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4 會見

    “真是美味啊。”

    端着自己手中精緻無比的茶杯，段青舒適無比地長嘆道，而面對而坐的另一位身着華貴皇家服飾的女性則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將呈上茶點的幾名帝國的侍從揮退到了自己身後的簾幕之中——作爲即將到來的盛宴組織者之一，此時的段青卻像是正在享受着閒暇時光般端坐於帝國使節團總代表蕾娜所在的行宮內，成爲其臨時住所的這座原公國外交領館也在這位長公主殿下長時間的留駐過程中改造成了帝國皇室宮殿的風格，夾雜着暗紅色與金色的內室與紅彤彤的魔法火焰也一直在段青的視野左右不停倒映搖曳：“再加上這溫暖瑰麗的爐火……嗯，不愧爲帝國最具有魅力、最具有高貴品味的長公主，即便是我們冒險者中頗具格調的那幾位來到這裏，恐怕也挑不出絲毫瑕疵呢。”

    “閣下過譽了。”輕挑着手指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已經摒退了所有侍從的蕾娜長公主似乎也已經在過往的時間裏熟悉了兩個人單獨談話的氣氛，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顯得輕鬆隨意許多：“從帝國帶來的珍品有限，我不得不花時間探尋本地特產中是否有符合我的品味與皇室身份的存在，你之前推薦過的那一些我也嘗試過了，很不錯。”

    “是嗎？那就好。”於是段青咧着嘴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低賤的材料未必就是苦澀的材料，即便是凡間鬧市也能挖掘出至上的美味，更何況我所推薦的那些美食都是我們冒險者長久以來精挑細選的大衆精品，很多冒險者甚至都靠這個開店賺錢呢。”

    “聽說臨淵斷水閣下的烹飪技巧也十分了得，這方面的品味我還是信得過的。”蕾娜長公主掩嘴笑了笑：“若是閣下有意開店經營，我一定會全力支持，閣下親手製作的料理，我也一定會嘗一嘗的。”

    “看到長公主殿下如此輕鬆，我也就放心了。”

    望着自己面前泛着金紅色的杯盞，沉默了片刻的段青決定將話題轉移到正題上：“明天的最後審判，殿下想必也已經準備好了吧？”

    “儘管在這裏待了幾個月之久，但我一直沒有忘記帶領這個使節團來到此地的最終目的是什麼。”蕾娜長公主微笑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所以——我當然也已經準備好了。”

    “本以爲殿下可能還會稍有猶豫，不過現在看來，這一點也實屬我擅自多慮了呢。”段青也跟着微笑了起來：“殿下的狠辣與決絕，我也是佩服得很。”

    “若是別人在我的面前說出這種話，我或許會讓格洛瑞亞拖出去砍了。”搖了搖頭的蕾娜長公主用白皙如玉的右拳支起了自己的臉頰，側身半倚在了圓桌的一邊：“但說出這種話的居然是你……呵呵。”

    “怎麼，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麼？”段青無辜地攤了攤手：“我只是想用稍微含蓄一點的方式提醒你一下，畢竟……我也不想輕易破壞我們之間磨練已久的良好關係啊。”

    “你說的正相反，正是因爲我們之間的關係如此親密，我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蕾娜的另一只手指在自己的面前不停搖晃，目光彷彿也隨着指尖的軌跡神遊到了不知何處：“不要輕易辜負我對你的信任，桑特留斯行省出生的小夥子。”

    “咱們之間的祕密協定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早，我心中一直銘記。”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段青一臉鄭重其事地說道：“好吧，接下來的話，我是以一名摯友的身份提問的：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帝國的皇位爭奪一向充滿了腥風血雨，身爲局外人，你可能完全感受不到我在這二十多年之間感受到的壓力，以及……那壓力之中傳遞而來的扭曲威脅。”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蕾娜長公主陷入了自我的沉思之中：“愛與恨，忠誠與背叛，正面的指責，背後的暗殺……所有你能想到的、比黑暗世界裏更加黑暗的事情，都有可能在那個小小的皇室之間發生，最後擴散到幾乎波及整個帝國的地步，但最後都成爲了我無比習慣的‘情緒’之一。”

    “我那不願委身於其中的姑姑，也就是你的導師，便是這種生死爭奪之下的其中一個犧牲品。”說到這裏的她睜開眼睛，望向段青的視線裏充斥着莫名的玩味：“結果現在居然變成了威震大陸的紫羅蘭之主……呵，不知我的那位皇帝父親，究竟會對這種命運的捉弄作何感想。”

    “只要你的父親不要將老一輩的恩怨糾葛流傳到下一代就好。”段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然我肯定可以想象得到，明天的消息傳出之後，他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反應。”

    “放心吧，芙蕾帝國的皇室鬥爭一向是以勝者爲王，敗者沒有絲毫的藉口可言。”蕾娜長公主神情慵懶地擡了擡眼皮，說出的話彷彿與自己毫無關系：“與其說我的那位皇帝父親沒有絲毫心理準備，倒不如說他讓我成爲這次使節團的總領，心中就已經作出了決斷了。”

    “看來德雷尼爾陛下還是非常看重薇爾莉特的呢。”段青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居然會爲此捨棄自己的兒子——”

    “他犯了禁忌，所以他只能受到這樣的懲罰。”

    打斷了段青的話，蕾娜長公主殿下微微坐直了自己的曼妙身軀：“他在埃爾尼菲亞公國所犯下的罪行，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只要坦桑城的那次事件暴露了真相，這位皇子就不可能再被陛下看在眼裏。”

    “如果這樣的話，有一事我確實不明。”段青摸着自己的鼻子，將神情半遮掩在了自己的手掌之間：“若是他的結果早已註定，那爲什麼殿下還要在這裏待上這麼久的時間——不，爲什麼還會有使節團出現？”

    “我應該解釋過這個問題：帝國的聲明不容辱沒。”蕾娜長公主捧起了自己的茶杯，杯盞中的茶香與熱氣也從她毫無感情的目光中飄過：“那可是帝國的皇子，原本應當成爲帝國下一代皇帝之人，即便是他罪有應得，他的審判也應該在帝國內部進行。”

    “變成現在這個局面，一方面是公國的手腕以及你的居中斡旋所致。”她的話音驟然輕鬆了下來，再度望向段青的眼神中也多出了幾分詭異的意味：“另一方面嘛……自然也是出於我的私心。”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我會誤會的。”段青苦笑着推了推自己的雙手：“好好好，殿下的請託我可一直沒敢忘，畢竟殿下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們理應有所回報才是，只不過——”

    “還有什麼困難？但說無妨。”

    “到倒算是什麼困難，只能說是一個請求罷了。”

    同樣舉起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段青作勢擺出了一個敬酒的姿勢：“我有一位朋友……咳咳，其實就是我們家的團長啦，她最近正在忙碌着一件事，身爲芙蕾帝國的長公主殿下，您說不定能給她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議。”

    “那位雪靈幻冰女士，對嗎？我們之間有過幾面之緣。”蕾娜長公主點了點自己的頭：“好啊，沒有問題，只要在我的知曉範圍之內，我一定知無不言。”

    “那就不再打擾長公主殿下寶貴的品茶時間了。”向着對方再度撫胸行禮，灰袍魔法師緩緩站起身來：“雖然我很捨不得這冬日間的溫暖爐火，但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必須要忙起來了。”

    “哦？看你之前悠閒的樣子，我還以爲你要在我這裏待上一天呢。”蕾娜長公主不屑地側身望向段青：“好吧，那就輪到我來問最後一個問題。”

    “明天會順利麼？”她目送着那襲灰色的法袍從自己的面前經過，向着房間側邊角落的門扉處走去：“命運……會不會出現改變？”

    “沒有人可以保證計劃可以百分之百成功，我們只能盡力而爲。”伸手推開眼前的房門，段青一臉淡然地回答道：“當然，有這麼多國家和地區的勢力在此幫襯與見證，我認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您儘管放心，長公主殿下。”

    會晤便在這樣的結果下步入終結，行走在連廊之上的灰袍魔法師自然也接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諸多矚目的目光，幾名隸屬於帝國使節團成員的舊面孔也在這位灰袍魔法師離開的過程中與他打了照面，那各自不同的臉色與反應也將曾隸屬於芙蕾帝國的恩緣百態體襯出來——負責行宮守衛的蘭德納爾只是微微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路經此地的前財政大臣菲爾德則是惡狠狠地瞪着段青離開，而負責將這位來客領出行宮的長公主殿下貼身侍衛格洛瑞亞，則是在走出大門之後長舒了一口氣：“——哈，瞧瞧那幾個人對你頗有意見、但又什麼都不敢說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

    “一切都是仰仗長公主殿下的威光。”段青則是轉身笑了笑：“有機會再請你喝酒吧，等此間事了，我們的空閒時間應該會有很多。”

    “那倒不一定，因爲長公主殿下說不定會啓程返回。”格洛瑞亞撓着臉頰，視線也撇向了一邊塔尼亞城市之間的熱鬧街市當中：“她……長公主殿下一向喜怒無常，說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改主意了。”

    “放心，她若是這樣的人，我們根本就不會安然走到今天。”段青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她或許只是在你的面前表現出這樣的態度罷了。”

    “……是這樣嗎？”

    “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我可是你親愛的戰友啊！”

    “這是當然，我們一起在坦桑城並肩戰鬥的事情，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啊，對了，替我向紫羅蘭之主問好。”

    “這個自然。”

    兩個人隨意地揮了揮手，然後就變成了灰袍魔法師一人獨自離去的告別，融入人羣之中的他就這麼沿着喧囂的大街不斷向前，最後在經過了三兩個街角之後，來到了塔爾大街正南方的其中一處十字路口上：“……真是熟悉無比的景象呢，雖然印象裏宛如過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

    “費里斯通會長。”無視了若有若無留駐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按照自己記憶中的線索找到了塔尼亞的冒險者協會分部，然後如願以償地找到了那道瘦長的身影：“我來了。”

    沒有回答對方的話，被稱作費里斯通的中年高瘦男子只是指了指櫃檯一側的深處，端坐在那個方向角落中的一名風衣男子隨後也像是覺察到了段青的到來一般擡起了頭，那被高高豎起的領口擋住的半張面龐下也露出了片刻的笑意：“哼，我還以爲你又要爽約了呢。”

    “我怎麼敢啊，再爽約的話，豈不是要被你噴死。”舉步走到了對方所在的桌前，段青就這麼毫無顧忌地坐在了圓桌對面的另一張座椅上：“最近過得如何？曙光榮耀有沒有再建立幾個分部啊？”

    “怎麼可能好過？”他的熱情只換來了幻夢的又一次惡狠狠的瞪視：“拜你和那個女人的‘新聯盟’所賜，沒有比現在這個時刻更混沌的行情了，等你們的新盟約頒佈出來之後，這個時代估計又會步入一次黑暗時期。”

    “我保證，這一次會比上一次更有趣。”段青無謂地搖了搖頭：“你手底下的那幾個歪瓜裂棗也是時候該換一換了，不趁着這個機會搞一搞麼？還是你想繼續在一流行會的門檻外多待一段時日？”

    “你管我。”翻了翻自己的白眼，風衣男子隨後將自己懷中取出的一片魔法寶石的切片推到了段青的手中：“你要的東西。”

    “——找到了？”神情頗爲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段青檢查着手中的魔法寶石切片：“厲害啊，語殤都沒有找到。”

    “那是你們找的方向不對，我在外面還認識幾個人。”低着頭沉默了片刻，幻夢隨後撇着嘴巴不屑地回答道：“而且還得用這種方式把信息轉給你……你都不嫌麻煩的嗎？”

    “沒辦法啊，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閉目消化着自己剛剛從手中的魔法寶石切片中感受到的那些情報，段青半晌之後才再度露出了自己的笑容：“我想——”

    “應該很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