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4 枝節

    這是段青參加會議之後第一次提出正式的反對意見，也是他坐到會議圓廳後第一次與七人議會的議長正面抗衡，一直保持着的謹慎保守形象此時也被他無緣無故的堅持所打破，就連一旁始終保持着注意的千指鶴也露出了驚訝與驚慌的表情。四下逐漸變得寂靜無聲的氣氛中，原本還待說話的羅穆路斯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差了，一向習慣於與議長維金斯唱反調的他此時也無法站出來爲這位敢於頂撞議長的玩家鼓掌喝彩，只因這位站起來的冒險者所反對的提議，反而是與自己的利益和顏面相衝突的事情：“你想說什麼，凡人？難道你想說，你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將自己製作的魔法座椅甩在身後，站起身來的段青將原本顯得有些激動的神情緩和了下來：“我只是向您，向議長大人，以及向整個議會作出提醒，畢竟其餘幾名首席魔法學徒被選中的概率還是有的，不是嗎？”

    “你想說，你，那個坐在那邊只會微笑的小子，還有芙蕾雅家的瘋丫頭，都具備與普拉德相媲美的實力麼？”羅穆路斯臉上的不悅之色變得更加明顯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冒險者，不要以爲有維金斯撐腰，又跟着紫羅蘭之主混出了一點名堂，你就可以在這裏爲所欲爲了！”

    “請您息怒，羅穆路斯大人。”段青則是深深地朝着對方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禮：“我之前已經說過，我沒有刻意針對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開拓’一事還具備其他的可能性，所以想要提出來讓大家多多討論一下而已。”

    “在討論之前那些議題的時候，你並沒有提出這麼多的‘可能性’。”

    代替羅穆路斯回答出聲，坐在中央主持會議的維金斯此時也揮起了自己的一隻手：“偏偏在最後一個議題的時候變得如此積極……怎麼，突然又想要爲我們法師議會的前路盡心盡力了？”

    “好吧，我承認自己多多少少有一些私心。”於是段青也只好摸着鼻子發出了幾聲不合時宜的低笑：“不過這倒不是爲了讓自己能夠獲得這一次的機會，換做另外這兩位也是可以的。”

    “不要狡辯。”維金斯的手指向前一指：“我想聽到真正的理由。”

    “咳咳。”收起視線的段青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兩聲：“真正的理由……你們聽起來或許像是在開玩笑。”

    “我有不好的感覺。”

    暗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所有人，灰袍的魔法師緩緩吐出的接下來的這些奇怪的語句：“總覺得事情像這樣繼續發展下去，會有不妙的事情發生。”

    “聳人聽聞，胡言亂語。”一瞬間出現的沉默被羅穆路斯接下來發出的重重冷哼所打破：“這不是開玩笑，這簡直就是胡鬧！你覺得這種敷衍的藉口能掩飾你的無禮之舉？能掩飾你的惡意與野心？”

    “我絕無此意。”被指責到如此地步的段青表情也開始變得嚴肅：“當然，身爲一名沒什麼戰鬥力且沒什麼天賦之才的魔法師，我的這點不詳的預感聽起來確實毫無說服力，若不是害怕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我也不會頂着對諸位大人的不敬把話說到現在這個份上。”

    “已經擬定好的人選出現更改，本來就是概率很小的事情。”說到這裏的灰袍魔法師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只是稍微討論一下而已，不要這麼沒有自信嘛，難道結果還能出現改變不成？”

    “若是沒有任何意圖，你便不可能在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

    一旁的羅穆路斯被氣得面色難堪的景象中，還是居中的維金斯率先打破了這份尷尬的氣氛：“但作爲一名議會的臨時代表，你的這番言辭幾乎沒有絲毫說服力，這種質疑本不應該予以考慮。”

    “能夠被考慮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你身爲‘命運之子’的身份了。”另一邊的沙奈朵藉着維金斯的話音徐徐說道：“身爲命運之子的你確實有可能看到其他人都無法看到的未來，從而向我們發出警告……唔，需要‘窺探’這個任務的問題根源嗎？”

    “無需如此。”搖着頭否決了這位命運編織者的提議，維金斯盯着段青的雙目沒有出現搖擺：“那依你之見，你覺得誰來執行這次最後的開拓任務更爲合適？”

    “呃……逆風悠然先生？”段青將注意力拋到了另一邊的逆風悠然身上：“大家覺得如何？”

    “不要搞事啊，斷天之刃。”

    低着腦袋念出了這句話，擡起頭來的逆風悠然隨後也再度掛上了自己一直保持的和熙笑容：“不不不，我不適合如此重大的任務，況且我和導師和我所屬的冒險團還留給了我一大堆事務需要處理，我可抽不出這麼多的時間。”

    “那你的意見呢？”維金斯的雙眼轉向了逆風悠然，看似毫無力量的垂詢目光彷彿凝聚着千斤的重量：“你覺得應該誰來負責此事？”

    “我覺得普拉德就挺好的。”於是逆風悠然只好呼出了一口濁氣：“我與羅穆路斯大人的學徒也有過幾次私下裏的交流，我認爲他擁有足夠的能力，也值得託付和信任。”

    “我，我，我支持青山大哥！”暗地裏注意到段青忽然緊緊捏起的拳頭，即將被最後一個問到的千指鶴急忙舉手表態道：“青山大哥絕對是正確的……啊不，我，我的意思是說，青山大哥既然這麼說了，那就絕對有他的理由！”

    “你無需解釋。”

    在千指鶴與段青之間的巡視中留下了最後的視線，維金斯垂垂老矣的腦袋也逐漸低了下去：“這樣便是二對二了……影法師閣下。”

    “臨淵斷水，你還沒有回答，誰是這個任務最合適的執行人與領隊者？”沒有立刻迴應維金斯的提問，黑紗覆面的沙奈朵只是將自己平澹的問題拋在了段青的面前：“是你，是逆風悠然，還是在場以外的某個人？”

    “根據我的回答，命運的流向會出現改變嗎？”雙手泰開的段青露出了一絲苦笑：“我可不想擔負如此重要的責任啊……咳咳。”

    “我覺得千指鶴——”

    “鬧劇已經夠多了。”

    嚴厲地打斷了灰袍魔法師還待繼續模棱兩可的話語，費爾南多·維金斯再度響起的聲音中也帶上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堅決果斷：“要麼是你，要麼是普拉德——反對是你提出的，你就不要妄想逃避責任。”

    “影法師閣下。”等待周圍迅速沉入寂然，維金斯將話題重新拋回到了沙奈朵的身上：“告訴我你的選擇。”

    “如果是從這二者之間選的話，我當然會選命運之子。”意味深長的視線在段青身上駐留良久，沙奈朵的聲音顯得低沉而篤定：“無論遇到何種意外，命運之子想必都可以解決。”

    “……那麼便是三對二了。”收回了視線的維金斯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剩下的是我，我的意見是——”

    “等一下！”

    飽含憤怒的一聲斷喝出現在圓形廳室的一側，與之相伴的還有破除魔法防護之後顯現的一道人影輪廓，屬於普拉德·英菲利迪的油量頭髮也在這片魔法波動重新變得穩定的過程中漸漸凝聚清晰，那走向大廳中央的步履似乎也顯得刻意而沉重：“我可不想看到自己唾手可得的功績，如此輕易就被扼殺掉！”

    “普拉蒂尼！”未等維金斯有所表示，一旁的羅穆路斯就帶着滿臉的慍怒率先起身：“你在幹什麼？這裏是七人議會！你居然敢闖入會場！”

    “要是再不進來，我看這場‘戰鬥’的勝負就要揭曉了。”被羅穆路斯稱作普拉蒂尼的魔法師重重地一揮手：“我心中的怒火快要將我吞噬，你讓我如何繼續等待？”

    “可是就算你闖進來，你也無法左右這場決議。”沒有如同羅穆路斯那樣發火，也沒有立刻準備驅逐這位闖入會議室的不速之客，維金斯只是澹澹地提醒道：“你不是議者，也無法代表在場的任何人。”

    “——我要向這位該死的冒險者提出‘辯論’。”沒有理會維金斯的警告，普拉德·英菲利迪自顧自地將矛頭轉向段青：“你敢不敢接受？”

    “辯論？”

    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段青彷彿看不到眼前的這位氣勢洶洶的來者，只是將詢問的目光轉向了在場的其他人：“那是什麼？是之前你們提到過的魔法辯論嗎？“

    “是法師議會內部經常會出現的一種矛盾解決方式，畢竟魔法師舉手投足之間便可以產生巨大的破壞，相互出現爭鬥的時候往往是無法控制的。”一旁的逆風悠然笑着解釋道：“爲了杜絕慘劇的出現，法師議會自創立以來就傳承了一種用魔法進行‘辯論’的模式，簡單解釋的話，那是一種另類的魔法較量，是比拼魔法控制力、熟練度與精準度的特殊決鬥。”

    “原本我們商定，如果這場會議出現平票的話，就用這種方式來決定最後的結果。”一旁滴咕出聲的千指鶴也磨了磨自己的牙齒：“本以爲此次會議再也用不到這種決鬥方式，沒想到最後居然——”

    “羅穆路斯手底下的小子，你是否過於天真了一些。”打斷了千指鶴的低聲解釋，居坐於正中央的維金斯低眉回答道：“想要使用魔法‘辯論’，前提條件是出現平票的結果才行，你想要如此狂妄地跳過議會規則嗎？”

    “——議長大人。”

    向着段青所在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強行嚥下怒火的普拉德轉而雙手合抱，朝着上首的維金斯緩慢鞠躬行禮：“身爲七人議會的議長，法師議會歷史上最爲偉大的魔法師，相信您一定不會在這樣的小事裏爲難於我，將像我一樣想要爲法師議會奉獻力量的小小魔法學徒如此拒之門外。”

    “那便回答我的問題。”維金斯的聲音再度變得肅穆而響亮：“你如此堅持想要帶領這次‘開拓’的理由是什麼？”

    “因爲我想獲得‘功績’。”按着胸口的普拉德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不諱言地說，我想要獲得一份值得被稱讚的、可以被記載在法師議會史冊上的功績，我已在羅穆路斯大人手下修習了很長的時間，卻一直沒有得到展現自己能力的機會！我想要抓住眼前的這次機會！”

    “直言不諱。”作出了簡短的評價，維金斯隨後將目光轉向了段青所在的方向：“你的意見呢？”

    “如果我覺得沒有問題，你便會將最後的一票投到對方頭上，是吧？”

    摸着鼻子露出了一絲苦笑，嘆息出聲的段青面對着所有人的目光擡起了自己的頭：“真是有夠鐵面無私的呢……咳咳。”

    “先不要着急，在我們冒險者的眼裏，任何矛盾都有辦法商量。”這位灰袍的魔法師沐浴着這些目光緩緩走向前方：“既然這位普拉德先生執意要參與此次開拓天空之城的任務中來，那便讓他參與好了。”

    “參與。”重複了一遍段青話語中的關鍵字，目光如炬的維金斯聲音低沉地繼續問道：“不是率領？”

    “或者我們共同率領也行。”回答出聲的段青望向近在遲尺的普拉德：“我與他，我們一起完成這次開拓任務，他可以滿足他的願望，而我也可以得到心安理得的結果，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

    幾個人沉吟的聲音同時出現在大廳的左右，似乎是段青的這項提議確實打動了他們的心，然而還未等他們有所迴應，來自普拉德的拒絕就爲這種可能性劃上了句號：“我反對！”

    “……普拉德先生很決絕呢，我看上去就這麼討人厭嗎？”

    “我可不想憑空多出一個爭奪‘功績’的同僚，即使是分攤也不行。”普拉德的回答中也蘊含着濃濃的嫌惡：“法師議會的未來歷史記錄中必須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而不是兩個人。”

    “議長大人，請准許這場魔法‘辯論’吧！”

    他再度轉向圓形大廳的正前方，聲音洪正地向着維金斯大聲請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