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1 凋零綻放，生命凍結

    “這裏……是……魔法……保護間，用來保護……裝備上的魔法，正常使用……”

    “……那應該叫做維護間吧，或者叫做保養間之類的……”

    “……保養？”

    “沒事沒事，你繼續說，反正現在不是什麼上語言教學課的時候……”

    寒風，巖礫，稀疏而又凌亂的殘缺建築，以及逐漸鋪落在它們表面上的日光……行走在天空之城大街上的段青三人組此時所面對的大部分景象，看起來似乎與一座被遺棄的沙漠城市沒有什麼不同，若不是因爲克莉絲汀用冰系魔法撐起的防護，或許在場的其餘兩個人也很快就會成爲那些瓦礫當中的一部分。再三重申了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的現狀，名爲艾依娜的少女最後乾脆帶頭向着城市的前方走了出去，一邊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微笑，一邊向着周圍的那些殘磚剩瓦不停地指點着，磕磕絆絆的話音也隨着三個人的行進而出現在段青的耳邊，難以分辨的話語意義中卻充滿了難以抗拒的力量，而看着前方不發一語的克莉絲汀的那張略顯嚴肅的面龐，段青也把原本想要質疑與詢問的話語咽了回去。

    彷彿萬物都經歷過時間洗禮的廢墟當中一時間只迴盪着兩道隨風飄逝的對話聲音——那名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的少女，也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樣擔負起了嚮導的工作。

    “部族……說給我聽的歷史中，魔法……製作的裝備……是……需要……保養的。”

    眼神由身邊的那片殘垣斷壁之間的魔法標記上移開，雙手合握在胸前的艾依娜將目光落在了段青的身上：“商人會……用……這些，收取……金幣，但只有……好的商人，會……使用……好的魔法……”

    “我明白了，總之就是技術水平高的商家賺的會更多是吧？”段青一臉無奈的回答道，原本轉到周圍的眼神卻是變得低沉了起來：“可惜……再好的魔法技術，現在大概也都已經隨風而逝了呢。”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很好的線索。”望着更遠一點的建築殘骸，走在前方的克莉絲汀頭也不回地低聲說道：“只要線索與信息足夠的話，我們說不定還能將這些古代商店復原……”

    “……您都已經想得這麼遠了嗎？”於是段青臉上的無奈之色變得更加濃厚了：“先不論我們能不能將這裏探查完全……”

    “只是下面的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大概就夠我們喝一壺的了。”

    因爲距離過遠的關係，此時的段青也無法分辨出這座天空中的城市是否還在移動，不過透過那些不斷來自於下方的喊殺聲，他還是能夠確認自己依然處於扎拉哈城上空的結果。儘管沒有任何攻擊能夠威脅到這片高高在上的土地，但這份威脅依舊讓在場的段青如坐鍼氈，他強壓着自己心中的那些愈發明顯的焦慮與煩躁，用鎮定下來的心神觀察着街道的四周：“這片地方……應該還處於城市的外圍吧？”

    “是，是的。”正在努力分辨着另一座建築用途的艾依娜聞聲急忙轉過了身，同時指向了他們前方的那片巨大的城牆羣：“那裏……那裏應該就是……城市的中心，傳承下來的記述中……是這麼說的。”

    “那裏應該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吧。”望着那片高聳出雲的尖塔羣，舉着法杖的克莉絲汀微微地停下了腳步：“比如說控制這座城市的魔法中樞之類的……”

    “有多大的重要性，就會有多大的危險。”段青卻是搖了搖自己的頭：“據我所知，通往那片區域的大門處會有一名守護者守護，那家夥與之前我們在墜星山上遇到的那名守護者比較相似，所以應該屬於很難對付的類型……”

    強烈的風聲打斷了段青想要繼續介紹的話，帶着來自天邊的寒氣與吹起的塵埃從他們的旁邊一掃而過，突然颳起的高空對流隨後將包括街道在內的整片建築羣完全覆蓋了，甚至讓克莉絲汀維持的魔法護罩開始變得不穩定了起來。望着周圍不斷被掀起的一塊塊半人高的磚石，努力施放着法術的藍髮女子最終還是做出了躲避的手勢，然後與咬牙堅持的段青一起，將身體最爲虛弱的艾依娜架到了附近保存最爲完好的其中一座遺蹟內：“……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風啊？”

    “在陸地上或許不常見，但這種程度的風在天空中應該是十分普通的。”同樣躲到斷牆內的克莉絲汀皺着眉頭回答道：“不過……這就產生了另外一個問題。”

    “既然連磚石都能掀得起來，這座城市應該早就已經不保了才對。”段青接着對方的話說出了結論：“但這座城市至少已經在天空中待了一千年，它居然還能留下這麼多的殘留遺蹟……”

    “目前能夠想到的解釋有兩種。”克莉絲汀聲音低沉第回答道：“天空之城在出現在這裏之前一直使用着某種手段在保護着自己，又或者……”

    “它一直隱藏在某個地方，某個……連天空都無法企及的地方。”

    心中有了某種可能的答案，兩個人同時壓下了自己的聲音，然後在漫長的風聲逐漸逝去之後，再次探出了自己的頭。屬於冰系魔法的光輝再次展開的景象隨後出現在了那座房屋另一側的門口處，伴隨着段青與艾依娜一同走出的步伐而來到了呈星型佈局的相鄰街道的邊緣，而一直瑟縮在段青背後沒有說話的異族女子，此時才顯露出了一絲好奇的目光：“剛纔……”

    “怎麼了？”

    “剛纔……那個，是一個……旅店。”

    “……旅店？”

    回頭望着剛剛走出的那個門口周圍散落在地的奇異小瓶，段青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看上去的確像是酒瓶……”

    “應該是古魔法帝國盛產的魔力酒。”

    跟着邁出了優雅的腳步，隨後踏出那個屋子的克莉絲汀將其中一支滾落到腳邊的小瓶撿了起來：“這是專門用來盛放那種酒的包裝品。”

    “……法師議會見過這種東西？”

    “只是在以往的史書中有所記載。”藍髮隨着風兒不斷飄蕩的克莉絲汀將小瓶舉到了自己的面前，同時眯起了自己的眼睛：“而且……我依然能夠從這些酒瓶中感受到魔法的殘餘力量。”

    “……真的嗎？都已經過去了一千年了啊。”段青略顯驚訝地問道：“而且他們竟然將魔力當做酒來飲用？難道就不怕喝出問題來麼？”

    “古魔法帝國的魔法技術非常高超——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出來的。”

    向着艾依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克莉絲汀將手中的酒瓶收入了自己的懷中：“魔法食物，魔法飲料，魔法工具，以及治癒法術……這些在我們現存的大陸中非常難得的東西，在當時那個年代都只是平民們都會的技藝罷了，他們甚至可以借用這些衣食住行上的手段反哺自己，鍛鍊與加強自己的魔法水平……”

    “當然，這只是對可以使用魔法的人來說的。”她的話音停頓了一下，然後指了指段青的腦袋：“像你這樣的傢伙……若是到了過去，恐怕連一滴魔力酒都不允許碰呢。”

    “我有這麼差勁嗎？”於是段青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至少我還可以釋放幾個土系法術……”

    “別以爲我不清楚，那是諾曼那個老家夥教給你的。”克莉絲汀聲音微沉地搖了搖頭：“若是沒有他給你的那本書裏提到的技巧……”

    “你這個只能當劍士的人，一生之中恐怕都無法使用魔法呢。”

    片刻的沉默隨後覆蓋了這個略顯沉重的話題，同時帶着段青等人繼續向前的腳步而擴散到了周圍，來自周圍的寒風也隨着太陽的逐漸升起，變得不那麼肆虐了起來。依舊不時地對着周圍的地方指指點點着，屬於艾依娜極其不熟練的解釋聲也一直響起在段青的耳邊，直到三個人的腳步穿越了無數磚瓦堆積而成的障礙，走出了那條街道之後，他們才在一片空餘荒蕪的廣場面前停了下來：“魔藥店也見過了，寶石店也見過了……唔，這裏就是那個廣場了？”

    “……怎麼，你又見過這裏？”

    “呃……我曾經在夢中看到過一場發生在這裏的戰鬥。”抓耳撓腮的段青使用了一個最爲蹩腳的理由，尷尬的視線卻是轉向了一旁的艾依娜所在的方向：“當時那場戰鬥……怎麼了艾依娜，你發現了什麼？”

    “這裏曾經是……一片花園。”

    指了指他們面前的某塊被圍起來的空地，艾依娜落在那片荒土上的目光裏也帶上了幾分黯然：“這裏……原本……應該有……很多的植物，非常美麗的植物……還有花朵……”

    “若是真的有植物能夠活過一千年，我都要忍不住給它跪下了。”段青半開玩笑地安慰着對方：“而且……我們說不定還能修復這裏，讓這裏重煥生機呢，對不對？”

    “……是的。”

    視線移到了段青的臉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的艾依娜再次綻放出了燦爛的微笑：“如果……是您……的話，一定……會成功的，我……相信。”

    “我可不想打斷你們兩個‘當地人’的敘舊，不過……我們最好現在找一個能休息的地方。”仔細地觀察着那名少女的臉龐，站在一邊的克莉絲汀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她的狀況現在很不妙。”

    “……你還好嗎？”心中猶豫了一陣，段青終究還是相信了大魔法師的判斷：“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我很好。”

    眼神閃爍着望向了周圍，艾依娜低下了自己的頭：“只是……有些……累了……”

    “……那我們就找個地方休息吧。”與克莉絲汀對視了一眼的段青聲音低沉地做出了決定：“就在剛纔的那個旅店，怎麼樣？”

    “不，不要。”

    自跟隨段青以來第一次作出了拒絕的反應，艾依娜的表情變得驚慌了起來，本就略顯虛浮的腳步隨後也在一陣後退的踉蹌中，跌落到了剛纔的那片荒土的旁邊：“我……我想要做的……還沒有完成……”

    “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說。”兩步趕到的段青試圖將倒在地上的女子拉起來：“你的身體現在很虛弱，你……”

    “我，我沒事。”

    雙手抗拒着段青的拉扯，艾依娜的聲音帶上了幾絲難以抑制的焦急：“我，我，我……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們不是蓋斯族，我們是歐克利斯一族……的後人。”

    低沉的聲音變得流利了許多，艾依娜將綁着輕紗絲帶的雙手撐在了地面上，不願繼續與段青對視的眼神隨後也連同她低頭的動作，落在了自己那雙透明的手指之間：“我們……流浪了……這麼久，一直希望能夠……回到自己的土地……”

    “它現在……就在那裏。”晶亮的水珠逐漸低落在乾涸地面上的景象中，她的聲音變得哽咽了許多：“我們等待……的……太久了，太久了……”

    “你是你們一族最後的一個人。”段青聲音低沉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想想那些襲擊你們村莊的傢伙，以及一路上遭受的苦難……就算是爲了他們與你自己，你也應該繼續走下去。”

    “我……想要……走下去。”

    就像是一枝剛剛從淤泥中鑽出來的花兒，臉上掛着淚珠的艾依娜重新露出了一抹微笑，與那雙晶瑩剔透的雙眼相同的雙手隨後也伸入了懷中，將之前她從段青那裏取走的那塊歐克諾斯之石遞到了他的面前：“我……想要……將我知道的……說給你聽……”

    “我……想要看到……這裏的一切……”

    “我……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那些花兒……她們……”

    逐漸擡升的那雙透明的手隨着她偏向一旁的視線而滑落，少女終於如同那凋零的荒土一般失去了自己的聲音，逐漸癱倒在地的身體與那枚翠綠色的石頭隨後也被眼疾手快的段青撈了起來，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屬於他的大喊：“喂，艾依娜！喂！你……”

    “別激動，她還沒死。”

    比高空中的寒風更加寒冷的冰晶隨後出現在了段青的身邊，將他懷中的那名女子即將冷去的身體凍結成爲一塊巨大的冰塊，屬於克莉絲汀手持法杖的華麗身姿緊接着閃現到了段青的跟前，用冷靜而又低沉的話音提醒着對方：“冰封之寒會暫時封住她的時間，但發生在她身上的生命流逝……我現在無力解決。”

    “那，那現在該怎麼辦？”

    “繼續前進吧。”

    擡頭望着前方的天空之城，克莉絲汀帶着法袍的拂起轉過了身：“既然這裏是她祖先的家鄉……”

    “裏面或許會有救她的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