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1 容器

    雪靈幻冰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從一個小村莊裏出生，村莊被大火與顏色各異的魔法火焰所吞噬；她夢到四周魔法建築林立成森的城市，城市隨後也被戰火與喊殺聲所淹沒；她夢到無數盔甲不整的人類士兵迎着漫天的轟炸向前奔跑，舉着簡陋的刀劍衝向整齊劃一、武裝到牙齒的魔法師部隊；她夢到了飛在空中的城市，在無數流星劃過的魔法轟炸中徐徐墜落——無數的畫面突破了時間的桎梏，一頁有一頁地翻過她的面前，那些畫面有時模湖、有時迅速，但看上去都如同自己親歷過一般真實。努力地想要喊出什麼聲音，雪靈幻冰試圖從這些走馬燈一樣的狀態中甦醒，低沉的女性話音卻是在下一刻突兀地傳入她的腦海中，半帶輕佻的語氣裏也充斥着十足的成熟與威嚴：“你好啊，容器。”

    “我不是容器。”

    下意識地想要說出自己的反對，雪靈幻冰卻發現自己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剛剛對她說話的女子卻像是聽到了她想說的話一般，帶着更明顯的輕笑再度迴應着她：“這句話我已經聽膩啦，每一個想要當我容器的人都會這麼回答——當然，一般都是在他們生命的末尾，或者已經被我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時候。”

    你是誰。

    “我是誰？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啊？”

    再度回答了雪靈幻冰默唸在自己心中的話，身份不明的女子低沉的嗓音即便是在眼前播放的亂戰場景中依舊清晰無比：“難道你忘記了你一直苦苦追尋的是什麼？或者說這根本只是一場無意與徒勞掙扎之下的巧合？”

    “呵呵，也罷。”

    紛繁的畫面在這一刻轟然崩塌，連帶着那還在如同銀河般飛逝的南柯一夢一同變成了昏暗的影像，通天的光柱也在逐漸凝聚成型的洞廳空間中顯現，照亮了正在雪靈幻冰眼前鋪就的滿地龍骨：“看在今天心情不錯的份上，就讓我稍微給你一個提示好了。”

    “你是……芙蕾大帝？”

    下意識地張口出聲，雪靈幻冰隨後才發現自己再次擁有了形態，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居高臨下漂浮在自己斜上方的那道身影，似乎想要從對方此時的形象中找出與自己不同的地方：“你爲什麼變成了我的樣子？”

    “因爲你是容器呀。”另一個“雪靈幻冰”輕撫着自己的臉頰，白銀色的髮絲間露出了平日的雪靈幻冰從未露出過的嫵媚表情：“容器是什麼樣子，我就會是什麼樣子——呵呵呵呵，在這一點上，我還要感謝你呢，沒有讓‘我’的容貌太過難看。”

    “我不是容器。”皺着眉頭再度重複了一遍，雪靈幻冰的視線開始在這片龍冢附近的洞廳內外遊移：“你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你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體內？”

    “這個說法可不準確，因爲現在的你才是附庸。”漂浮在空中的“雪靈幻冰”帶着不屑的表情俯視着下方的白髮女子：“至於爲什麼會變成如此——這不是你的願望嗎？”

    】

    “分明是你喚醒了我。”

    嘴角噙着笑意輕輕翹起，銀色長髮的女子繼續俯視着白色長髮的女劍士，後者下意識地想要握住自己的劍柄，然後才在揮手一空的結果中輕輕放下了：“我……想起來了，之前在那場大戰中……”

    “沒錯，我實現了你的願望。”

    向着後方輕輕揮手，側身朝着後方示意的“雪靈幻冰”將洞廳深處的畫面展現在了雪靈幻冰的眼中，被能量光柱照亮的無邊血色此時也將包裹在其中的兩道交織的身影展現在了兩人的面前，其中一道身影此時也正舉着手中的血色長劍，比在了另外那位昏迷過去的黑袍魔法師脖頸上：“——等等！”

    “等？等什麼？”

    “不要殺死她！她，她是我們的朋友！”

    “哦？她是你們的朋友？真是可笑。”

    兩道一模一樣的身影在無邊的血色蔓延之下顯得毫不起眼，但其中舉劍的那道虛影確實在“雪靈幻冰”的嘲笑裏暫時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兩個不擇手段想要殺死對方的朋友？她的力量可比你強得多，若不是你及時呼喚了我，此時的你說不定已經成爲了永結冰晶裏的一具屍體啦。”

    “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名魔法師，一名被虛空腐蝕的魔法師。”說到這裏的“雪靈幻冰”話音一沉，嘲諷的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怒意：“那不是她應當觸及的力量，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個傢伙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註定的命運’。”強行壓下了自己內心中的情緒波動，雪靈幻冰聲音冷靜地回答道：“多餘的大道理，我不會說，但無論克莉絲汀落到何種境地，我們都會嘗試營救她。”

    “克莉絲汀……唔，克莉絲汀。”

    咀嚼了兩遍這個名字，漂浮在空中的銀髮女子隨後再度回過了頭，似乎可以跨越這萬千的距離，看到那個正在被虛影掀開兜帽的那名昏迷魔法師的模樣：“不錯的名字呢，讓我看看——嗯嗯，找到了。”

    “原來如此，確實與你們之間有過不少美麗的邂後。”

    被瞬間“看光”的感覺在自己的心中一閃而過，雪靈幻冰下意識地將雙臂抱起在自己的胸前，漂浮在空中的另外一名“雪靈幻冰”卻是露出了不以爲意的表情，那俯視的視線中甚至還蘊含着幾分蔑視：“怎麼，只允許你們偷看我的記憶，不允許我偷看你們的記憶？”

    “……如果你願意協助我們的話，我會感激不盡。”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一時語塞的雪靈幻冰半晌之後才將語氣改換成了謙虛恭敬的模樣：“當然，需要什麼樣的交換條件，也都可以——”

    “我答應了。”打斷了對方略顯吞吐的話語，“雪靈幻冰”收起了自己不屑的眼神：“但我也不可能將她就這麼放在這裏——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我，我的手上有一個東西，是之前的段青給我的。”心中一喜的雪靈幻冰急忙回答的聲音都顯得有些磕絆：“他說是通往虛空圖書館的道標，雖然我不知道應該如何使用——呃。”

    “呵呵，呵呵呵呵。”

    低笑聲充斥在空間的每一處角落，隨後逐漸轉變成爲縱聲的大笑，不知發現了什麼的銀髮女子心情似乎變得更好了幾分，那原本縈繞在二人對話上方的陰雲也隨着這陣笑聲一消而散了：“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

    “你們這些冒險者——不，這應該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共同的成果吧？”握住了自己的手，“雪靈幻冰”滿意地點了點自己的頭：“很好，我對你們這個時代更感興趣了。”

    “我們這個時代……嗎。”跟着念了一遍這幾個字，雪靈幻冰嘆息着再度擡頭的表情也顯得鎮定了許多：“感謝芙蕾大帝能給予我們如此之高的評價，不過——”

    “若是你願意的話，我們還有更多‘有趣’的東西可以展示給您。”

    席捲的狂風從遠方迅速接近，與之相伴的還有爆發在風暴中心的那道鋪天蓋地的血色紅光驟然爆散的景象，屹立在那片紅光中心的虛影已然用手中的長劍噼斬出一道虛空的裂隙，反手將眼前的黑袍魔法師毫不猶豫地塞了進去。紅光徹底覆蓋了其他所有光輝的背景中，兩名長相相同的女子再度重新相視在了一起，不知說什麼才好的雪靈幻冰剛剛想要開啓自己道謝的話，上方的另外一名女子卻是一指朝向了對方的肩膀：“看來時間差不多了。”

    “……”

    注意到了自己的右肩正在光點的消散中變得朦朧，重新擡起頭來的雪靈幻冰將自己心中的各種問題一起咽了回去：“你要走了嗎？”

    “你現在的身體不足以支撐我的‘重現’，所以只能到這裏了。”空中的“雪靈幻冰”低笑着回答道：“放心，既然你都已經容納我到了這個地步，我肯定會給予你相應的回報。”

    “回報？”

    “等你回去之後，你就知道了。”

    留下了最後的一抹燦爛的笑容，空中的銀髮女子隨着擴散的紅光完全消失在了雪靈幻冰的視野之中，睜大了眼睛想要分辨其他環境的她入眼望去的卻只有無盡的血色，爾後再度閃現而過的是一張強行被塞入意識之中的回憶畫面：“——這是？”

    畫面中，出現在深山洞穴裏的一名人類在高高的巨龍面前屹立，與巨龍相比顯得十分渺小的人類身影散發出的氣勢卻顯得無比強大，她所提劍面對的巨龍則在趴伏的動作裏顯得無比卑微。沒有其他的動作，提劍的人類身影展現在周身的血色光輝也與巨龍背後的白色光柱身影相互爭奪着彼此的地盤，注視着這一切的雪靈幻冰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近，身體卻像是受到了什麼吸力一般，忽然向着前方飛了過去——位於呼蘭山下龍冢深處的洞廳中央，漂浮在空中的黑髮女劍士勐然睜開了自己的眼睛，近在遲尺的那道能量光柱此時也在消散分離的血色裏照亮她的視野，奔涌無盡的沸騰能量也開始在她的血管中漸漸趨於平靜。在鳳凰天望與暗語凝蘭兩個人的眼中，遠處那纏繞着不詳紅光、宛如滅世魔神一般的女子此時成爲了風暴過後留下的唯一，不斷吞吐在她滿身傷口表面的紅色能量流動也在這番平靜的過程中漸漸凝聚、收縮，最後完全融入了四周的昏暗與雪靈幻冰自身的體內：“嗨。”

    “是靈冰小姐嗎？”

    同樣正在恢復的聽覺中，可以辨認的人類語句也開始重新響起在雪靈幻冰的耳畔，率先趕到此地的女僕玩家衝着依舊漂浮在空中的她招了招手，似乎想要在保持禮貌距離的前提下嘗試着與她打一個招呼：“你還好嗎，靈冰小姐？”

    “我——”

    嘴脣上下翕動着說出了第一個字，失去了力氣的雪靈幻冰開始向着地面墜落，金色的光芒隨後也以比暗語凝蘭更迅疾的速度來到了這位女子的身下，憑空接住了她的身體：“你現在很虛弱，你需要休息。”

    “芙拉女士。”於是暗語凝蘭也只好笑着向眼前的兩個人同時打招呼：“一直沒有露面，凝蘭還以爲您……您感覺怎麼樣？靈冰小姐她——”

    “我沒事。”

    隨意回答了對方的問題，芙拉將抱在懷中的雪靈幻冰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她應該也沒事，所以——”

    “所以我們該撤了。”

    讚歎聲迴響在幾個人的身後，拖着重傷之軀的鳳凰天望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他們的面前，打斷了對話的他拄着矛槍向着她們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翹起的下巴也開始向着周圍不斷划動着：“沒想到你還藏着這麼一招啊！恭喜這位女士，靠着同樣的隱藏招式成功越級獵殺了一名強者——呃，你們還需要慶祝嗎？不需要的話就快走吧。”

    “這裏確實不適合繼續等待下去。”暗語凝蘭也側着身子望向周圍的昏暗：“附近還有殘留的虛空獸，沒有了其他的威脅，它們很快就會活動起來。”

    “我的魔力在這片區域依然受到壓制，想要成功完成傳送，至少應該先離開這裏。”芙拉則是聲音平靜地提醒着其他人：“我負責運送雪靈幻冰，你負責那個人類，如何？”

    “等一下，段青呢？”氣息虛弱的雪靈幻冰第一時間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在哪？”

    “先生在外面等着小姐呢。”暗語凝蘭笑着回答道：“至於爲什麼在外面，就留給小姐自己去問先生吧。”

    “……”似乎由對方的這番半開玩笑的話語中得到了答桉，沉默了片刻的雪靈幻冰隨後擡頭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再等等。”

    “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四周此起彼伏的嘶嚎聲與嗚咽聲中，頭髮正在重新褪回白色的雪靈幻冰示意芙拉將自己扶起，她藉着不遠處的熔爐光亮辨認着四周的方位，最後將這片龍冢的其中一處角落與自己腦海中莫名出現的信息重合在了一起：“就是那裏。”

    “去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