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引路

    “我說過，我會把你們‘完好無損’地帶回去，這是我對你們的承諾。”

    自由世界新曆796年水1月30日的清晨，漫布在西鳳郡旅者之家南方戰線上的硝煙正在隨着太陽的升起而重新折射出濃郁的微光，身穿黑金袍服、手持華麗暗金色法杖的羅穆路斯此時也正站在自己親手搭建的魔法師塔門前，用沉穩而又肅穆的語氣向一衆站在他面前的法師議會成員說道：“無論戰況多麼不利，出現何種強敵，他們首先需要面對的是我羅穆路斯，七人議會的長者，帶領你們前來此地的指揮官。”

    “除非通過我這一關，否則他們無法傷及你們的性命。”說到這裏的他環顧着在場的其他人，眉頭也因爲肅穆而深鎖在一起：“我保證，這個大陸上的魔法秩序終將歸於平靜，無論是想要復古的舊魔法帝國，還是妄圖借用他們給我們製造麻煩的其他勢力，都將在偉大的魔法之神面前鎩羽而歸！”

    “爲了法師議會！”

    “爲了法師議會！”

    站在臺階上的大魔法師與下方的環伺的一衆魔法師相互呼喊着口號，然後化作飛向四處的彩色流光消失在天邊的盡頭，鋪散在前線的硝煙與戰火彷彿也隨着這些流光的沒入而變得更加激烈，似乎正在昭示着一直持續在此地的激烈戰鬥的新一輪開始：“……呼。”

    “大人。”

    淡然的招呼聲隨後出現在他的耳側，羅穆路斯霍然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不知何時來到此處的一名魔法師玩家低頭行禮的模樣：“拜見大人。”

    “你是剛纔的成員之一麼？怎麼沒有離開？”不知爲何被嚇了一跳，捏着眉心的羅穆路斯半晌之後才將自己的話音重新穩定下來：“抱歉，我沒能記得住每一名隨我出征的參戰者的身份，所以——”

    “大人認不出我也沒關係，畢竟我在法師議會裏也算是一個無名小卒。”收起了彎腰行禮的動作，放下手臂的魔法師玩家微笑着擡起了頭：“相比之下，羅穆路斯大人可是我們法師議會此次出征討伐魔法帝國的主力代表，您的安全和健康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已經……這麼明顯了嗎？”扶着額頭發出了一聲嘆息，羅穆路斯似乎並未打算在這名玩家的面前繼續掩飾自己：“的確，這段時間我的壓力有些大，畢竟天空之城剛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還不知道應該如何向七人議會交待——”

    “維金斯大人既然沒有將‘怪罪’之言送到這裏，那就證明他和七人議會依舊信任於您。”

    打斷了羅穆路斯的話，向前走近的這名玩家魔法師臉上的笑容和口中的語氣也變得更加柔和：“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爲七人議會爲了穩定軍心、暫時不對您進行處理的緣故，但即便如此，您現在也是安全的。”

    “我豈是如此不敢擔當之人！既然是普拉德的問題，那我自然也會負起相應的責任！”羅穆路斯條件反射般地擡高了自己的聲音：“是我羅穆路斯有罪在先，沒有認出那個混賬學徒的身份問題，還把他收歸到自己的門下……哼，待此次戰事結束，我會給法師議會的兄弟們一個交待。”

    “天空之城和法師議會現在已經度過了危機，而維金斯大人也是一個唯結果論的人，只要總部沒有遭受太大劫難，您身上的罪責就不會太重。”走到近前的魔法師玩家壓低了聲音：“不過……爲了更進一步保證您的地位和尊嚴，在下認爲還是需要一些更有力的舉動和‘證明’，您覺得是不是，大人？”

    “更有力的‘證明’？”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的光芒，羅穆路斯霍然轉過了自己的視線，緊緊地盯着已經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等等，你是誰？說出你的身份。”

    “啊，忘了自我介紹。”

    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數道防護法盾與魔法光環的升起，來者將背在自己身後的雙手間散落的魔光悄然揮散了，他一臉謙恭地低下了頭，後退一步再度低身行禮道：“不過在下只是一名維扎德的無名小卒，即便是報上名字，恐怕也入不了大人您的雙耳啊。”

    “我嗅到了精神魔法的味道。”依舊緊盯着對方的臉，羅穆路斯充滿戒備的姿態中也多出了幾分傲然的感覺：“此等雕蟲小技，對我是不會起到什麼效果的，死心吧。”

    “不不不，在下真的只是來向大人您進諫的。”依舊是一副毫不防備的行禮模樣，低着頭的魔法師玩家繼續笑道：“畢竟天空之城和塔尼亞現在正處於大動作的邊緣，前線戰事又如此吃緊，這對大人您來說既是燃眉的危機，也是大好的機會啊。”

    “……大動作？”挑了挑自己的眉毛，羅穆路斯率先拋出了自己的問題：“什麼大動作？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在下是維扎德的成員，天空之城和法師議會的動向，在下本來就應該知道。”

    收起了施禮的動作，魔法師玩家站直了自己的身軀，將自己同樣自信的微笑重新展露在羅穆路斯的面前：“或者更準確一點：在下今天就是來傳信的。”

    “今天是克里斯前皇子殿下的審判日，而身爲一切動亂的‘始源’，魔法帝國絕對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說到這裏的他將擡起的視線投向了羅穆路斯身後的平原深處：“相對地，魔法帝國在前線的投入可能會變少，現在正是反擊的最佳時機啊。”

    “魔法帝國會派重兵偷襲我們的大後方？這一點推測的正確與否姑且不論。”羅穆路斯依舊冷笑着望向對方：“既是魔法帝國打算突襲塔尼亞城，那魔法帝國爲何不派更多的兵力在風花平原上佯攻？他們製造出更大的陣仗，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不才更是良策？”

    “這個嘛……既是羅穆路斯大人的英明決斷，那我們也願意尊重大人您的意見。”魔法師玩家撫胸行禮：“不過站在我們情報獲取方的立場上，在下還是覺得，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不容放棄啊。”“畢竟他們現在兵力分散，重點的注意力也不在此處呢。”

    衝着對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這名玩家沒有再多說什麼了，而站在原地的羅穆路斯也隨之盯着對方沉默了半天，最後方纔緩緩撤去了自己舉着暗金色法杖的防禦動作：“說吧，你的諫言是什麼？”

    “不知大人您是否聽過綠石村這個地方？”得逞的光芒在眼角邊一閃而逝，急忙低下頭來的魔法師玩家再度出聲說道：“那裏有個翡翠之森，以及……翡翠之塔。”

    “我當然知道那個地方，自從那裏的異變發生之後，法師議會也曾經重點關照過那片周邊區域，以及那個村莊。”似乎正在搜索自己的記憶，羅穆路斯閉着眼睛點了點頭：“那裏現在肯定也是魔法帝國的佔領區域，聽說有許多逃亡的村民跟着風花鎮的難民們一起，被公國的部隊收容了。”

    “沒錯，就是那個地方。”他對面的玩家立刻拍着手掌迴應道：“根據我們維扎德的線人報告，那裏現在也是魔法帝國嚴防死守的重地，想必是那些我們法師議會一直以來沒有研究透徹的‘翡翠’，對他們來說有着巨大的好處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攻打那個地方？”目光投向了風花平原的深處。羅穆路斯皺起眉頭沉吟了起來：“的確，以現在的戰況來看，繞過風花鎮、沿着風花平原邊緣地帶迂迴的做法，確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實現。”

    “沒錯，只許他們魔法帝國策劃突襲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能反過來突襲他們的大本營嗎？”年輕的魔法師玩家再度開口的聲音中充斥着勸誘的感覺：“只要能抓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立下舉世矚目的大功，別說是‘識人不明’的禍事，就算是將來的七人議會議長之位，說不定都是大人你的囊中之物啊。”

    “我不會爲了逃脫罪責而行動，更不是爲了爭奪什麼議長之位，我的一切目的，皆爲法師議會以及這個大陸的未來。”先是用嚴肅中透着一絲不屑的目光迴應了那名玩家的話語，羅穆路斯的眉頭隨後又再度緊鎖了起來：“唔……突襲綠石村，唔……”

    “羅穆路斯大人若是有意，在下和在下身後的維扎德冒險團，必會全力支持大人您的行動計劃。”魔法師玩家依舊不離不棄地鼓動道：“當然，在下也知道大人您無比愛護您的手下，前來參加此次戰爭的法師議會成員們每一個都無比珍貴，大人也肯定很想保證他們可以平安返回，繼續爲自由大陸的魔法研究貢獻各自的力量，所以——”

    “如果大人願意作出這個選擇，組織一支敢死隊突襲綠石村的話，我們維扎德願意承擔起主力突襲的重任。”

    這位魔法師玩家向着羅穆路斯再度深深地一鞠躬，撫胸行禮的動作也將自己滿溢的笑容完全掩蓋在了其中。

    “畢竟我們冒險者不怕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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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皇子殿下真是勇氣可嘉。”

    頭暈目眩的感覺伴隨着刺眼的光芒貫穿了克里斯的全身，與之同時貫穿的還有愈發喧囂的刺耳議論聲，與地下水道區域的渾濁氣息相比完全不同的新鮮空氣也久違地回到了他的呼吸之中，讓這位前皇子殿下不由自主地左搖右晃了起來。伸手扶住了對方將要倒下的身軀，一直負責在前方引路的暗語凝蘭此時也已經微笑着轉過了身，她衝着對方身後剛剛經過的長長階梯和正在關閉的地下區域出入口大門示意了一下，彷彿被白霜洗練過的潔白女僕服此時也依舊顯得一塵不染：“能夠以自己的腳步走完這一段路程，您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呢。”

    “罪人走向法場，大概都會是這樣的心境吧。”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克里斯終於穩住了自己的腳步：“一想到自己終有一死，被偷襲和被暗殺這種結局對我來說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我剛剛只是……被嚇到了而已。”

    “能夠承認自己的弱點並勇於直面，這份勇氣也非常值得嘉獎。”再度背對着克里斯向前走去，暗語凝蘭嬌笑着安慰道：“皇子殿下也不必太過擔心，只要皇子殿下相信自己的無辜，最後的結局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望着對方無比耀眼的藍白色背影與反射着陽光的裙襬，克里斯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迷離起來：“如果……如果當初有你這樣的人陪伴在我身邊的話……”

    “若是皇子殿下想要懺悔，這些話還是留在會場上說比較好。”

    耀眼的背影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漆黑，然後又在陽光的照射下重新恢復了本色，被嚇了一跳的克里斯一個機靈，耳邊隨後也傳來了暗語凝蘭頭也不回地話音：“當然，很快就要到了，殿下。”

    “哦，是。”點了點自己的頭，克里斯開始環顧起左右四周：“我當然知道。”

    在兩個人前行的大街周圍，無數圍觀的塔尼亞民衆此時也正左右並排在已經被衛兵清理出來的道路左右，他們衝着被暗語凝蘭所帶領的這位蓬頭垢面、狼狽虛弱的男子指指點點，就像是認不出這位正在被無數公國衛兵引導向中央廣場的“罪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一般。遠方的環形議會大廳初露端倪的景象中，越來越多急不可耐的人影開始在爬上四周的房頂，原本的議論聲與指點聲也開始隨着圍觀人羣人數的增多，逐漸變得如同山呼海嘯一般響亮：“看看這熱鬧的景象就知道了，他們好像真的對我的‘處決’十分熱情呢。”

    “放心，這裏面沒有想要對殿下不利之人。”

    不知爲何，走在前方的暗語凝蘭依舊可以將自己的話語傳入克里斯的耳中：“這裏面既有普通的居民，也有與皇子殿下您的事情有聯繫的利益相關者，當然，也有我們冒險者一方的勢力——大家都是爲了‘見證’而來。”

    “作爲殿下您的引路人，凝蘭都覺得今天非常值得紀念呢。”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