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2 衣鉢

    就像是被敲開了外殼後瞬間汁液流溢的果實，鋪天蓋地的冰霜隨着那顆巨大深藍色冰球的碎裂而完全覆蓋了包括段青在內的大面積區域，化作實質的冰雪隨後也以雪崩般的威勢將那位灰袍魔法師所在空間的空氣盡數擠壓而出，裹挾着他還未說完的最後一句話在大廳中迴盪出凜冬特有的刺耳呼嘯。眯着眼睛望着自己手下的傑作，一直注視着那個男人消失在冰雪之下的逆風悠然臉上緊繃的面容也沒有絲毫放鬆，來自身後的灼熱之風隨後也夾雜着令人生厭的氣息，從他剛剛被淹沒消失的位置席捲而過：「——你們就是這樣保證賽事公平性的嗎？」

    「這叫流彈，流彈懂不懂？」沒有了與段青交流時客氣友善的感覺，圍繞着那個暗焰巨人不斷奔跑的千指鶴也將自己的聲音揚起在逆風悠然的抱怨之後：「一邊保證自己生存、一邊拉着這只蠢巨人的仇恨圍着大廳轉可是很困難的！我哪有閒暇管他打出去的攻擊飛到了什麼地方？」

    「哼，那就姑且認爲這只是一次意外好了。」望着自己剛剛製造出來的大片覆蓋的冰雪被滾滾而來的熱流徑直融化開來的景象，逆風悠然還待質疑的聲音也隨之壓低了幾分：「不過……就這麼把我的「冰雪領域」直接破壞，這股火焰能量的等級和飽和度似乎都很高啊。」

    「火焰、土、虛空——那個巨人揮出的攻擊裏至少包含着三種能量體系，總不可能連冰雪都融化不了吧。」幾乎消融殆盡的冰雪風暴中，不知何時已經逃離的段青隨後也在暗焰流光與蒸汽的交界處出現：「這可是那個普拉德獻祭了自身才獲得的力量，你想正面嘗試這些「大餐」的話還請自便，我反正是不願意沾到分毫啊。」

    「看來情況比我想象中的更爲極端。」

    收起了自己還待繼續施法的雙手，皺起眉頭的逆風悠然隨後也控制着自身位置再度拉遠了一點點的距離：「你們是怎麼讓局面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難道在你們看出普拉德·英菲利迪有問題的時候沒有先下手爲強，抓緊機會幹掉這個棘手之人麼？」

    「你以爲我們不想？我們趕到此地的時候，對方已經得手了。」不停地將取出的一瓶無名鍊金藥水倒在自己的手臂上，齜牙咧嘴的段青聲音無奈地回答道：「過程中究竟有多少無知之人被利用、有多少人是他的同夥——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當時的我們只能按照現有的局勢和我們手頭上的資源，將局面引導成現在這個模樣。」

    「普拉德·英菲利迪在法師議會的賬面上是一名土系魔法師，但因爲跟隨羅穆路斯修習魔偶學，所以平時沒怎麼顯露過自己的元素天賦。」搖着頭回望着那名依舊還在千指鶴的尖銳嘲諷下怒吼不已的暗焰巨人，逆風悠然聲音低沉地解釋道：「但你剛纔還提到了火焰和虛空……火焰倒是還好說，只要再修習一門魔法就可以了，這「虛空」的本質是怎麼出現在他身上的？」

    「那就得問他本人了——他的這些「混沌」本質的顯現，說不定暴露了他的背景和身份。」活動着自己塗滿了藥水的雙臂，段青一臉澹漠地回答道：「當然，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個已經變成了怪物BOSS的傢伙多半也已經喪失了部分的理智，否則這會兒他估計早就應該控制着自己獲得的這些力量，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

    嗤啦！

    空氣被撕裂的聲音從自己的臉頰邊瞬間擦過，被段青舉臂格擋開來的一支冰凌隨後也毫無阻礙地沒入了他身後的地面中，右手向前平伸的逆風悠然此時的雙眼中正綻放出湛藍色的光芒，漂浮在他身邊的那顆魔法球也在加速的自轉中變成了如墨般的漆黑色：「……居然被擋開了？」

    「魔力排斥藥水，藉着元素隔絕藥水的作用才能呈現出「附着」的狀態。」橫擺了一下自己的雙臂，收起格擋架勢的段青嘴角咧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附着在法杖或者其他武器上倒也可以，但用起來實在是太不便利了，所以便有了我現在的這個用法……那是你的增幅法器吧？」

    「我已經將「魔力增幅核心」提到了八級以上，射出的每一枚冰錐都有洞穿鋼板的效果。」逆風悠然那充斥着藍光的雙目中也流出了幾分思索的顏色：「不過我確實只考慮了威力與穿透力的增幅，對「偏折」這一因素從未納入過考慮，沒想到——」

    「沒想到第一次實戰就吃癟了？」段青的臉上滿是笑意：「不要灰心嘛，說不定只是一次巧合，不如……你再試試？」

    「我可不會上你的當。」

    施法的動作與手勢出現了些微的改變，逆風悠然一邊回答一邊揮舞出了自己的下一道魔法攻擊：「既然帶軌跡類的「射擊系魔法」無法生效，那就用不帶軌跡與位移的「範圍魔法」好了——冰霜魔霧。」

    「冰霜護盾。」

    用同類型的魔法護盾抵禦着瞬間凝結在自己身邊的寒冰色魔法能量，段青隨後閉上眼睛雙手合什：「元素增幅——火焰之環。」

    騰出的火焰在段青周圍的地面四散，熊熊燃燒的烈火也將包圍的深藍色冰霧烤成了淺藍色，然而未等段青進行下一步的驅散動作，來自斜上方的新一輪魔法攻擊就再度降臨：「風之箭。」

    低沉的詞語聲音彷彿蘊含着巨大的力量，漂浮在逆風悠然身側的魔法球也分出了蘊含在其中的一部分墨色，黑色的流光瞬間突破了空間的桎梏，然後又在段青擡起的手臂偏折之下轟散了大片大片的古老地磚：「哎喲喲，一把年紀了，還總是考驗我的反應能力幹什麼？」

    「嘗試是一種美德。」

    並排的風色箭失在逆風悠然的身邊一字排開，然後又被他身邊的魔法球依次染成了漆黑的顏色：「尤其是在面對你這種人的時候——風之箭！連續發射！」

    「想要用覆蓋式範圍攻擊突破我的偏折範圍麼。」面對呈扇形攻擊而來的、角度速度不一的箭失，段青終究還是放棄了固守原地的念頭：「既然這樣，那我就用躲的好了。」

    「你能躲得過去嗎？」逆風悠然射向下方的墨色箭失也跟着發生了軌跡的改變：「你能逃得過我的「魔法跟蹤」嗎？」

    「手動控制魔法跟蹤？是高手才有的操作和自信呢。」段青的聲音在下一刻埋沒到了無數鋒銳風箭的狂轟亂炸之中：「那我就姑且用一下……唔。」

    似乎是想起了某種顧慮，灰袍的魔法師最後終究還是沒有將自己原本想用的回擊完整釋放出來，箭失釘刺的聲音與地板被穿透的悶響聲也在下一刻覆蓋了段青所在的位置，原本應當因爲穿透而呈現的孔洞也在宛如掃射一般的景象中呈現出碎片般破裂的慘狀：「……所以我都說了，爲什麼不拿出你所有的力量來與我決鬥？」

    「那就得看何謂「所有的力量」了。」

    碎石飛散與煙塵的環繞中，停留在原地的段青緩緩放下開了擋在自己面目前方的雙臂，已經被洞穿的魔法護盾與手臂防禦無法顧及的其他身體部位此時也有無數相同的孔洞呈現，隨着段青話音的落下而流出了汨汨鮮血：「只要能護住頭臉和胸口，經過了魔法護盾緩衝的高速風箭多半也無法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硬扛過去……咳咳，也不是不可以嘛。」

    「可你分明還有更好的方法。」逆風悠然面色冷峻地回答道：「你分明可以拿出更多的本事來處理我的招數，在過去的比賽和各種戰鬥中，你甚至已經拿出了各種各樣爲世人所驚歎的手段，爲什麼現在又全都不使用了？」

    「……」

    「世人總知道維扎德是一個利益至上、巧取豪奪的行會，是一個爲了奪取利益不擇手段的行會，殊不知他們在背後也付出了諸多的努力，一次

    又一次地在暗中將自己處於不利的條件扳了回來。」

    面對段青沉默不語、只顧着自己療傷的反應，沒有痛下殺手的逆風悠然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包括這一次的比賽，軍師大人在落日孤煙會長的支持下對你做了很多的調查，他們塞給了我大量的武器、魔法和技能道具，爲的就是能在你用出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時候有辦法可以應對，不至於在衆目睽睽之下丟臉。」

    「我本意也不想這麼做，雖然這不符合比賽特有的美學，但我更希望能在公平的前提下堂堂正正地分出勝負。」說到這裏的逆風悠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不介意這些超過本身能力等級的準備，但一個準備十足、誠意滿滿的我站在這裏，面對的卻是一個什麼都不願意顯露、甚至連戰意都有所缺乏的斷天之刃，你如何讓我對我身後付出巨大努力準備比賽的維扎德、殫精竭慮的落日孤煙與浮生掠夢交待？」

    「……看來你的責任心很重。」段青向着漂浮在空中的對方舉了舉自己手中的藥水瓶，看上去就像是在舉杯致意：「我能喝吧？」

    「請自便。」

    「看來維扎德確實贏得了你的尊重和信任。」

    仰頭將自己手中的藥水喝下，段青的全身開始環繞出代表生命的翠綠色朦朧光輝，他忍受着身體各處的穿刺傷害逐漸癒合時帶來的劇痛感覺，再度開口的聲音卻依然展示着自己的平靜：「我沒有不尊重你和維扎德的意思，我不願意使用超過「水準」以上的能力，自然也有一些私人的緣由……當然，若是你真的有力量逼我使出非同尋常的本領，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就像……意劍？」

    「那已經是過去式了。」

    搖着頭否認着對方說出的這個詞彙，段青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我指的是一些……魔法，一些違反這個世界常理的東西，在標榜「自由」與「真實」的這個世界裏，只有魔法可以突破常規，將不可能變爲可能。」

    「這就是你當初消失於天空之城、建號重生之時，選擇魔法師作爲你的新職業的理由？」

    「怎麼，這個理由還不夠麼？」

    「讓大名鼎鼎的斷天之刃放棄自己賴以成名的意劍的理由，居然是魔法本身的魅力——哈，看來我們是同道中人啊。」

    「……你也很喜歡魔法？」

    「當然，在拂風，甚至是在更早、更年輕的時候，我就失志成爲一名魔法師了。維扎德支持並實現我的願望，將大量的資源投給了我，甚至動用他們在法師議會的地位和聲望，拿到了七人議會魔法研究的草稿，讓我繼承了水魔法師的衣鉢……」

    「水魔法師的衣鉢？七人議會的草稿？怎麼會有那樣的東西？」

    「「精緻和優雅只是無用的裝飾，唯有魔法之美可以永恆」——那手稿上的第一句話，可是給了我很大的啓發呢，可以說沒有它，我不會有現在這份成就。」

    「嗯，又一個戰鬥的理由。」

    「我可不是爲了報恩，我只是爲了魔法！爲了探究更多的魔法！擯棄庸俗，尋求根源，發現更多的體系和招式，找到更多可以被魔法實現的偉大奇蹟——」

    「我說的可不是你。」

    打斷了逆風悠然愈發康慨激昂的話音，放下了手中藥水瓶的段青抹着嘴巴低聲回答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潛在的武癡……不，「魔法癡」呢，但你的興趣和意圖本就與我無關，我也不會橫加幹涉，不過——」

    「你剛纔提到了水魔法師的衣鉢。」灰袍的魔法師舉起了自己的一隻手，望着自己手掌的雙眼中彷彿也有光芒在閃爍：「我在過去的時候承了她不少的恩惠，也算是「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的另一個典型，儘管她本人還未從危險中脫離，但我可

    不願意看到她的名號就這麼被繼承——和浪費。」

    「你——！」

    「沒錯，這可以成爲我的一個戰鬥的理由。」

    手中閃出了幾道紫色的絲線，段青遙遙指向了逆風悠然的臉：「就當做是爲了克莉絲汀好了。」

    「你這個趁人不在莫名其妙搶走了「遺產」，現在搬出了一連串冠冕堂皇的理由自我說服、自鳴得意的傢伙，確實需要好好上一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