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7 擇路

    “我們沒有告訴他們你的下落。”

    又一次的夜幕降臨在了微風搖盪的臨時營地之內，與之相伴的還有越來越多的鐵騎環繞在附近的馬蹄震地聲，那些豎起在營地周圍的旌旗也隨着這些馬蹄聲的擴散而飛往了更遠的地方，帶着大量包括那蘇族在內的外族人不安的視線聚集到了草原與夜幕的連接邊緣。就像是吞噬着所有人視線的深淵，那片草地遠方的漆黑邊緣彷彿也在沉重的夜幕中變得愈發恐怖了起來，目視着這一切的段青隨後也帶着沉重的嘆息回過了自己的身，用淡然的語氣安慰着坐在帳篷門口用毛毯裹着自己身子的娜希婭：“抱歉讓你擔心了，但這場會談是必要的，還請你也相信我們。”

    “我當然相信你們。”目光與表情依舊顯得有些呆滯，娜希婭那黑色的亂髮此時也在微風中緩緩飄蕩：“即便是巴格倫一家，我也沒有怨恨他們，任何願意在這個時候收留我的人，都會得到我無條件的信任，即便你們會在最後將我出賣。”

    “……我們不會這樣做的。”深深地皺起了自己的眉毛，段青向着一旁的雪靈幻冰悄然遞出了一個眼神：“這也和什麼正義感、憐憫之心或者是冒險者的貪婪無關，我們只是想在知道真相之後再決定怎麼做，畢竟我們還算是一羣正常人，而正常人是不願意被其他人隨意拿來當槍使的。”

    “讓，讓我安靜一下，好嗎？”似乎明白了對方的話語中所隱含的意義，娜希婭那原本顯得失落的表情此時也變得更加猶豫了起來：“我，我可能剛剛還沒有睡好，我的腦袋現在有些混亂，所以——”

    “……你又嚇到人家了。”

    望着那名貌若仙花、此刻卻面色蒼白的女人消失在帳篷之中的景象，雪靈幻冰暗自發出了一聲嗤笑：“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喜歡調戲人家小女孩。”

    “她的年紀說不定沒有我們看上去的那樣小，這事可說不定啊。”回答她的是段青站起身來發出的嘆息聲音：“還有我的年紀也不大，難道你也喜歡將我當成是大叔那樣的人麼？”

    “我喜歡。”嬌嗔一樣地挺了挺自己的鼻子，雙手叉腰的雪靈幻冰臉上的表情隨後也重新恢復了冷靜和嚴肅：“好了，閒話先不要多說，接下來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們決定呢。”

    “我知道。”衝着對方點了點頭，同樣收起了玩笑之色的段青隨後也衝着一旁守着帳篷很久的格德邁恩低聲說道：“把東昇叫來吧，時間差不多了。”

    “我們得決定我們的方向。”

    他打了一個響指，將燃起的火焰潑灑在了距離帳篷不遠處的那片篝火上，升起的火焰與青煙隨後也帶着玩家們各自散開的背影，將籠罩在周圍的黑暗漸漸驅散開來。屬於朝日東昇咋咋呼呼的模樣隨後也伴着格德邁恩的拉扯而回到了這座臨時營地的旁邊，原本一臉不滿的神色也很快被段青親手轉動的烤肉所吸引，滿地的貨物與戰利品也隨着這幾個人第四次聚集在這裏的動作，分散在了討論聲漸起的篝火周邊：“情況與現狀應該不用我來多說了吧。”

    “擺在我們面前的路大概有三條。”放下了自己手邊的食物，雪靈幻冰率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保守的做法就是：繼續守在那蘇族的陣營中，與瓦布族、盧芬商會等人一起靜待局勢的變化，直到局勢變得明朗起來之後再做打算。”

    “雖然與呼倫族全族比起來，我們的戰力明顯有所不足，但好處在於我們不會走歪路。”一旁的格德邁恩也跟着點了點頭：“如果因爲幫錯了人而選錯了道路的話，想要倒退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沒錯，不管是幫哪一邊，風險都是存在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段青轉而指向了自己身後的帳篷：“比如我們隱瞞起來的這位娜希婭小姐——如果她的身份存在什麼問題的話，輕易相信她的我們或許也會被輕易地丟入無底深淵呢。”

    “這便是這條路目前最大的隱患：娜希婭的身份背景是明顯有問題的。”說出這句話的依然是雪靈幻冰：“不要被她美麗而又柔弱的外邊給欺騙了，擁有這些外表的人可不一定就是天使，更何況我們之前所猜測的虛空勢力還沒有顯現，呼倫族也未必是我們內定的虛空來源。”

    “通過之前呼倫族的解釋，我們對呼倫族的背景也算是有了一點多多少少的瞭解。”段青拍打着自己的手臂：“相比較之下，娜希婭身上的謎反而變得更多，缺少這些關鍵信息的話，我們很難形成真正意義上的信任。”

    “其實也不必想那麼多，這種情況歸結起來很簡單啦。”依舊啃着自己手中的烤肉，大快朵頤的朝日東昇彷彿是用擠出來的聲音在說話一般：“其實就是我們的聲望和獲得的關鍵線索還不夠觸發這個娜希婭身上的超級隱藏任務而已，不是麼？”

    “沒錯，這是我們與她正式相處的第二天，關係再怎麼說也到不了可以託付最終任務的程度。”格德邁恩同意似的點了點自己的頭：“相對的，呼倫族那邊的任務倒是被我們觸發了呢。”

    “有關呼莫卑交給我們的這個委託，你們怎麼看？”

    他取出了先前由那位呼倫族的長老交給自己的那張全新的卷軸，目光也再度放在了段青與雪靈幻冰兩個人的身上：“這第三條路，有可能走得成麼？”

    “這也是我們必須緊急召開這場討論的最大理由。”雪靈幻冰一臉沉靜地回答道：“不管過程如何，我們在呼倫族內也算是達成了某種平衡性的條件，既然呼莫卑選擇將這任務交給了我們，我們自然也有選擇他們的權利。“

    “站在呼倫族這一邊，相信他們的說辭……嗎。”段青重重地把自己的頭低了下去：“靠着話術和膽量強行撐出了這條線，現在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穩定啊，更何況我們還留下了對立線上的一個關鍵點——”

    “若是選擇如此的話，娜希婭當然是不能要了。”啃着烤肉的朝日東昇翻了翻自己的白眼：“我也看那個女NPC非常順眼，但沒辦法的時候自然也是沒辦法的吧，有舍才能有得啊。”

    “看，多麼誠實而又現實的人。”於是格德邁恩也苦笑着指了指這個獨臂戰士的臉：“雖然他說的確實不無道理，在更明顯的好處擺在面前的時候，那些猶未可知的線索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呢。”

    “按照一般的遊戲設計，越難觸發的任務，最後獲得的獎勵也會變得越高。”

    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段青衝着在場的其他人低聲說道：“當然這並不代表娜希婭身上的這條線最後就真的能得到更有用的獎勵，她身上有沒有什麼天大的祕密還不一定呢，不過眼前的這個選擇的確關乎許多人的命運，尤其是娜希婭自己的生死。”

    “我們真的要爲了呼倫族而戰，同時將這個女人的命運拱手送上？”他用審視的目光望着所有的隊友：“難道就不存在其他更完美的選擇麼？”

    “怎麼，你還想全都要啊？”率先出聲的還是翻着白眼的朝日東昇：“拜託，要是我們現在也像呼倫族一樣強大，你想怎麼要都可以，但誰讓我們現在連自身都難保呢！我們沒有那個本事全都選啊。”

    “之所以將三條路都列出來，也是因爲這個緣故。”一旁的雪靈幻冰抱着雙臂點了點頭：“靜待不發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中庸的手段，或許我們可以在未來的局勢發展中找到更爲關鍵的切入點，只不過——”

    “只不過那蘇族這一方現在處於十分弱勢的地位，包括我們在內，掌握在未來的關鍵時刻發揮作用的力量才是現在急需做到的事情。”段青點了點自己的頭：“所以我們還有第四條路。”

    “我們分頭行動。”他漸起了篝火中的一根燒焦的木枝，開始在草地上不停地比劃了起來：“格德邁恩，交涉的事情還是交給你，你可是在與各方勢力的任務情報交換中位於明面上的代表人物，作爲我們冒險團的代表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至於呼倫族那邊嘛……交給你了，東昇兄弟。”他的話音猶豫了一下，然後在雪靈幻冰的盯視中再度開口出聲：“你就去呼倫族那邊報道吧，反正你看起來也很符合這個身份和形象嘛。”

    “說什麼鬼話！老子看起來有那麼反骨嗎？”將手上的烤肉籤往地上一摔，朝日東昇撇着嘴吧大聲抗議道：“爲什麼不是你們兩個去？”

    “因爲我們還有其他的路要走。”聲音低沉地說出了這句話，段青衝着雪靈幻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她要負責繼續安撫娜希婭，看能不能從她那邊找到最後的線索，而我——”

    “我會去找失蹤的蘇爾圖。”這位灰袍的魔法師擰了擰自己的脖子：“我有這樣的直覺。”

    “破局的關鍵點，或許就在我的這一條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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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天色還未剛剛明亮，屬於段青的身影就向着呼倫族內部所在的方向緩緩出發了，他用簡單的介紹與些許錢財打通了還未完全清醒的族中守衛，然後順利地返回到了屬於這片聚落中心區域的阿波倫附近：“好吧，距離那個委託爲真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天。“

    “希望還來得及吧。“他縮了縮自己破舊而又古老的灰色魔法袍，將因爲清晨而聚集過來的清冷擋在了身體範圍之外：“眼前的這個形勢，能夠挖掘的最大線索就只剩下這一條了……這位先生，我是青靈冒險團的一名冒險者，請問你見過蘇爾圖嗎？”

    “他是最近剛剛才搬到這裏的那蘇族的族長，前天晚上還參加過呼倫族的宴會……咦？你說你前兩天還見過我？等一下，那個時候我找的和現在找的不是一個人——喂！”

    “嘁，算了……這位女士，請問你見過蘇爾圖嗎？”

    看上去徒勞無功的詢問與查找很快便在爲數不多行色匆匆的呼倫族族人逐漸消失的景象中趨於阻塞，嚴肅的氛圍也讓每一個被段青扯住的人臉上對他的懷疑變得更明顯了許多，一隊部族士兵隨後也伴着其中一些路人的呼喊而趕了過來，很快就將連連討饒叫苦的段青從這片區域裏趕了出去。早已料到自己此行不會順利，灰頭土臉的灰袍魔法師自然也沒有就這麼輕易放棄，他在其他巡落部族士兵們警惕的眼神中不停來回搖晃，半晌之後才將路過這裏的一輛運貨的馬車陡然攔了下來：“喂！喂！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你是誰？”差一點撞在了段青的身上，緊急剎車的馬車車伕揚起了自己的繮繩：“不要突然衝出來啊，這樣很危險的！”

    “還記得我嗎？我們前兩天剛剛見過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沒有在意這些的段青隨後也帶着自己的笑容站在了馬車旁邊：“我是臨淵斷水啊，巴格倫先生。”

    “……是你？”似乎也認出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車伕的表情變得更加驚疑不定了：“你又找來幹什麼？你不是應該——”

    “抱歉，我這一次又是來找人的。”就像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車伕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樣，段青自顧自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冒險者手冊：“不過這一次找的是我們那蘇族的族長，他的名字叫蘇爾圖，不知你這幾天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那蘇族的蘇爾圖？”強行穩下了自己的心神，被稱爲巴格倫的車伕咽着嗓子回答道：“那不是前天晚上曾經參加過宴會的一員嗎？”

    “你，你知道他？”有些意外於對方的這個回答，段青大喜過望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你也知道那場宴會？那你知道他散席之後去了哪裏麼？”

    “我送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位外族的長老。”搖了搖自己的頭，巴格倫下意識地回答了段青的問題：“不過印象中，我好像看到了他離開的樣子。”

    “好像是沿着這條路走的吧。”

    他有些不確定地向着段青身後的方向指了指，同時聲音猶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