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8 繞行

    起伏的草原在一衆玩家的面前不停向前延伸，帶着浩浩蕩蕩的車隊與遷徙隊伍緩慢地消失到了那些翠綠色與天藍色相互交織在一起的盡頭，這片盡頭在某個時刻出現了幾分變化，原本應當一成不變的相同風景中也出現了幾分不同的模樣——灰白色的氈布，燒焦的黑褐色木頭，一座四處漏風、看上去沒有人煙的部族營地隨後也帶着橫刮在這片草原上空的風，將懸掛在帳篷上的部族標記顯現在了段青的視野範圍當中：“這就是你們曾經提到過的那個——”

    “是的，這就是那座被瓦布族廢棄掉的營地。”點了點自己的頭，不知何時走到近前的格德邁恩抱着雙臂回答道：“按照他們的來歷和自己的說明，這個部族先前曾經是從這個方向流落過去的，現在因爲蘇爾圖的遷徙路線，他們又返回到了這片區域而已。”

    “但是遷徙不都是應該將所有的東西都帶走麼？我看他們之前連帳篷本身都拆得乾乾淨淨，怎麼現在——”

    “這還不好解釋，因爲他們的族人人數根本就不需要這麼多的帳篷了。”聳了聳自己的肩，格德邁恩轉身跳下了馬車：“我去前面看看，蘇爾圖的下一步指令應該很快就會出現。”

    “瓦布族這一路走來，好像一直都在經歷某種悽慘的遭遇啊。”微微地出了一口氣，有所明悟的段青遙望着那片如同廢墟般殘留的營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揹負了什麼樣的罪孽，居然將接連不斷的禍事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現在多半就要引到我們身上了。”一旁的雪靈幻冰也無奈地撇了撇自己的嘴巴：“如果蘇爾圖真的答應了那個老族長什麼東西，從而將足以統治整個瓦布族的信物帶回來的話，那就等同於我們將整個瓦布族的盤接了過來。”

    “債權債務一併收購，是麼？”於是段青的嘆息聲也變得更加濃重：“可憐的蘇爾圖，我幾乎可以預見到他身上的擔子開始變得越來越重了……我們一起過去看一看？”

    “如果是打算駐足在此地的話，看一看當然是最好的。”雪靈幻冰擺着手回答道：“至少應該把這個地方的危險程度排除掉，不然的話——”

    “我們說不定會陷於腹背受敵的狀態中呢。”

    巡落的馬隊與打鬧的玩家隊伍也隨着遷徙隊伍當中彼此發出的呼喝而開始漸漸收斂，中間還夾雜着從遠方歸來的朝日東昇扛着獵物不停向周圍炫耀與嘲諷的聒噪聲音，只不過因爲某種曾經亮相在雪靈幻冰手中的那柄大型狙擊槍的關係，其餘圍觀着這些玩家隊伍的人眼中的光芒此時也充滿了詭異與畏懼。沒有理會這些異樣的目光，屬於段青小隊的馬車也很快地加入到了停駐在此的遷徙隊伍當中，感受着顛簸停止的他隨後也一股腦地跳下了車，向着前方擁擠在一起的那片人羣中靠近了過去：“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情報？”

    “偵察的隊伍已經第一時間派過去了，我也向他們提醒了一些應當注意的東西，先在這裏等待一下吧。”

    “身爲如此龐大的混合隊伍的第一人，難道你就不打算去身先士卒一番麼？”

    “我可沒有這樣的打算，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必須處處衝鋒在前的部族第一勇士了，我的命運現在也不僅僅屬於我自己，還有我身後的無數看着我的人們。”

    簡短的對話在蘇爾圖與周圍聚集起來的其餘幾道人影之間展開，很快也被來自前方的稟報聲所打斷：“報告！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人藏在營地中的痕跡！”

    “不過——”那稟報之人的話音一轉，目光也落在了同樣剛剛返回至此的另一名瓦布族的戰士身上：“根據這位戰士所言，這裏的痕跡明顯與他們最初臨走之時所留下的痕跡不同。”

    “……不是因爲風暴或者野獸入侵此地的原因麼？”

    “不要小看我們的戰鬥本領，這點不同我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態度，翻着眼皮擡起頭來的那名瓦布族的戰士回答的聲音也顯得無比清晰和肯定：“那不是什麼自然留下的痕跡，是與我們相同的戰士留下的產物，那些追趕我們的人，他們一定曾經搜索過這個地方。”

    “——看來我們也沒有辦法在這個地方多待了。”

    低頭思忖了一陣，站在人羣中央的蘇爾圖隨後也作出了自己的決定：“即便這只是一種可能，選擇這個地方進行休息也會讓我們冒着最大的風險，這不是我們現在這個遷徙隊伍能夠承受的。”

    “但是我們現在同樣無法承受長時間的旅途帶來的負擔。”回答出聲的則是站在一旁的另外一名中年瓦布族戰士的話語：“如果繼續前進的話，隊伍裏的那些女人和老幼也一定會失去繼續趕路的力氣。”

    “沒辦法，就當作是盡力多走一段路程好了。”眼睛緊盯在自己手中的羊皮地圖上，再度陷入了思考過程的蘇爾圖半晌之後才說出了自己的下一個決定：“這裏。”

    “讓先遣部隊加快速度，帶着足夠的武器和弓箭，將這個地方佔下來。”他的手指停在了地圖草原上起伏的波浪之間：“我們會在天黑前趕到這片區域的。”

    毫不停歇的馬蹄聲隨後一次次越過了車隊的最前方，帶着無數名年輕的戰士與各自的戰馬一起向着看不到的草原盡頭疾馳而去，那帶着呼喝聲與馬鞭聲的騎兵隊也很快地越過了灰燼飄搖的營地廢墟，與之相伴的還有再度啓程的遷徙隊伍不看一眼從廢墟旁經過的景象：“這，這個中轉站就這麼被廢棄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畢竟風險還是存在的。”

    坐在車隊中央的一輛馬車上，同樣望着這片廢墟的段青回答雪靈幻冰的表情中也帶上了幾分無奈的感覺：“不過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原本的行進方案——呵，我又一次認識到了蘇爾圖的果決了呢。”

    “嘿，看看我找到了什麼。”未等雪靈幻冰說出自己的下一句話，不知何時鑽出了腦袋的朝日東昇就帶着滿臉的黑灰出現在了馬車車廂的上方：“他們沒有打掃戰場，這些遺留下來的刀劍看上去還都是上等品！如果賣給商隊，應該能賺到一筆錢吧？”

    “我靠我說怎麼突然找不到你的人了，原來你又鑽到那個廢墟裏去了？”沒好氣地叫出了聲，翻着白眼的格德邁恩隨後也向着這名如同剛剛鑽出了炭灰的傢伙抱怨道：“就算你不在乎翻垃圾堆，你也應該多少注意一下氣氛和安全吧？萬一遇到了襲擊怎麼辦？”

    “既然不適合用來駐紮休整，那就更不能放過這唯一路過的機會了。”回給了對方一個不屑的眼神，坐到了人羣當中的朝日東昇無謂地回答道：“我的實力有限，能在這一瞬間的機會中蒐羅回來的價值就這麼多，你們就將就將就吧。”

    “這傢伙……我看你早晚要死在自己的莽撞之下。”於是格德邁恩也收回了自己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總之因爲沒有了中轉站的關係，我們失去了第一時間構築復活點的機會，我們因爲意外而掛回到大陸另一頭的風險也跟着大了一層……你們聽說蘇爾圖的後續計劃了麼？”

    “當然，新的目標點距離這裏不是很遠，但還是有一定的距離。”段青點了點自己的頭：“想必是兼顧了這支遷徙隊的行進條件與趕路的進度，取了一個最合適的地點吧。”

    “看這個樣子，我們說不定又要露宿草原了。”望着段青隨後標識在地圖上的那個地方，端着下吧的雪靈幻冰眉頭也跟着皺了皺：“我倒是已經習慣了這種隨時隨地宿營的生活節奏，但是那個地方真的安全嗎？”

    “這也是我想要問的問題，但考慮到我們所掌握到的情報與蘇爾圖不對等，對方作出這個決定的根據和理由也不是我們可以隨意推測出來的。”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和手上的冒險者手冊，長身而起的段青轉而向着馬車前方走去：“不過考慮到時間的關係，這個二號計劃出現改變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所以——”

    “咱們還是先按照這個新計劃爲基準來做準備。”他跳下了馬車的上方，身影消失在了緩慢前行的隊伍之間：“我再去採訪一下那個傢伙試試看。“

    臨時改變的計劃讓整個遷徙的隊伍出現了片刻的騷動，那來自非戰鬥人員的抱怨與低論聲也很快地消失在了行進的顛簸聲中，屬於段青的那抹灰袍的身影也很快地經過了這些惶然的婦孺與老人的人羣之間，找到了蘇爾圖所屬的那輛馬車的邊緣——與周圍負責護衛的其他車隊成員們不同，屬於蘇爾圖的那輛馬車也被衆人圍攏在了車隊的正中心，那代表着盧芬商會的車隊主要成員與代表着瓦布族的主要成員所在的馬車隊伍，此時也一左一右分列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平行道路上。

    不過出乎段青的預料之外，這名理應在此時珍惜自己、保護好自身安全的魁梧壯漢，此時卻像是在學着他們冒險者的做派一般，端坐在可以俯瞰一切的馬車車廂頂。

    “喲，你來了。“

    依舊是綁着頭帶的那副形象，這位看到了段青前來的魁梧壯漢朝着對方打了個神情輕鬆的招呼，後者則是氣喘吁吁地爬到了同樣的馬車頂端，然後才向着近在咫尺的對方招了招手算作是迴應：“這麼多人看着呢，不藏在車廂裏真的好嗎？”

    “如果有人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爲，那就儘管來襲擊我便是。”隨意地擺了擺自己的手，蘇爾圖的表情依舊如同段青所見到的一樣不動如山：“這說不定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手段呢。”

    “那還是算了，一想到那種情形和混亂我就頭痛。”捂了捂自己的腦門，無視了周圍各種奇異目光的段青隨意地坐在了蘇爾圖的身邊：“這支遷徙隊已經承載了太多的重量，就算是爲了他們，你也不能輕易死去啊。”

    “謝謝你的提醒，天選者。”低下頭說出了這樣的話，蘇爾圖那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也漸漸地消失不見了：“我已經重新拔出了劍，所以我自然會負起自己應付的責任——對於你們來說也是如此。”

    “別別別，我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段青急忙擺了擺自己的手：“還有不要叫我們什麼天選者了，除了更多的麻煩以外，我們有做過什麼對那蘇族有益的事情麼？”

    “恰恰相反，我現在越來越相信你們是天選者了。”搖了搖自己的頭，蘇爾圖的臉也跟着再度擡了起來：“你們爲那蘇族所做的一切，以及你們後來在瓦羅遺蹟遇到的一切，可不是隨便什麼部族的勇士都能做到的啊。”

    “喂喂，我們好像就只是炸了地脈的一部分，順便將埋藏在地下千年之久的醜惡揚了出來而已。”段青撓了撓自己的頭：“這哪裏算得上是什麼豐功偉績了？”

    “先不論你先前向我們說明的那些什麼生物的危險性，只是釋放了地脈這一件事，就足以讓我們這些部族的人敬畏有加了。”

    低沉着嘴角笑了笑，蘇爾圖那魁梧的側影此時也正在迎面而來的狂風中盡顯而出：“加上風之遺蹟裏出現的前兆，你們幾乎爲我們的前進指明了方向。”

    “指明了方向？”段青略顯疑惑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什麼方向？”

    “當然是前往風暴中心的方向。”指了指狂風的來源，蘇爾圖那向着前方展開的頭帶也在草原的狂風中不停來回搖擺揮舞：“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嗎？因爲你們所釋放的地脈能量的關係，肆虐在這片草原上的狂風已經不如以前那般猛烈了。”

    “這可是一直是我們前往神山的最大阻礙之一，而如今卻出現了消失的跡象——沿着你們所打通的這條道路一起。”

    他再度轉頭笑了笑。

    “這難道不是只有‘天選者’才能做到的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