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9 驅尾

    話雖如此，段青兩個人還是沒有第一時間跟上隊伍的行進速度，只因被落在最後方的希琳·菲斯，自從進入這片中心廢墟之後便沒有再挪動自己的腳步。手中不停地比劃着測量的手勢，這位身形婀娜、身材也較爲高大的魔法師身邊也開始有若有若無的能量流動在環聚，那正在認真進行着什麼工作的態度和精神，似乎已經進入了任何人都無法干擾的忘我境界了：“內部寬度是七十三法裏，比先前的記載多了五法裏……唔，這裏原本標記着碑文的碎石也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被動過了吧。”

    “呃，希琳小姐？”不得不硬着頭皮插入對方的忘我工作之中，段青小心翼翼地指向了那道如同巨口一般張開的溝壑前方：“我們該走了，開拓小隊已經——”

    “他們有他們的任務，而我也有我的任務。”不耐煩地打斷了段青的話，頭也不擡的希琳·菲斯將環繞的魔法光芒按在了自己先前觀察的位置上：“我的任務就是仔細勘探這片區域，將這裏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

    “是，是嗎？”段青的眼角抽搐了幾下：“可是這片土地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好像已經被大家挖得差不多了啊，更何況還有無數冒險者和不知名的敵人不斷地入侵這裏……”

    “我所記載的內容，與你想象中的內容完全不同。”

    終於停下了正在忙碌的動作，站直身體的魔法師義正言辭地豎起了自己的眉頭，被束縛在一起的金屬絲線與星形墜飾也在那頂尖尖的魔法帽左右不停搖擺，伴着她的聲音一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魔法繪圖師的地理記錄手冊，將會陳列在法師議會的資料館內，每一名閱覽這些記錄的魔法師都可以憑藉這上面的魔力測定數據與魔法分析痕跡，完整地還原我們當初所測定的每一個地方。”

    “就算歷經滄桑，千百年之後世事易變，這些用魔法記錄下來的數據依然可以成爲他們參考的樣本。”希琳的表情毫無波瀾，但語調卻是微微擡高了少許：“正是因爲昔日魔法帝國看不起這樣的小事，輕視這種‘卑微’的魔法工作，他們的歷史和所謂的偉大技術才沒有得到任何傳承的機會，就算是現在都無人能夠復現——難道這還不算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嗎？”

    “可現在不是出現了一批人，那些自稱魔法帝國傳人的傢伙。”眨了眨眼睛的段青好奇地問道：“他們所使用的魔法技術和魔法手段，難道不是古魔法帝國的那一派？”

    “哼，他們也只能這樣說了。”希琳·菲斯眼中流過了一絲不屑：“與一直將歷史記錄好好留存下來的法師議會相比，他們所使用的魔法手段絕對只能說得上是歪門邪道，那些聽上去很崇高的言辭與口號，到最後也只是用來唬人的假話而已。”

    “也就是說，希琳小姐認爲那些佔領着自由大陸南方版圖的傢伙們，並不是古魔法帝國的正統傳承了？”走上前來的絮語流觴自然而然地拋出了這個問題：“那麼真正的正統傳承，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若是法師議會能夠復現正統的魔法帝國技術，那我們也不會在這裏不斷研究了。”恢復了平靜的希琳搖着頭回答了這個問題：“而且法師議會也不需要復現那些技術，畢竟古魔法帝國是已經被命運淘汰在歷史長河之中的失敗者，完全復現這些技術只會讓我們重蹈覆轍而已。”

    “至少天空之城看起來很不錯，不是嗎？”暗中向絮語流觴遞出了一個顏色，段青示意了一番自己的腳下：“法師議會佔領了這片空中堡壘，應該也是看中了這裏的價值吧？”

    “那也是七人議會高層的決定，無法代表我本人的想法。”希琳望了望自己手中泛着微微光芒的魔法記錄儀器：“我的職責……依然還是記錄，將這裏的一切察覺、確定、銘記，最後留存成爲最真實的歷史，只有這樣——”

    她沒有把這些話說下去，那一瞬間展現的異樣情緒也漸漸埋藏在了彼此的沉默當中，感受着這份異樣的段青也只好跟着緩緩地嘆了一口氣，那剛剛準備說些什麼的念頭卻是被對方驟然發出的一聲警告帶到了廢墟的另一側：“誰在那裏？”

    “我，我只是路過！路過！”

    被希琳的喝聲所震懾，一名打扮與裝束看上去像是一名冒險者的人影隨後也踉踉蹌蹌地跌倒出隱藏的廢墟之後，藉着亂石的幫助勉強爬起的他隨後也開始手忙腳亂地否認，解釋中也不免加上了幾分乾笑的聲音：“我，我和我的小隊走散了！然後我就，我就迷路了！我不知道怎麼走，就……就一直打轉，最後……哎哎哎，你們不要動手啊！”

    “法師議會的那一紙禁令，看來真的是毫無作用了。”低眉發出了一聲嘆息，收起了魔法杖的希琳隨後面部表情地走向前方：“也罷，這一次就當做我沒有看到，趕快離開吧。”

    “我，我也想趕快離開啊，但我不認識路。”抓耳撓腮的那名冒險者頗爲爲難地解釋道：“要，要是可以的話，你們能不能幫我一把？我知道這可能有些過分，但我實在是被這裏的地形搞得精疲力竭——哎呀，這前面是什麼地方？這麼巨大的裂痕——”

    “停！你別往前走了！”急忙阻止了對方走上前來，段青隨後朝着皺起眉頭的希琳低聲說道：“希琳閣下，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們來處理吧，畢竟你還有工作要忙，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在他身上。”

    “按照法師議會和守護者共同訂立的規則，未開放的禁區在沒有獲得授權之前都是絕對禁止闖入的。”澹澹地望了段青一陣，希琳·菲斯最後向着那名玩家所在的方向說道：“但你是迷路之人，並非‘擅闖’，這一次我可以當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遇到過這件事。”

    “你要是還想繼續主動往前走，那就只能以法師議會的名義，將你驅逐出天空之城了。”說到這裏的女魔法師聲音一肅：“若你認爲有任何不妥，你盡可向法師議會進行反饋，七人議會和裁法所，也必然會給予你公正的裁斷。”

    “好啦好啦，不要再嚇唬他啦。”雙手連推的段青隨後也急忙擋在了二者之間，用露出的苦笑與急迫的小動作舒緩着彼此之間的氣氛：“強硬的手段終歸只是最差的辦法，能勸走肯定還是勸走比較好吧，放心，我們應付這種事情還是很在行的。”

    “希琳小姐還請專注手頭上的工作，我們還要趕上大部隊呢。”一旁的絮語流觴也跟着站了出來：“我們保證會把他‘安全’地送出內城範圍，不會影響到我們彼此的行動。”

    不知是對眼前的段青二人組抱有充足的信任還是不想被眼前的這種事繼續耽誤時間，扶着魔法帽的希琳終究還是點了點自己的頭，目送着她轉身離開的灰袍魔法師與藍發女劍士兩個人隨後也各自抹掉頭上的冷汗，將還在他背後睜着眼睛伸着脖子的那名玩家推到了環形廢墟的外側：“你可真行，胡亂跑到這裏來也就算了，居然還想矇混過關？”

    “什麼叫矇混？你就說我迷沒迷路吧？”被推離此地的那名冒險者此時也是一臉的黑線：“你們說的這是什麼集合地點，這路也太難走了——幹嘛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天生不喜歡走迷宮還不行嗎？”

    “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在塔尼亞混下去的。”按着額頭長舒了一口氣，段青無奈地低聲回答道：“說正事——你是怎麼跟過來的？”

    “不是你們喊我過來的嗎？”來人一臉奇怪地反問道：“之前繁花似錦的報幕裏，我們的名字可是赫然在列呢！怎麼，是不是變成了名人，所以看不起我們這種無名小卒了？”

    “‘愚者冒險團’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啊。”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段青指了指這名揹着黑色盾牌的玩家的臉：“就算已經支離破碎，夢竹那個小女娃離隊已久，你們的名號在整個塔尼亞也是名聲在外呢，現在也幾乎是平反的狀態……”

    “少說那些沒用的東西，你知道我們內部現在是什麼模樣。”伸手撥開了對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整理着衣衫的黑玉米一臉不爽地回答道：“不管平不平反，‘愚者’這個名字多半是翻不了身了，要不是我們家團長還想努力一把，我都不想再管這些爛攤子——我們都不是當會長和管理人的料啊！”

    “所以這不是給了你們一次好機會麼？”段青指了指自己的身後：“只要在這次賽事中好好表現一下自己，打出名頭打出風采，‘愚者’這個名字說不定還能重新煥發生機呢……所以你覺得這個地方怎麼樣？”

    “不怎麼樣。”黑玉米仰頭望了一眼不遠處隱約呈現出環形的遺蹟廢墟：“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舞臺，結果不還是需要突破重重封鎖，而且——我看你們不也沒搞定法師議會嘛，就連我跑到這裏都差一點被趕出去！”

    “你別管，場地的事情交給我們來擺平。”段青滿臉黑線地指了指同樣的方向：“你只管點頭就好，你答不答應吧。”

    “我又沒辦法代表我們家團長，夢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閒逛呢。”黑玉米將頭搖成了撥浪鼓，就差把“否”字寫在臉上：“而且我們隊伍現在人手不全，一個自從正賽之後就玩失蹤，另一個跑去嘲諷全世界，現在也開始玩起了失蹤……不行不行，我們接不了。”

    “接不了是吧，接不了就算了。”於是段青收起了自己撇着嘴巴的表情：“那就把你們繼續往後安排——事先聲明啊，越往後場面越大，到時候下不了臺可別怪我。”

    “丟人也是一起丟人，我有什麼好怕的。”黑玉米小聲滴咕道：“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解決人員問題，不然我們一個一個上，任誰都不是你的對手吧。”

    “你們可以自己挑選主場，到時候再安排一些‘陰謀詭計’來對付我。”隨意地給對方支招，段青的視線卻是落在了一旁絮語流觴的身上：“那就把其他的對手安排上來吧，我想想……維扎德怎麼樣？他們現在就駐紮在天空之城，這裏也算是他們的主場了。”

    “你確定不是在砸他們的場子麼？”絮語流觴笑着搖了搖頭：“算了，都聽你的——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

    “他們肯定也在監視我們的動向，這會兒說不定都準備好了。”於是段青也轉過了自己的視線：“我會想辦法趕在比賽之前，解決掉這邊的事情的。”

    藍白色的飛翔身影隨後沖天而起，屬於黑玉米哇哇大叫的聲音也在驟然拉長的遠離聲中消失在天邊的盡頭，目送着這兩個人離開的段青隨後也將搭起的手掌放下，轉身回到了正在廢墟另一側工作的希琳身旁：“希琳閣下，記錄工作還沒有結束嗎？”

    “天空之城內部禁止飛行。”沒有回答段青的問題，使用魔力操縱着手中魔法書頁的希琳反而對着絮語流觴先前飛走的方向指責道：“你們這樣帶着他離開，是要被裁法所的人抓起來的。”

    “她應該有辦法擺平這件事吧。”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段青隨意地敷衍道：“而且最應該出面維持城內秩序的守護者大人也已經很久沒有露面，稍微自由一些應該也……咳咳，我們真的該走了，希琳大人。”

    “真不知道你究竟爲了什麼而來到這裏。”說出了一句莫名的感嘆，望了一眼段青的希琳最終還是收起了自己的魔法記錄本：“明明是藉着七人議會的命令強行擠入開拓隊伍，又放任那個普拉德他們幾個繼續胡作非爲，非要陪着我在這裏浪費時間。”

    “這個嘛，或許是看出了閣下不想參與隊伍行動之中吧。”段青摸着鼻子笑了笑：“在這個階段，這個時間點——”

    “我也只能尋找最值得信任的人來商討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