“想在短時間內將這種東西盤起來，需要投入的資源可不是一點半點！好傢伙，你們這叫賞賜嗎？你們這是想把我們套在裏面對不對？”

    “比起那些金幣或者是武器裝備，這種獎勵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期了。”寬闊的背影在空中頓了頓，雙手虛按的微笑屠夫板着臉回答道：“而且這只是公國一方的承諾，畢竟西鳳郡的領土是他們說了算，至於咱們這邊——”

    “十二王座目前仍然虛懸着幾個座位，想必在座的諸位應該都知道。”應着對方的眼神，白袍魔法師也再度拋出了新的誘餌：“‘船長’鐵林至今未歸，還在無盡之海中瞎逛，老喬爾與特裏斯坦的位置，至今也沒有人成爲它們真正的繼任者，至於那位隆道爾先生嘛……那懸掛在城主府大門前的懸賞，到現在都沒有人拿下來呢。”

    “這不是廢話嘛，我們連人都找不到。”竹葉青一臉沒好氣地回答道：“自從‘莫爾納之夜’過去以後，丹頓·隆道爾就像從這個世界中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早就死了！”

    “不，他還活着。”微笑的屠夫露出了一抹澹澹的笑容：“而且我們掌握了他的線索。”

    “……”

    所有玩家的目光再度匯聚在這位中年盾手的身上，半晌之後才略顯試探着問道：“不會也在魔法帝國吧？”

    “能夠爲這種十惡不赦的人提供庇護、長久時間以來無法被陰影會的人抓到尾巴的勢力，除了魔法帝國還能有哪裏？”一旁的南梔傾寒笑着伸了伸自己的手臂：“這種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天下第二也是靠着這個情報，才說動了城主大人點頭同意我們的行動，畢竟那個來納現在手上的‘餘債’已經不多了。”微笑的屠夫收斂起了自己的微笑：“此次作戰也算是自由之城的一次清算，不把那個隆道爾處理掉，城主大人是不會心安的。”

    “很好，既然這樣，那我就幹了。”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竹葉青就一臉大叫着再度跳起：“事成之後，雙子座的王位，是不是也可以歸我們？”

    “誰能搶得到雙子座的寶珠，王座候選人的位置就歸誰，正如那個絮語流觴一樣。”微笑的屠夫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可不希望這會成爲戰場上彼此掣肘的理由，大家協同合作，只要事成，論功行賞的機會——誰？”

    營帳中的空氣在這一刻出現了擠壓的窒息感，說話說到一半的中年盾手陡然大喝一聲擡起了自己的頭，掀起的盾牌與鼓脹的空氣波動隨後也帶着刺耳的尖嘯飛起到帳篷的上方，將那裏的一道黑影拍飛了出去：“是刺客！”

    “不，不對，是探子！他在偷聽！”

    “壞了，他要跑！攔住他！”

    “算了算了，看上去也是個玩家，已經被玩家聽去的消息，就算攔住也沒有用……但是！”

    七嘴八舌的討論隨着帳篷被擠破後四散的簾布沉降下來，最後隨着微笑的屠夫一聲大喝而再度向着四周爆散飛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以爲我們隱者營地是什麼慈善人士嗎？”

    同樣正在四散躲避那道黑影飛離的人羣中，數名營地守衛已經響應着中年盾手的喝聲而向那道流星軌跡撲了過去，交織的劍氣與魔法攻擊隨後也在這道流星軌跡飛離的方向不停盤旋碰撞，在黑影周圍覆蓋的黑色護體能量護盾表面刮出了層層晦暗的火花：“——什麼？”

    “這傢伙！”

    一名守在營地門口的玩家舉起了自己的長劍，揮出的劍氣卻是被那抹黑色護盾的表面反彈到了更高的天空：“不好對付啊！”

    硬着頭皮用身體作爲阻攔的那名守衛玩家終於與黑影正面硬碰硬在了一起，然後被那道高速飛行的流星徑直撞飛開來，被包裹在其中的那個人似乎也沒有想要繼續進行過多糾纏的意思，那裹成一團的蛋狀飛行物也漸漸消失在看不到的視野盡頭：“——哈哈哈哈哈！再見了！你們這羣蠢——”

    鐺！

    比之前的人體相撞更加響亮的撞擊聲出現在這道拖曳而去的大笑聲的遠端，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道籠罩在前的巨大白色劍影，扛着這柄白色巨劍的某白髮女劍士隨後也將自己用力摔打的姿勢全力舒展開來，將黑色的蛋殼沿着來時的方向徑直擊打了回去。轟隆隆的空氣震動隨後也沿着擊打點爲中心向着四周散開成一道齊整的圓環波紋，在天邊形成了宛如暴雨前雷鳴一般的悶響聲，望着那枚蛋殼落回到營地當中的雪靈幻冰隨後也收起了自己眺望的動作，默不作聲地轉頭邁開繼續向前的腳步：“走吧。”

    “呃，剛纔那個人是誰啊？”鬆開了捂着耳朵的雙手，一旁的微笑貓咪則是驚魂甫定地問道：“他，他——”

    “不知道是誰，總之不用管他。”偏着腦袋向着身後不遠處驟然熱鬧起來的營地瞥下了最後一眼，雪靈幻冰神情澹然地回答道：“專注我們的任務，我可不打算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是這個方向嗎？”

    “沒錯，那片平原上遍地都是星光花。”有些猶豫地收起了同樣的目光，揹着行李的獸皮女戰士也急忙跟上了雪靈幻冰的腳步：“想要萃取精華，我們至少先把基礎的材料收集完備才行，不過——”

    “看你提供給我的那份地圖，你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是爲了什麼材料吧。”

    取出了自己手上的冒險者手冊，微笑的貓咪不停地比對着自己的地圖與雪靈幻冰先前交給自己的提示路線：“這個方向……”

    “難道你要偷偷潛入魔法帝國的領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