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 內外的離別

    “那個……”

    “……怎麼了？”

    “我想……我想……”

    “嗯？”

    “不，沒什麼。”

    不大的客廳已經隨着某位房東大嬸的離開而重新恢復了平靜，只不過這份平靜卻隨着段青與千指鶴二人的沉默而持續了更長的時間，依舊局促不安的少女坐在沙發上搓了半天的手，表情卻是逐漸變得黯然了起來：“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這段時間以來，總是在麻煩大哥你……”

    “……”

    “這次團裏聚會，本來應該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度過一段美好時光的，結果卻因爲我的一些……一些私願，賴在大哥你這個地方這麼長的時間……”

    “反正比賽也已經結束了。”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得猶如蚊吶一般：“我是不是……是不是應該回去了？”

    “……你如果想要離開，我當然不會攔着你。”

    段青不由自主地扯起了自己的嘴角：“不過……若是你覺得是因爲給我添麻煩而離開，我可不會贊同這句話。”

    他轉了轉頭，望了望自己左側不遠處的門口，那裏的大門還在一陣陣夜風的吹拂中不斷地震顫着，似乎還在無聲地低訴着之前所發生一幕幕景象——重量級十足的房東自然不是那種不達目的就會離開的人，所以段青還是使出了自己在這三年以來學會的撒潑耍渾的本事，直到他保證自己會將之前打工的老闆欠他的工資要回來墊付之後，雙手叉腰的大嬸才終於有了一絲暫時放過他的念頭。感覺到殺氣消失的段青自然也是重新換上了自己的一貫笑臉，與對方開始了毫無營養的扯皮與聊天，只不過那出自大嬸之口的一句句話，讓在場的其他兩個人都聽得特別彆扭。

    “我不是不相信你付不起房租，但是我已經連續見不到兩個月的份子了，你是不是養了女朋友，所以抹不下這張面子啊？”

    “……哪裏哪裏，不可能的，我只是最近兩個月都太忙，所以忘記了這件事情而已。再說了，她也不是……”

    “我知道，男人有了女人之後，花銷自然是會變多的嘛，更何況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直剁自己的手也是正常的……”

    “呵呵……呵呵……”

    “大嬸我也是過來人，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的心態，只不過你們可要小心着點，搞壞了肚子也就算了，要是搞壞了我的房子……”

    所以說你究竟在擔心一些什麼……

    悵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段青起身走到了少女的身前，先是定定地望了一會那張泫然欲泣的臉，然後嘆息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就像那個房東大嬸說的一樣，你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個小姑娘跟我這樣的人住在一起，怎麼看也不像是正常的關係，但我也不會違背你的心願，畢竟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講，你才是吃虧的那個人，七彩靈光那個傢伙這麼久都沒有聯繫過我，我自己說起來都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如果你想要回家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去車站那裏。”

    “……青山大哥，難道你就沒有……”

    “沒有什麼？”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感覺嗎？”

    “……”

    四道眼光在空中撞擊了一下，然後匆匆地向着各自的方向離開了，同樣變得有些尷尬的段青捏了捏了自己鼻子，最後還是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反正我在比賽的解說上也賺了不少錢，不會出現你擔心的那種問題啦，你要是實在……”

    “不用了。”

    少女悄悄地望着段青的臉，最後卻還是頗爲羞赧地笑了起來：“按照原本的計劃，我也應該在這幾天回家安哥哥的心的，能夠知道你……你的一些心意，我就已經很高興啦。我們之間的緣分出現得那麼早，從要塞那裏就已經開始了，以後的相處時間……應該也多得是，對嗎？”

    “呃，我知道你一直瞞着住在我這裏的事情……”

    “但是團長他們都知道。”

    少女拍着手站了起來，聲音也恢復了往日的活潑與青春氣息：“因爲上次的事情，她們好像還差點鬧起來呢，能夠單獨佔用你這麼久，就已經是我莫大的福分啦！既然以後有的是機會，分離也不過是暫時的嘛，我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早一點的時候再走吧。”

    “下一次，我會以更加正式的身份住進這裏的！”她紅着臉振聲說道：“我保證！”

    “……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

    少女定定地望了段青一陣，最後突然拉起了對方的手：“反倒是你……”

    “大叔啊，你好像還沒有想好呢。”

    她嫣然一笑，緩緩地向後撤了兩步，然後如同之前她剛剛來到這個地方一樣，蹦蹦跳跳地鑽回到了自己臨時的臥室之中。有些茫然地抓耳撓腮了一陣，段青終究還是放棄了搞清對方心思的想法，然後抓起了桌上的水杯，嘆息着向回走去：“唉，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乾脆的嗎，而且還是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搞得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嗯？”

    他愣了一陣，眼神在自己的通訊球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加快了自己的腳步，趕回到了自己的遊戲艙旁。多日來一直當做牀鋪的艙室看上去與平時沒有什麼兩樣，豪華艙門的左右也一直閃爍着紅藍兩色的酷炫光芒，只有那個透過艙門映照出來的艙室內部，正在迴響着與外面的通訊球一樣的提示聲：“您有新的留言，請注意查收——”

    男子的頭沒入了自己的艙室之中，有些艱難地操作了一陣，最後還是猶豫着探了探頭，放棄了想要給千指鶴幫忙收拾行李的念頭：“怎麼都喜歡趕在一個時候啊……”

    他迅速地進入了遊戲，出現在了塔尼亞的晴空之下，然後在一陣方向的辨別之後，向着議會廣場所在的方位走了過去。來往的行人同樣穿梭於段青所在的大街上，有的還時不時地向着自己所在的駐地方向指指點點着，沒有在意的他悄悄地離開了路人們的視線，接着卻被一個個莫名出現的人影，擋在了前往廣場的坡道之中。

    “喲，方哥啊，好久不見了……我們的訂單？當然要了！雖然我們只是一個小團隊，但是帳可是一分錢都不會欠的……”

    “長空兄弟？你怎麼也在這裏……是了，戰場副本現在應該還沒穩定下來吧，你們與其他的那些團，想必也都在等着好消息呢……喝酒？不了不了，我還有事，還有事……”

    “啊，這不是鐵兄嘛，怎麼，還在爲你們的駐地費心費力呢？不是不是，我沒有嘲諷你們的意思，都是兄弟，你何時見過我們做過什麼缺德的事情麼？呃……我們的駐地確實很大，但是沒有什麼空閒的地方啊，你是不知道那些人，他們二話不說，就把那個大院子都給劃光啦，那暴發戶一樣的嘴臉，就連我這個隊友都看不下去了……什麼？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別說有沒有先例，這樣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要商量的話，你最好還是找我們團長商量吧，我還有事……是真的有事……”

    費盡了諸如此類的千辛萬苦之後，段青終於擠到了議會廣場的前方，然後伸直了自己的脖子，向着這個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人羣內張望了起來。想象中正在等待着自己的某個黑色斗篷的身影果不其然地消失在了那個幾天以來一直蹲着的地方，他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一邊不放心地東張西望着，一邊向着議會大廳的方向走了過去：“不會是跑到裏面去找我了吧……”

    “……是你。”

    一個頗爲耳熟的聲音突然響起在他的耳邊，然後隨着段青轉頭的動作，將某個刀疤臉的臉龐映照在了他的身前：“看來……你也很關心公國的嘛。”

    “……他們都不給我再次觀看密室的機會，我還關心他們做什麼。”

    沒好氣地吐出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段青抱起了自己的雙臂：“你又是來做什麼的，斷風雷？不好好去打你們的追擊戰……”

    “這正是我想要說的話。”

    垂着眼皮望了段青一眼，刀疤臉的漢子雙手背到了身後，望着城市西方的天空：“我們……打算搬出這個地方了。”

    “……你說啥？”

    “我們江湖，打算換一個地方當駐地了。”

    稍微地指了指段青的身後，斷風雷微微地笑了一下：“今天就是來申請駐地的更換的。”

    “更換？”於是段青的臉色變得更加驚訝了：“更換到哪裏去？”

    “安塔小鎮，法爾斯要塞，未來……還有可能搬到扎拉哈城。”斷風雷低聲回答道：“能把帝國人打回到哪裏，我們的駐地就搬到哪裏去。”

    “……這麼一聽，你們還真是有夠狠的。”段青笑着捏了捏眉頭：“只是這樣一來不算是遂了自由之翼的心願嗎？他們想把你們從塔尼亞趕走的心思，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讓我們離開塔尼亞的結果，只會讓他們的下場更加悲慘。”

    中年男子身上的氣勢莫名升起了一瞬，然後隨着他的表情逐漸降了下去：“更何況……要塞與扎拉哈城的價值，未必比現在的塔尼亞低上多少，別忘了……爲了調查那座古城，就連法師議會的人都在那裏待了很久呢。”

    “……那塔尼亞呢，不管了？”

    “有你們在，我們……就不管了。”

    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斷風雷淡淡地說道：“既然你們在這裏，我們還是儘量分開的好，我也由衷的希望……你們不要跟着我們過來。”

    “你們搶到的功勞已經夠多了，剩下的戰場……就由我們來包辦吧。”他轉過了身，朝着人潮的深處走去：“根據我以往的經驗……”

    “跟你們在一起，絕對沒有什麼好事。”

    “哼……”

    朝着那個男人離開的地方望了很久，段青終究只是發出了一聲冷哼，然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向着原本想要前往的議會大廳方向走了過去。不過下一刻，他的腳步就再一次被攔住了，因爲一個令人同樣感到熟悉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段青的面前。

    “……是你啊。”

    “怎麼，不認識我了嗎？”

    望着隻身一人的大劍男子，段青摸着鼻子低頭笑道：“怎麼可能，咱們可是老朋友了……”

    “當然，也是老對手。”

    代號阿強露出了一個狠厲的表情，然後又緩緩地平復了下去：“別以爲我們配合了一次你們的工作，咱們之間的賬就會一筆勾銷，以後的事情……我們還是走着瞧！”

    “……你的老婆呢？”

    “幹嘛？想打架啊？”

    “不，只是……嘿嘿。”

    回想起了不久之前拉起自己的手的某位少女所露出的頑皮笑容，摸着鼻子的段青莫名地發出了幾聲悶笑，然後在對面的那個男人再度發飆之前，向着人羣較少的地方退了兩步：“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之前應該已經說過不再理會你們的話，所以作爲一輛先進的懸浮汽車……你就不要在乎我這個上世紀備胎了好不好？”

    “……哼！陌上青山……”

    “江湖走了之後，你們在塔尼亞的發展空間應該也會更大了吧。”

    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段青聲音低沉地說道：“我們那個小小的冒險團雖然這次得了不少的好處，但也沒有什麼想要發展壯大的意願，像你們赤魂這種大行會，就不要把我們放在眼裏了吧，如果沒有意外……咱們兩個團隊之間的道路，應該也沒有什麼交集了。”

    “……這樣最好，因爲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難得獨自一人的男子側着腦袋思索了一陣，然後將大劍扛在了肩膀上：“不管你是誰，我們赤魂……一定會發展成爲自由世界裏最強的行會。”

    “你就洗乾淨脖子等着吧。”

    “……我倒是還有一個問題。”

    望着那個男子想要離開的身影，段青突然出聲問道：“臨時跑到你們行會的那個人……就是叫斯巴達克的那個，現在去了哪裏了？”

    “……他已經離開了。”

    代號阿強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應該……”

    “是往東方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