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4 將軍之步，純潔之心

    “小千！小千！你先不要去！你……可惡。”

    無力地癱坐在自己的遊戲艙內，段青深深地吐出了一口長氣，然後將毫無迴音的電子光屏連同周圍的大片新聞光幕，揮散到了眼前的黑暗之中。迴盪在四周的播放聲音隨後被無盡的寂靜所取代，與之同時陷入寂靜的還有再次沉思的呼吸聲音，逐漸變得呆滯的目光最後也隨着段青來回搖擺的腦袋，在這片自己並沒有待上太久的祕密居所周圍來回地巡視着：“七彩靈光……”

    “來源於我身上的火，原來從來就沒有熄滅過啊。”

    他閉上了眼睛，臉上逐漸顯露出一絲絲痛苦的表情：“而且已經燒到了這麼近的地方了……”

    【嘀——】

    輕微的鳴響聲再度出現在了段青的面前，那是不同於緊急通訊的普通通訊請求再次響起的時候發出的聲音，目光微移的他眼神在那上面停留了良久，最後卻還是將那則沒有標識着任何名稱的普通通訊請求接了下來：“……”

    “你聽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

    似乎是對這邊彌散而出的沉默早有準備，那則通訊的另一頭也終於響起了一名老者的聲音：“少爺。”

    “果然……”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段青吐出了自己的咬牙聲：“爲什麼要這樣做？”

    “不這樣做，這一次的通訊你也不會接聽吧？”

    發出了一陣難以抑制的低笑，通訊對面的老者聲音得意地解釋道：“自從‘陌上青山’這個名字開始在自由世界裏面流傳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試圖開始聯繫你了，你的那個好友列表的信箱裏面……可還一直留着我們的留言呢。”

    “要不要現在就檢查一下？”說到這裏的老者將低沉的話音挑了起來：“好讓你心中的悔意變得更深一點？”

    “……罷了。”

    揮了揮自己的手，段青徹底地放鬆了自己的身體，然後才在對方寂靜的等待中，將自己的聲音與向上的眼神一同揚了起來：“說出你們的目的吧……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我們段家的大少爺，似乎成熟了許多啊。”

    通訊對面的老者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後發出了帶有拍掌聲的稱讚：“若是以前的那個段天峯，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暴跳如雷、狠話連篇了。”

    “少廢話，人當然是會成長的。”段青面無表情地迴應道：“更何況是經歷了如此的三年，若是再不有所成長的話……”

    “太遲了，少爺，太遲了。”沒等段青把話說完，那老者猛然拔高的聲音就徑直揚了起來：“你可以彌補任何事，但唯獨彌補不了時間……即使是到了今天，你依然無法輕易彌補你在過去所犯下的錯誤，不是嗎？”

    “……你說得對。”

    “那爲什麼還要出來？”

    “……因爲我喜歡。“

    “……這麼任性的理由，在我與家主面前可是說不過去的。”

    莫名的幾句相互之間的對話之後，坐在遊戲艙中央的段青再次埋下了頭，而從語氣中察覺到這種變化的老者，也再次放出了自己沙啞的笑聲：”三年前的那次退卻，已經是我們協調之下的最大讓步了，我們甚至都沒有抹去你的名聲，給斷天之刃這個名字留下了最好的結局……”

    “你不會天真的以爲，這代表着那場恩怨一筆勾銷了吧？”他的聲音逐漸變得冷漠了許多：“就算是第三代虛擬遊戲技術已經過去了，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也永遠不會磨滅啊。”

    “……”

    “聯盟的搜查官應該在前些日子裏造訪過你的隱居之地——不得不說，你的膽量也真夠大的。”

    似乎是想起了曾經發生於某個時間點的事情，老人的聲音再次變得陰沉了起來：“大隱隱於市這樣的手段，居然也能用得出來。”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警告我。”段青的回答中卻是沒有帶上任何的自得之色：“那些事件……現在還記在我的頭上，是嗎？”

    “沒錯，段天峯這三個字既是聯盟多項記錄的保持着，同時也是聯盟內部的通緝犯。”老者哈哈大笑了起來：“雖然你跑得倒是很快，不過……是否需要讓我們再次向他們提醒一下，你的意劍都做了什麼？”

    “……我必須要強調，意劍本身並沒有錯。”段青的語氣也終於變得嚴肅了起來：“你與伯……段延年在這段時間當中，一定也想方設法地想要將它弄到手吧。”

    “……”

    “那個什麼聖殿騎士團的東西，是你們在背地裏指示的嗎？”段青聲音低沉地質問道：“既然你們如此費盡心機地想要弄到這些東西，那三年前的大義滅親……究竟是爲了什麼？”

    “……好吧，閒話已經聊得差不多了。”

    彷彿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透露太多，通訊對面的老者終於將話題轉回到了段青的身上：“是時候解決眼前的問題了。”

    “……說吧。”

    “我們不想看到你與你的團隊再次出現在聯盟的職業賽場上。”

    聲音停頓了一下，老者聲音低沉地對着段青說道：“爲了不引起太大的震動……十幾個小時之後的比賽，我希望你們能夠以正常的方式輸掉。”

    “……”

    “自由之翼將會成爲這一次的比賽冠軍，而楚家……也會重新成爲我們未來的扶持重點。”

    似乎明白對方沉默下來的理由，老者再次低笑着說道：“雖然將那只破鞋重新拾回來有些令人反感，但是……徐良宇那個人非常有意思，也非常符合家主的口味。”

    “……聖殿騎士團呢？”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聖殿騎士團本應以另外一幅無敵之姿屹立於天下，但現在……呵呵呵呵。”

    老者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一個富有野心、不擇手段的小人物，以及一個原本因爲遊戲而看不起你，現在卻又因爲遊戲而開始爭權奪利的女人……這樣的君臨組合聽上去也不錯呢。”

    “……你，你們……”

    “不要多費口舌了，反正這個世界的未來也不需要你來操心了。”

    感受着段青語氣中的顫抖，老者的聲音終於透露出了幾絲興奮之意：“如果你依然不甘心，依然不想撒手對這個世界的統治，我們將無法保證你身邊的那些朋友的安全，同時也會將你過去的一切公之於衆……呵。”

    “我倒是很想知道……當劍北東與樓家的大小姐知道三年前的那些事情的原委之後，他們是否會像當初的陳天成一樣呢？”他再度發出了一陣可怖的大笑：“那樣的畫面……連我劉本庸都想象不出來啊！哈哈哈哈哈！”

    輕微的嘀響聲伴隨着老人最後宛如撕扯靈魂一般的聲音消失在了寂靜的地下空間內，用刺耳的尾音將這次發給段青的最後通牒劃上了暫時的句號，望着那面光屏消失的段青卻是久久地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半晌之後才擡起了自己的右手：“……喂？”

    “您好，我是語殤，時間不便，請您在嘀的一聲之後……”

    “……”

    沒有留下過多的言語，段青默默地掛斷了自己的通訊，想要移回的右手卻是在片刻的停頓之後，緩緩地移動到了相鄰的另一個頭像上：“……喂。”

    “……看看這是誰？你居然會聯繫我了？用這個賬號？這個名字？”

    “……”

    “怎麼了？心中出現了迷惘？你可是一名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了，這點陣仗算得了什麼？”

    “你看了最新的新聞了嗎？”

    “……沒有啊，怎麼了？”

    “幫我照顧好語殤。”

    “……什麼意思？”

    “她現在可能去了西北方的郊區，就是滄江盡頭的那片地方。”

    “啊？你在說什麼鬼話？她去那個地方幹什麼……喂？喂？”

    “……呼。”

    切斷了這則臨時的通訊，充斥着老舊機器特有嗡鳴聲的房間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屬於段青的喘息聲半晌之後才出現在了那座遊戲艙的上空，伴着兩側的艙門緩緩下降的畫面而隱沒了下去：“被將軍了。”

    “這一手棋走得雖然不太好，但速度倒是用到極致了呢。”

    他搖了搖頭，再度登入了遊戲，然後在依舊不停吹過扎拉哈城上方的夜風當中，重新出現在了那道懸空的平臺之上。寒冷的冬風隨着那道依然明亮無比的黑色光柱的愈發強盛而不斷地經過他的身旁，將他原本蕭瑟無比的心情吹得更加低落了，一道低聲的詢問卻是伴隨着他凝聚成型的身體的逐漸穩定，突然響起在了他的耳邊：“……青山。”

    “陌上……青山。”

    “……哦，我都忘了你了。”

    與身邊一直凝望着自己的艾依娜對視了一眼，段青心神不寧地迴應了一句，半晌之後才在對方乖巧跪坐在那片平臺邊緣的姿勢中，漸漸地聚集起了自己的注意力：“你……你一直在這裏？”

    “嗯。”

    這一次，女子的回答倒是非常快速：“我……等你回來，一直……”

    “……總不會是等我回來一起跳下去吧？”段青半開玩笑地扯了扯嘴角：“要不要現在就跳？放心，我會帶着你安全着陸的。”

    “我……我找到了。”

    似乎是沒有明白對方剛纔語速極快的那句話代表的含義是什麼，來自艾依娜的疑惑眼神再次在段青的臉上停留了良久，然後才指了指自己的腳下，那座平臺的中心地帶：“我找到了……方法，回去……的……方法。”

    “……呼。”

    目光在那名女子專注而又認真的眼神上停留了片刻，段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邊示意着對方不要着急，一邊緩緩地蹲坐在了高高的平臺邊緣：“在這裏等了多久了？”

    “一個……小時。”

    “……不冷嗎？”

    “我，我不冷，我……沒事。”

    “……以後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將揹包中的披風拿了出來，段青笨手笨腳地裹在了自家追隨者的身上：“之前只是爲了戰鬥與自保才教會了你那些口令，本質上你依然是一名什麼都不懂的單純少女，要是就這麼放任你去自由大陸的其他地方……說不定是要吃不少虧的呢。”

    “……是……嗎？”

    “原本有我照顧着你，這些問題都不算是什麼問題。”

    拍了拍對方的後背，段青轉而將目光放到了遙遠的天空當中：“不過……因爲一些原因，我可能沒辦法繼續照顧你了。”

    “……？”

    “嘁，原本還以爲能夠藉着撿了個大寶的機會好好研究一下的。”

    無視了對方陡然投射過來的疑惑眼神，段青聲音低沉地自言自語道：“不過……沒關係，反正自由世界的系統還是非常開明的，我的消失應該不會意味着你的死掉，你也應該不會被系統所抹除……”

    “記住，以後要學會獨立。”不顧對方臉上浮現而出的困惑表情，他自顧自地在空中比劃着各種各樣的動作：“出了什麼事情要自己做決定，不要輕易相信其他的人，如果可以辨別的話，最好要與人品稍微好一點的人多多交往，至少他們能夠教你一些爲人處世的道理……嗯？”

    他停住了自己的話，同時望着忽然靠近到自己面前的那名女子的臉，充滿異域風情的美麗面容卻並沒有如同段青所料的那般流下珍珠般的眼淚，而是睜大了自己的眼睛：“青山，要……離開……嗎？”

    “……嗯，是啊。”

    “青山……要……去……哪裏？”

    “我要去一個你去不了的地方。”

    終於提及到了難以說明的問題核心，段青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所以……”

    “青山，去那個地方……我……也……去那個地方。”

    彷彿正在述說着一件不可置疑的事實，艾依娜雙手合抱在了自己的胸前，向上揚起的臉容也如同周圍的風兒一般，不斷地向着段青逼近着：“任何……地方……都……可以。”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是另外一個世界，你是無法……”

    “我……知道，那個世界。”

    眼中的光芒變得愈發堅定了，艾依娜逐漸收回了自己伸長的脖子：“我，們，可以……一起，去……那裏。”

    “……喂喂，不要說胡話啊。”頭上開始出現黑線的段青推了推自己的雙手：“而且我覺得我們說的肯定不是一個東西……喂！”

    “你幹什麼！”

    無盡黑光蔓延的夜空中，女子陡然將雙手伸入了段青的懷內，帶有冰冷觸感的手指隨後在衣衫襤褸的胸膛上游走了片刻，然後握住了一件掛在段青脖頸上的事物。微微的綠光隨後伴隨着溫潤的熱量閃耀在了那雙再次握在一起的小手中間，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屬於艾依娜再次亮起的美妙歌聲，宛如魔法詠唱般的音調隨後帶着凝聚在段青胸口的翠綠光輝，以另一道光柱的形式貫穿了扎拉哈城上方的漆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