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4 斷場

    安德森獨立州雖然在隸屬於公國的長久時間中沒有遇到過什麼好的待遇，其與公國議會不斷衝突對立的立場也總是給公國本身帶來不小的麻煩，但在面對魔法帝國的獨立以及西鳳郡事件的過程中，這個地貌複雜、人員構成更加複雜的獨立州還是堅決地站了出來——以魯爾爲首的各路沼澤部族利用着熟悉本地地形的優勢，不斷與前來鎮壓的魔法帝國魔法師們來回周旋着，劫掠成性養成的狠厲戰鬥風格與難以捉摸的詭異巫術也成功給自詡魔法之首的魔法帝國深深地上了一課，在他們自謂“開疆拓土”的過程中設下了一層又一層的絆馬索。高傲的魔法師們在鎮壓的過程中從來沒有低下頭顱的念頭，也從未與這些他們眼中的“蠻夷”展開過和平的對話，他們在靠近山脈附近的荒蕪區域裏紮營結寨、畫陣立臺，利用魔法陣地的科技優勢開始與這些沼澤部族們打起了拉鋸戰。這個拉鋸——或者說是持久對峙——的狀態一直持續到自由之城的玩家們跨過呼蘭山開始進發，藉着段青曾經與魯爾的交情勉強搭上了線以後，他們便將正面對峙的力量擡升到了可以與魔法帝國抗衡的程度，就連調集兵力、聚集部隊的模樣也開始變得有模有樣、有聲有色了起來。

    一切如火如荼、順風順水的發展，終於在這一刻出現了改變，只因龍冢深底之戰的結果所造成的地脈流失，讓魔法帝國面臨東線的態度變得認真了起來。

    “這麼多人。”

    望着遞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份戰報上草草寫明的文字描述，段青的眉頭漸漸皺在了一起：“他們這是打算不管正面戰場了麼？風花鎮也不要了？”

    “根據最新的消息，風花平原那邊的混戰依舊正在進行。”似乎早就等着對方問出這個問題，微笑的貓咪十分利落地回答道：“他們沒有任何撤軍的跡象，也就是說，出現在我們這邊的增援完全是生力軍。”

    “這就奇怪了，根據我們之前的計算，魔法帝國的總兵力一共就那麼多。”段青拍打着手中的紙頁：“算上先前藏在地下世界的復辟者，他們在宣稱立國之後招募到的戰鬥人口數量絕對超不過十萬的上限，就算是把西鳳郡未能逃走的人加進去都不夠吧。”

    “難道是他們憑空變出來的？”伸出頭來的雪靈幻冰也跟着露出了自己的疑惑：“魔物？魔法人偶？又或者是其他什麼魔法召喚出來的產物？”

    “舊日的魔法帝國記載中，好像確實出現過類似的魔法大軍。”閉上眼睛沉思了一陣，收起眉頭的段青半晌之後才徐徐念出了自己的聲音：“這羣千年之後的餘孽若是能夠實現那些曾經的輝煌，那我們這邊的壓力也會相應增大，至少先前對敵方兵力的預估之誤，首先要糾正過來。”

    “晚了，那邊早就已經屍橫遍野了。”轉着手中的短刀，微笑的貓咪按着自己的短髮撇了撇頭：“沒看見那邊還有不少人在趕往前線麼？都是先前死回來的人，甚至還有跑到線下去搬救兵的呢。”

    “……敵方配置如何？”於是段青又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陣：“他們的主攻方向是？”

    “以近戰職業爲主，劍士，盾牌手，還有盜賊和刺客——當然，都是可以使用輔助魔法與輔助附魔的高等職階。”微笑的貓咪神色鄭重地回答道：“再加上後方的魔法師集團部隊作爲遠程打擊輔助……可以稱得上是精銳部隊了。”

    “主攻方向必然是那裏。”

    再度指了指段青兩個人剛剛歸來的方向，微笑的貓咪用詢問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這個男子，後者則是撇着嘴巴與身後的雪靈幻冰對視了一陣，最後緩緩取出了自己的魔法通訊石：“就算我不出手干預，薇爾莉特本人應該也不會同意的吧……唉，我還是稍微問一問好了。”

    “天下第二的主要兵力應該都派過去了，形勢應該不會太糟糕。”雪靈幻冰則是指了指不遠處的自由之城方向：“就算他們打不過，他們應該能夠拖上一陣，要是能有更多人前來幫忙的話——”

    “天下第二應該不願意讓別人來插手，他們想要獨吞龍冢所有資源的想法，早在之前的時候就說過了。”段青搖着頭回答道：“不過他們現在能不能兜得住這個場面，吃得下所有的敵人……唔，還是讓語殤居中協調吧。”

    “你真的不打算出手麼？”

    “我當然要做我該做的事。”

    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操作着通訊石的段青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別忘了那些還在排隊的人，他們還在磨刀霍霍等着砍我的腦袋呢——唔，對了，說到這件事，我還得把帥哥傑克的情況稍微說明一下……”

    “這麼急？”雪靈幻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你就不能稍微休息休息嗎？”

    “我們生產隊向來都是這麼敬業的。”衝着對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段青半開玩笑地回答道：“而且只要咱們這邊打得聲勢越大，他們被我們這邊牽扯到的精力也會變得越多，實在沒有辦法的話，那就再借一次他們的地盤當做新的賽場……喂？能聽到嗎？”

    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偷聽段青的通話，已經無事可做的微笑貓咪揹着雙手向後退去，她甩着自己活潑的肩膀跳回到了營地的範圍之中，在自己所負責的大堆貨物與木箱之間找到了另外一個隱藏的身影：“你真的不打算出去嗎？”

    “……不了。”蹲在這堆貨物木箱之間的陰影角落，披着黑色斗篷的夢竹扁着嘴巴回過了頭：“本來就是偷偷熘過來的，跑過去只是徒增煩惱而已。”

    “不是吧，這麼快就放棄了？”抱起雙臂的微笑貓咪擠了擠自己的眼眉：“先前非要跟着我的貨隊過來的時候，你的勁頭可沒有這麼差啊。”

    “你管我。”小姑娘憤憤地一瞪眼，然後又像是萎靡下來一般深深地低着頭：“我只是……只是……哎呀，總之讓我再想想。”

    “再想想可就真的晚了。”微笑的貓咪拉長了自己的聲線：“這是身爲過來人的經驗之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是後悔終生！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過去的糾葛啦，但既然人家現在到了那個程度，沒有什麼決心和意志的你，只能成爲這場‘戰爭’的失敗者！你能接受麼？”

    “我，我——”

    就像是蜷縮在陰暗角落裏的真正小貓，支支吾吾的夢竹半晌都沒有說出自己的下一句話，來自營地內部的一聲驚喜隨後卻是越過了兩人上方的空氣，帶着一陣升騰的魔法焰光向着段青所在的大樹方向掠去：“青山大哥！”

    “喂，喂！他正在打電話呢！”

    將那道火焰流光攔在了外面，大劍向着地面一抵的雪靈幻冰板着臉按住了飛向段青的那道人影：“不要打擾他，有什麼急事以後再說。”

    “哎呀，是靈冰姐姐呀。”沒有在意對方的阻攔，身形變得穩定的千指鶴帶着少女雀躍的身姿在大樹邊來回環繞，完全不在意周邊目光的她如同一隻找到了歸巢的燕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也從未出現停止：“你們終於從前線回來了麼？你們英勇戰鬥的身姿，我在外面看的可仔細了呢！真是一場精彩的戰鬥！那個那個，下一次比賽能不能帶上我？我，我很能打的！我的實力絕對沒有問題！前些陣子還跟逆風悠然在法師議會的訓練課上——”

    “停停停，你先安靜一會兒。”有些不耐其煩地將眼前的紅髮少女完全按在了原地，雪靈幻冰如同老母雞一般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段青正在談論重要的事情，你的安排也早有定論，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看。”

    朝着那邊努了努自己的嘴巴，微笑的貓咪綻放開來的笑意中也多出了幾分揶揄的成分：“學學人家……我記得你們兩個的年齡應該差不多吧？”

    “……哼。”小臉憋的有些通紅，不知是因爲氣憤還是因爲不甘的夢竹終究還是惡狠狠地偏轉了自己的目光：“讓他去死吧。”

    “真要讓他去死，恐怕會有人捨不得呢。”如同發現玩具之後的得意貓兒，微笑的貓咪聲音都變得纖細而婉轉：“當然，也會有很多人樂於看到他去死就是了——你要加入他們的行列麼？”

    “……”

    抿着嘴再也沒有說話，小姑娘只是抿着嘴巴藏在自己無人發現的一隅，納入她視線裏的前方大樹邊此時也有了新的變化，遠遠躲在樹蔭邊的男子已然收起通訊石回過了頭：“好了好了，我說完了——我有問題要問你，千指鶴。”

    “啊？什麼問題？”

    “那個隕夢去哪了？”

    “我還以爲是什麼問題呢。”

    原本期待的表情變成了不以爲然，揹着雙手的紅髮少女失落地低下了頭，用百無聊賴的腳地板踢打着旁邊散落的石子：“大哥你不是交待讓我多注意一下他嗎？我可是一直看着這個傢伙呢，他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天空之城，看上去好像正在完成自己的什麼個人任務……怎麼了？”

    “他出現在了龍冢，就是我們剛剛離開的地方。”

    直視着對方的眼睛，段青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通訊石。

    “他是怎麼過去的？”

    *********************************

    同樣的消息在其餘各大勢力之間迅速傳遞，只因爲西鳳郡東方與安德森獨立州的交界處此時已經成爲了戰場上的全新關注焦點，還未消失的魔法轉播也將那片龍冢最後所發生的一切記錄了下來，完完整整地傳遞到了所有還留在各大酒館轉播屏幕的觀衆眼中：已經空無一人的洞廳中只有星星點點的虛空獸在遊蕩，偶爾還有若隱若現的人影在閃動，他們向着劫後餘生的能量光柱所在的方向漸漸接近，然後在即將被光影照亮的前一刻忽然停在了原地——如同先前曾經統治了這片領域的諸名強者一樣，一名魔法師打扮的人影再度漂浮着擋在了他們的面前，緊握在他手中的一枚圓球狀的物體隨後也從他的手中滑落，在接觸地面的一瞬間閃躍出晦暗的火花。消逝的聽覺中，逐漸擴散的火焰隨後將那些圍聚而來的人影完全吞噬，相互纏繞糾葛的焰苗最後在空中形成了完整的光球，在觀衆們的視野中化作死亡的紅光向外翻滾擴散：“這，這是怎麼回事？那個人是誰？”

    “魔法帝國的大魔法師？可是他們不是剛剛才撤退嗎？難道是三度回頭，不把這裏的外來者炸乾淨誓不罷休？”

    “或許那些外來者根本不是他們自己人，而是不知何時又一次入侵到這裏的聯軍部隊——說起來，那邊現在好像還打得很火熱呢，說不定呼蘭山脈的周圍又出現了幾隻漏網之魚……”

    “不不不，要我說，那個人根本就是遊戲管理員！看到這邊打得太過激烈，特意留下來清場子的！這種威力如此巨大的魔法道具之前根本就沒出現過，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就算這個世界裏真的有什麼遊戲管理員，他們也不可能不知道我們正在轉播比賽啊。”

    雙手疊在腦後靠在了椅背上，放鬆下來的繁花似錦聲音低沉地搖頭說道，他衝着早已關掉了傳音功能的地脈終端搖了搖頭，似乎正在回答着另一頭的觀衆們：“就連聯盟檢察官，也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干預遊戲’的舉動……嘁，敢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擺明了是讓我們故意看到的呢，有點像是被內部人士利用了？”

    “喂喂？你們那邊還沒有決定好？”他抓起了另一塊魔法通訊石，毫不客氣地衝着裏面嚷了起來：“到底要不要暫時掐斷信號——啊？已經斷了？那就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與觀衆們交待了。”

    “我知道，這是你們的事，不過你們最好不要讓他們等太久，不然觀衆們都散場啦。”

    放下了手中的通訊石，繁花似錦的臉上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坐看熱鬧的樣子：“話說魔法帝國的人不是厭惡使用這種魔法道具的嗎？那家夥到底是……神祕嘉賓，你怎麼看？”

    “神祕嘉賓？”

    注意到了異常，他回頭望向自己的臨時搭檔：“你去哪兒？”

    “去抓人。”

    已經消失在座位後方的黑暗之中，音竹聲音低沉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