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6 流質

    水浪在段青轉過的視野前方形成白色的浪花，連成一條線向着盡頭的黑暗深處漸漸推進，其中一部分白色的連線在推進的途中遭遇到了明顯的“阻礙”，激盪的水流也在相互交錯形成的落差中逐漸勾勒出一道崎嶇的曲線。同樣的現象也以暗語凝蘭所擊打出的環狀波紋爲中心，在四周的其他水域中被發掘了出來，隱藏在水下的這些曲線輪廓在水流的拍打與澆灌下或遠或近、或高或低，但“透明不可見”的特質還是無一例外地在段青的面前顯現：“這麼多的隱形島嶼……哈，有夠壯觀

    。”“凝蘭先去處理掉那條‘大魚’。”指着被褪去的波浪打現行的一隻巨大水怪的輪廓，暗語凝蘭的身影隨後也連同她的聲音一起消失在了半空中：“‘刀刃’的波紋

    應該還能持續一段時間，記錄的工作就交給先生啦。”“喂！注意安――唉。”來不及哀嘆暗語凝蘭的行動力，收回了手的灰袍魔法師隨後將目光轉移到了四周漸漸擴散的水線上：“唔，北方有一個，東北方有一

    個，東南方有……唔，深處還有一個嗎？以及西南方向還有一個……嘁。”“探索到了這個程度，方位什麼的已經無法辨認了。”有些無奈地放下了自己的冒險者手冊，段青望着系統顯示中空無一物的結果望洋興嘆起來：“唯一的參

    考系就是來時的方向，但相關的標記都在凝蘭手中，所以――”反射回來的波浪引動着巨龜上下飄動，也讓站在上面的段青沉思的模樣跟着不斷沉浮，若有若無的魔法光芒下一刻在巨龜的背面形成，緊接着卻是被一道驟然出現在近前的巨大水浪覆蓋了下去――驟然響起的破空聲中，已經完成了任務的暗語凝蘭攜帶着自己的獵物重新回到了段青的身邊，被她用金屬絲線捆縛的巨

    大水怪屍體此時也在向下的重力作用中轟然落入水面，將無數分散在四周的巨龜羣砸出了一個更深的凹陷：“先生！這下應該足夠飽腹了吧？”“呃，看看這只水怪的造型，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輕易下口爲好。”奇怪的觸鬚在水怪被砸落開來的身體四周環繞，那滿覆的各類粘液也將段青面無表情的臉

    色反射成五顏六色的模樣：“餓死總比被毒死強啊。”“凝蘭還以爲先生能料理得了這只怪物呢。”發出了一聲揚起的鼻音，收攏着手中絲線的暗語凝蘭隨後也帶着撅起的小嘴轉過了身：“先生難道就不想和凝蘭

    一起嚐嚐這裏的怪物是什麼味道嗎？”

    “有機會再嘗試，現在真的不是時候。”段青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腳下：“你把咱們的坐騎嚇着了，萬一它不願意繼續往前走了該怎麼――”灰袍魔法師的聲音驟然停下了，視線也沿着巨龜的背面向四周延伸，龜殼所代表的小小島嶼與暗語凝蘭所帶來的巨大水怪此時也如同兩塊正在陷入泥沼的沉重岩石，一大一小地向着四周的水面所形成的“窪地”之中沉沒――沿着視野繼續向前，之前被暗語凝蘭激起的奔涌水流也並未依照自然規律迴流到段青附近的水

    域，原本在熒光下被照得清澈無比的水面此時卻是如同被潑向四周的泥漿，化作透明的凝膠“固定”到了它們離去的方向：“這是――”

    “這是什麼情況？”下意識地大喊出聲，段青差一點就失足跌落到了水中，神情激動的他隨後又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直接跳水的衝動，趴在邊緣緊盯着自己所在

    的水體凹陷前方大聲喊道：“凝蘭！”

    “在！”

    心有靈犀般地明白段青此時想要的是什麼，暗語凝蘭已經把自己手上的冒險者手冊遞到了段青手上：“如果凝蘭沒記錯的話，我們現在應該在這個地方。”“合流地點之後經過了第一個落腳點，然後是發現魚羣的地方和……透明的島嶼。”動作迅速地將自己剛纔記錄的一切與暗語凝蘭手上的信息結合起來，灰袍

    魔法師隨後再度朝着前方一指：“去距離我們最近的那片透明海礁上看看，一定要小心，不要接觸到任何的水。”

    “是。”依照段青的指示再度消失在了原地，屬於暗語凝蘭的身軀不久之後便重新出現，與之相伴的還有她捧在身前的匕首：“凝蘭在表面稍微刮了一下。”

    “粉末……嗎？”注意到了沾染在凝蘭手中匕首尖端的一點微微泛光的粉末，灰袍魔法師緊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不是魔法裝置，而是更接近生物質的存在……呼，難道說又

    搞錯了？”“凝蘭認爲，是這些粉末讓那些水裏的物體變成透明的。”已經完全進入了執行任務的狀態當中，神情鄭重而認真的暗語凝蘭隨後也將自己的分析說了出來：

    “凝蘭觀察了一眼剛剛切削的那部分，失去了粉末之後，那道‘傷口’變得可以看見了。”“……接下來是範圍。”點了點頭算作接受了對方的情報，段青動作迅速地將視線投入到周圍的景象中：“這裏的水明顯正在發生某種改變，但是否所有的水都

    在‘流質化’，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流質化’的……我們就從附近的範圍入手吧。”“明白。”屬於暗語凝蘭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了半空中，不一會兒就重新回到了段青的面前：“偵查完畢，不僅僅是暗礁附近的水域，暗礁之外的水域似乎也具

    備相同的特質，凝蘭試着攻擊了外圈的水面，得到了相同的結果。”“可惡，果然是因爲太過偏離常識，所以之前根本就沒往這個方向想過啊。”灰袍魔法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要不是凝蘭你偶然想到了那個辦法，陰差

    陽錯發現了這個重大祕密的話――”“先生。”搖着頭打斷了段青的話，暗語凝蘭隨後板着臉繼續報告道：“凝蘭在剛纔偵查的時候，發現了遠處的其中一座暗礁存在異常，似乎有呼救的聲音正

    在從那裏傳來。”

    “呼救的聲音？”段青下意識睜大了自己的雙眼：“難道還有落難者在這片水域？這種地方――等等，位置在哪裏？”

    “不會還是之前的那兩個人吧？”已經來不及思考眼前的異狀究竟從何而來，段青按着暗語凝蘭的提示開始控制巨龜的移動，不知又浪費了多久的時間和力氣，他們才在距離的接近中再度找

    到了這份呼救聲隱約傳來的方向：“救……救命啊！有人嗎？”

    “怎麼還是你們兩個？”因爲提前聽到過的關係，段青得以早早地分辨出了這兩個人的身份，原本因爲四周水面的“顛簸”而不斷加重的疑慮，也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所帶來的氣極反

    笑所取代：“不是說了讓你們兩個人待在原地不要亂動嗎？你們是怎麼――”

    “哇啊啊啊啊啊！”未等段青說完自己的話，其中一道人影就已經帶着發現救援人員的喜悅向着段青撲來，相同的結界隨後也用相同的法則削掉了那人的手腳，讓他倒退着發出

    了震耳欲聾的慘叫：“我，我的手――咦？”“都告訴你們不要闖那個結界了。”眼眉之間豎起了黑線，還在緩慢接近的段青不耐煩地提醒着那個退後之後手腳又恢復正常的傢伙：“你們還是不吃教訓是

    吧？愛德華先生和愛德華茲先生……嘁，你們兩個人的名字實在是太接近了，我到現在都分不出來誰是誰。”“兩位！兩位！請救救我們！”距離的接近將兩道人影逐漸呈現出段青記憶中的模樣，只不過那同樣令人熟悉的海員裝扮與衣衫襤褸的形象此時似乎變得更嚴

    重了幾分：“我們差一點就要被淹死了！這裏的水實在是太詭異了――”

    “好了好了，別叫。”

    巨龜的行動實在難以控制，段青只能繼續隔空打斷對方的悲鳴：“你們是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的？不是讓你們在原地等待鐵林救援嗎？”“你們怎麼知道鐵林會來？”塌陷的海水將那兩名海員所站立的區域勾勒出雜亂的線條，但依稀還可以看出有幾分粗枝細葉的海礁輪廓：“鐵林船長肯定以爲

    我們已經死了！他們怎麼可能會來救我們？”“雖然鐵林現在是一位臭名昭著的海盜船長，但從我們之間短暫的接觸來看，那家夥多多少少還是講一些道義的……呃，至少口頭上是這樣。”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的暗語凝蘭流露出的情緒波動，咳了咳嗓子的段青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說辭：“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也自身難保，就算我們有辦法把你們兩個從那

    該死的結界裏撈出來，我們這一桌人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啊。”

    “但你們是我們碰上的唯一活人！”兩名海員依舊聲嘶力竭地求助着：“請救救我們吧！我們已經在這裏被困了太久，你們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凝蘭。”伸手打住了身旁的暗語凝蘭剛想開口說話的動作，段青暗自搖着頭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你還記得我們剛纔分析而出的結論嗎？他們兩個目前情況特殊，並

    不值得我們拼命去救。”“如果先生真的這麼想，凝蘭也不會再說什麼。”女僕玩家同樣壓低了聲音，但話語中卻帶上了幾分柔軟的感覺：“但凝蘭深知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先生在之

    前的遊戲旅程中都非常看重這些虛擬世界原住民的性命，有時甚至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傾囊相助，這一次卻變得如此絕情，凝蘭能想到的理由只有――”“我承認，我的確不想讓你爲了我的意願而身陷險境。”段青嘆息着接過了對方的話頭：“但‘權衡’本就是人做出選擇的時候必須經過的一道坎，若是我還可以

    戰鬥，我的確可以考慮一下插手那兩個人的命運，順便探探虛實，看看會不會真的有什麼陷阱夾突然跳出來咬在我的腳上，但若是讓你去的話……抱歉。”

    “在我的心中，區區兩個人的性命，遠比不上凝蘭的安全更重要。”向着前方伸手一指，段青斬釘截鐵地宣言道，四周原本傾斜的水體也隨着段青的這一指而緩緩恢復，似乎是先前被暗語凝蘭所擊飛的“流質”正在消融，重新

    變回這裏原本的樣子：“救，救命啊！要被淹死了！”

    “……”

    “喂！喂！你們兩個！快救救我們！救――”目送着傾斜的水體將透明的海礁重新淹沒，用手臂將暗語凝蘭擋在身後的段青隨後就這麼眼睜睜地望着那重新平整的水面將兩名海員埋葬在了其中，他閉上

    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後轉過身衝着暗語凝蘭笑了笑：“看，情況確實很不正常，對吧？”

    “先生――”

    “別急，別急，現在我說的不是這些水。”抹平了暗語凝蘭臉上顯現出的不滿，段青隨後再度指向了四周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的整個水域：“先不考慮那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出現在那裏的，他們在水面恢

    復之後居然沒有再露面，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哪裏不對勁了，他們不是被――”

    “被淹死了？”似乎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暗語凝蘭原本失落而又自責的表情漸漸凝固了起來，接過話音的段青隨後也咧嘴笑了笑，將手指指向了腳下的水面：“這裏可不是

    什麼普通的遊戲世界，而是虛擬真實世界，哪怕是一隻狗被丟在水中，應該也會稍微掙扎個幾下吧？”“而那兩個人甚至連頭都沒有露一下――他們可是海員哎，不可能一點水性都不會吧？不可能密度大到一點都浮不起來吧？”灰袍魔法師擡臂打了一個響指：

    “除非他們不是人――你別說，這個可能性還不小呢，最簡單的一種可能就是海市蜃樓了。”

    “那兩個人很有可能是某種倒映的假象，是引誘我們靠近的誘餌。”

    他拍了拍暗語凝蘭的肩膀，感受着對方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你就別再糾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