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4 煙花

    自由世界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許多混跡於其中的玩家基本已經實現了收入自由了，只要不是太過懶惰、連日常生活中的小任務都不願意接取與完成的話，玩家在這個世界裏的貧窮和溫飽問題一般都是可以得到解決的。許多玩家會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用勤勞或者是各種各樣的辦法來讓自己的財富積攢得越來越多，這些爲了變得更強——或者說爲了更好的生存——而積攢起來的財富自然也因爲大陸上各式各樣的交易而有了衡量的價值，以市場流通、經濟學、金融學等各種各樣的高端方式多姿多彩地展示着。自由之城早早就出現了「銀行」和「白金幣」，而冒險者協會也允許冒險者使用貢獻金幣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冒險評級，許多原本無法用金錢買到的東西也在這個發展的過程中變得可以買到，最終成爲了能夠被金錢所衡量的價值的一部分。隨着金幣價值的提升，一些非法斂財、試圖一夜暴富的手段自然也開始滋長，但因爲大陸上強者如雲、高手遍佈的緣故，這些「非常手段」自然也無法在各國各勢力間持續長久，最後只能成爲經商和交易等財富緩慢積攢之外的犧牲品。

    所以當「一千金幣一個人頭」這一標價出現的時候，許多渴望得到財富的玩家自然就被吸引至此地，想要抓住這個官方推出的「急速致富的機會」。

    「但這樣的懸賞真的靠譜嗎？」

    捂緊了自己身上用來遮掩行跡的斗篷，行走在戰場邊緣的段青一臉無奈地問道：「戰場上的人頭分分鐘成百上千的出現，要是每一次擊殺都統計進去的話，這費用怕不是要上天啊。」

    「畢竟是埃爾尼菲亞公國，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雖然最近屢屢受挫，但舉國之力來支持這場戰爭的話，應該還是勉強可以支撐的吧。」同樣披着黑色斗篷跟在一旁的朝日東昇撇着嘴回答道：「至於魔法帝國——天知道他們在暗地裏潛伏了多久，要是以古魔法帝國滅亡的時間點來算的話，他們積累財富的時間就會拉得很長呢。」

    「那也不好辦。」檢查着自己用來遮蔽隊伍行進的折光魔法罩，段青的目光依舊在戰場中央不斷掀起的血火中來回巡視：「就算是真的有足夠的錢來揮霍，他們也不能隨意揮霍吧？這種混戰的局面，他們怎麼有辦法統計得出每個人拿下了多少個人頭數？最後又怎麼結算？」

    「看到那邊的那幾個黑點沒有？那是雙方用來督戰的魔法師，魔法帝國那邊不清楚，聯軍這邊一般都是法師議會的人。」指了指風花平原南北方向的天邊，朝日東昇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懸賞令頒佈以後，這些督戰的人也就多了一個‘統計的任務，當然他們也沒有那個餘力把戰場的一切盡收眼底，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也只是在督促玩家們統計好各自的‘戰果，並對可能謊報戰果的人予以嚴酷的懲罰。」

    「多少殺兩隻雞，剩下的人自然就不敢報假賬。」說到這裏的朝日東昇一拍手掌，然後兩手一攤：「玩家們開始自發地規制自己，秩序就這樣形成了。」

    「看來這羣法師議會的傢伙們一個個都深諳管理學啊。」段青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感嘆：「但我還是相信玩家的智慧，肯定有人會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偷雞摸狗的。」

    「那是自然，畢竟這筆錢實在是給得太慷慨了一點，總有人會鋌而走險。」朝日東昇撇着嘴巴回答道：「要不是咱們這邊任務繁重，我都曾經考慮過拉着格德邁恩來這邊湊湊熱鬧賺賺外快什麼的，聽說爲了躺着賺大錢，這裏的懸賞令還被玩家們擡過價呢！你說離譜不離譜？」

    「看得出來。」段青一臉頭疼地望着還在戰場中到處拼殺、哪裏人多往哪裏鑽的不要命戰士：「反正都樂見此事，大家也就都搶着要人頭和送人頭了……唔，要我來操作的話，

    我就拉兩隊雙方陣營的冒險團相互刷人頭，這樣大家最後都能大賺特賺。」

    「以目前雙方的敵對態度和敵對程度，這種伎倆應該是很難實現的。」

    未等朝日東昇出聲回答，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格德邁恩即將越過前方溝壑的身影也跟着湊了過來：「先不說督戰軍，光是這種吃裏扒外的行徑落到玩家自己人的手裏，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啊。」

    「哦？我還以爲我們兩邊沒有這麼大的仇恨呢，畢竟大家都是拿錢辦事。」向着對方出現方向的身後撒了個探測魔法，段青隨後也向着格德邁恩點頭致意：「怎麼樣？還順利麼？」

    「還好吧。」似乎不願意過多提及，大盾戰士只是簡短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然後便將注意力放到了戰場之上：「而且大家不一定都是拿錢辦事的人，有一些是自發跑到這裏來參戰的，具體的動機五花八門。」

    「有早期參戰者喊來的好友，有想要鍛鍊自身的戰鬥狂，有純粹爲了守衛自己勢力而前來助拳的陣營支持者，也有純粹爲了湊熱鬧而來的樂子人。」另一邊的朝日東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這些傢伙們和只想當僱傭兵的人混在一起，將戰場攪得更加混亂了，有的人爲了維持這場戰爭甚至不擇手段，什麼引戰拉踩、場內場外的輿論攻勢無所不用其極，現在這裏的恩怨糾葛已經比公國帝國之間的劇情精彩得多，跟你們三年前的職業界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啦。」

    「總之戰爭——尤其是虛擬世界中人數源源不盡的這種戰爭，既無法使用普通的戰術常理來揣度，也搞不出什麼好下場。」朝着前方擺了擺手，格德邁恩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的腳步：「還是早點想辦法結束這場鬧劇吧。」

    「我們現在不就在付諸行動嗎？說不定這一次就能斬下哪個首領的人頭。」跟上前來的朝日東昇隨後也露出了興奮的表情：「這一次可是咱們青靈冒險團全體成員出動！這陣仗，這聲勢，就算是神佛來了都得倒下！」

    「哪來的陣仗和聲勢，你給我消停點吧。」他的這番話果不其然遭到了前方格德邁恩的反駁：「還有，這一次並不是只有我們青靈冒險團一家參與，你記得少丟點人啊。」

    「事關名聲和臉面，怎麼能叫——咳咳，怎麼能叫丟人呢？」聲音不自覺地大了幾分，朝日東昇隨後又在段青和格德邁恩共同的眼神警告中收斂了起來：「別忘了我們還肩負着比賽的任務呢，既然是主辦方，總不能上來先輸了氣勢……對了，我們的行動現在有沒有被轉播？快幫我看看髮型亂了沒？」

    「當然沒有，現場直播給全世界的潛入，那還能叫做潛入嗎？轉播什麼的，等到了地方再安排。」段青沒好氣地低聲回答道：「快走，別讓人家久等了。」

    「等？還有誰在等我們？」朝日東昇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你不是說隊長去——」

    「她一會兒也會過來和我們匯合。」打斷了對方的話，灰袍的魔法師集中精力開始繼續向前趕路：「等的不是人。」

    「是NPC。」

    平原的地形並無多少用來潛藏與悄然行軍的空間，所以幾個人是沿着塔比拉河畔的淺灘逐漸南下的，儘管河道與兩岸形成的落差並不能提供足夠的掩護，但好在此時的戰場足夠激烈，幾乎沒有人有餘力注意到這邊。寒冷的天氣讓河面幾乎結成了冰塊，透明的冰面下方不時還會有染紅的河水經過，小心翼翼避開了幾個破裂冰洞的小隊最後也繞開了寂靜之森的範圍，來到了風花平原邊緣與森林相連的一條小路上：「……應該就是這裏了。」

    「原來是她。」望着似乎已經在此地等待多時的那道背影，格德邁恩嘆息着點了點頭：「你是怎麼請得動這尊大神的？她居然願意來？」

    「我說了一切都是爲了風花鎮的復興，她自

    然就同意了。」收起了其中一些嚴重消耗魔法能量的遮蔽護罩，段青衝着對方聳了聳肩：「別忘了她是出身哪裏的人。」

    「好吧，我確實聽過你講過這個故事。」隨着對方的話語聲一同向前，卸下大盾的格德邁恩率先向着那道嬌小的背影低身行禮：「你好，妮娜閣下。」

    「上次的疏散作戰，多謝你的援護了呢。」

    聽到這句話轉過了身，站在前方路邊的白衣小姑娘將手中的碩長枯木法杖抱在了自己的胸前，比個頭要高上很多的法杖也微微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將她沉默中透着幾分憂鬱的面色微微遮擋了起來：「……你好。」

    「妮娜小姐還記得我嗎？上一次的塔比拉河畔，你與拉瓦·索瑞森之間的對抗至今令人難忘。」向着對方伸出了友好的握手動作，格德邁恩試着擠出了一個足夠溫暖而又陽光的笑容：「那些逃出風花鎮的難民們一直都非常感激你的搭救和保護，請允許我代表他們轉達這份謝意。」

    「……」

    「呃，妮娜小姐？妮娜小……咳咳，她這是怎麼了？」

    「我來吧。」

    將自己的手伸入了這片略顯尷尬的氣氛中，走上前來的段青取代了格德邁恩的位置，將不再理睬大盾戰士的那雙略顯呆滯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我得稍微解釋一下，我們即將前往的是綠石村方向，那裏的情況比風花鎮還要複雜與不明朗，也是情報中更有可能被稱之爲魔法帝國‘老巢的所在地。」

    「我們不是沒有向風花鎮派出人手，事實上，那邊的‘效果應該馬上就會出現。」說到這裏的段青向着寂靜之森的另一側，平原遠端隱約顯現在戰火中的那座山城指了指：「當然這只是一場佯攻，想要真正拿下那座小鎮，我們必須想辦法把魔法帝國的防禦重心向後拉扯，否則像剛纔路途上的絞肉機戰役就會在風花平原永遠上演。」

    「你確定直接說出我們的計劃，算是可行的交流方式嗎？」看着妮娜依舊站在原地毫無反應的呆滯模樣，另一邊的朝日東昇也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悄聲問道：「還是說你和他之間的好感度也不太夠啊？」

    「你們在亂猜什麼。」於是段青扶着自己的額頭輕嘆一聲：「好吧，我還是再稍微提醒一下各位：你們眼前的這位少女，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名命運編織者。」

    「想必她也已經預見了我們此行的命運，是麼？」

    他將介紹的手轉向妮娜的方向，後者抱着法杖微微擡了擡頭，半晌之後才帶着依舊木然的目光輕輕回答道：「妮娜不會說的，否則‘看到的東西就會變得不真實了。」

    「嗯，很像你老師的作風。」段青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關係，你就說一些能說的東西就好。」

    「妮娜在這裏守候的時候，見到了一羣人。」白衣少女猶如木偶般沉寂了片刻，然後才帶着毫無波瀾的瞳孔再度回答道：「他們也是一羣冒險者，看上去正在追逐着什麼目標，然後也向着綠石村去了。」

    「奇怪，難道是有人先一步入侵那裏了？」與身後的兩名隊友各自對視了一眼，段青隨後嘆息着叉起了腰：「真是的，不知道這樣會打草驚蛇嗎？至少也得先告訴我們一聲吧——」

    轟！

    爆炸的聲響自遠方傳來，早先一步升騰的光芒也以比戰火更加明亮的方式升騰在幾個人轉身投去的視野遠端，那些光芒在風花鎮所佔據的天邊不斷綻放擴散，帶起的衝擊波最後也化成一陣足以傳遞到他們面前的狂風波動：「哎呀呀，這是開始了嗎？」

    「是的。」

    淡然的聲音隨後從寂靜之森的方向傳來，灰袍魔法師定睛一看，同樣披着黑色斗篷、斗篷間卻有

    無數破損和傷痕的雪靈幻冰已經從樹木之間的陰影中走出：「已經開始了。」

    「這麼快？」段青的驚訝之色溢於言表：「你不是應該……那風花鎮那邊是怎麼回事？」

    「我又沒說自己要親自‘放煙花，找僱傭兵不行麼？」將已經快要化成布條的斗篷撕扯下來隨意丟到一邊，走上前來的雪靈幻冰瞪了瞪段青的臉：「還是說，你覺得我昨晚的說辭不作數？」

    「快走吧，時間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