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1 黎明

    “呼，呼，呼……咳咳！”

    扶着河灘另一邊的亂石躲到了視野不及的戰線遠端，披着灰袍魔法師的段青按着自己的胸口緩緩坐在了地上，衝殺的重重黑影此時也從正在上氣不接下氣的他的身旁繞過，代表着越來越多新生力量的公國玩家隊伍此時正在成爲抗衡拉瓦·索瑞森的中流砥柱：“我們在風花大道那邊血戰到了半夜，現在已經沒有幾個活人了，累成這樣還要被你們忽悠到這裏來……等等，你說什麼？那個浮在空中的傢伙真的是魔法議會的boss？”

    “殺殺殺！誰擋我就殺誰！”

    “哈哈！打了一晚上的夜戰，終於有像樣的敵人冒出來了！誰搶到了就是誰的！”

    “弟兄們，幹了這一票，以後隨便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天下無敵都在等着我們！跟我——衝！”

    “……好了，這下應該真的安全了吧。”

    目送着那些通過自己身邊的玩家依然生龍活虎、奮勇衝鋒的模樣，段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苦笑：“本以爲沒有這麼多的生力軍過來，就算是有也沒有多少戰鬥力，看來是我多慮了。”

    “真是的，虧你們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出來。”

    同樣成爲了癱倒在地的另外一人，拖着沉重的腳步坐在石灘邊的夢竹此時也將自己的身體重重丟在了地上：“要不是我拖着黑玉米他們跑到風花大道那邊散佈消息，將那些野隊和戰場的重心吸引到了這邊，你和那邊的那隊平民還不知道能不能跑得出來呢……等等，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你就當做是我臨時起意的任性吧。”損耗的體力和拖重的傷勢讓段青的眼光顯得有些疲憊，那盯着夜空中遍佈絢爛魔法的雙目此時也來回不停搖擺着：“當然，還得感謝千指鶴不遠萬里帶着人過來鎮場，雖然我對她的實力一直沒有一個正面的瞭解，不過現在看來……應該足夠令人放心了。”

    “大家都是爲了打boss和搶裝備，跟你是沒有太大關係的，可別這麼自戀啊。”推了推自己的雙手，一臉不以爲然的夢竹隨後也將自己懷中攙扶的那道人影擺在了段青的面前：“還有接下來——”

    “她怎麼辦？”

    轟轟烈烈的紅色火焰在不遠處的天空中綻放爲更加勐烈的煙花，來自千指鶴的魔法師團與拉瓦之間的火焰鬥法也將段青兩人俯視的神情照得更清晰了幾分，定了定神的灰袍魔法師隨後率先掙扎着爬了起來，雙手緩緩地按在了一動不動、看似已經毫無生氣的妮娜頭上：“……沒有生命的跡象，看來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這可是我們曾經在風花鎮結下的緣果，但是現在……果然強行挽救的命運，終有一天是要還回去的啊。”沉痛的感覺在眼中閃過了一瞬間，夢竹闇然的語氣也隨之漸漸恢復了過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結局了？你甚至連一次治療魔法都沒有對她使用！”

    “要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結局，我還跑回來做什麼？我會想辦法的。”盡力將自己已然疲累無比的精神重新凝聚起來，段青將自己的雙手覆蓋在了妮娜緊閉的雙眼之上：“放輕鬆，放輕鬆，這種事我在過去的時候也算做過不少次了，理應非常簡單才對。”

    “你——算了。”想要提醒他的動作停在了半空中，不敢再打擾段青的夢竹隨後也橫身擋在了段青的前方：“我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你最好快一點啊。”

    已經聽不到夢竹的提醒聲，段青的精神已經完全沉浸到了另一個世界，朦朧的霧氣隨後也在他莫名浮現在破碎尖峯之上的景象中散開在他的兩旁，將看起來宛如漂浮在其中無止境延伸的大片雲海展現在了他的面前。對眼前出現的這番奇景毫不在意，佇立在自己那座尖峯之上的段青只是擡頭望着上方空寂無邊的氤氳霞光，若有若無的幾道巨大的陰影也隨着他視線的經過而在那些層層白霧之間顯現，在灰袍魔法師的眼中展現出了同樣崢嶸而又尖銳的倒影：“應該就是那個了。”

    “這模樣……還有救嗎？”

    試着漂浮起自己的身體，段青朝着上方冒出同樣尖銳的倒影方向靠近而去，環繞在四周的氤氳白霧隨後也在他飛起的過程中重重環繞，就像是被靠近過來的他驅離到旁邊一般向着遠方越擴越遠：“——看來是發現我的入侵了。”

    【發現病毒入侵，執行清理程序。】

    系統提示聲猶如迴應段青所說般驟然迴盪在這片廣袤無垠的空間內外，依然還在不停向外擴展的白霧深處也開始有數道星光的軌跡顯現：“來了來了，抓緊時間……等一下，妮娜的數據流有這麼大嗎？”

    飛到了上方的尖刺前端，灰袍魔法師驚訝無比地嘆息道，如同高樓般巨大的倒u形平面也隨着霧氣的散去與面前黑色尖刺向上的延伸彎曲而完全展現，組成了一枚半邊斷裂、中間也已完全缺損消失的巨大鎖釦的一部分：“不不不，應該換個角度來思考一下。”

    “不是妮娜的數據流‘過強’，而是我本身‘過弱’了。”

    星光的軌跡帶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疾速瞬間抵達了段青的身後，完美的弧線毫不留情地指向了這抹灰色的靶心，由層層金屬板塊所組成的梭形機械體也在段青化作虛影閃到旁邊的一瞬間劃過他的眼底，掠着巨大鎖釦完整無損的另一端深處飛了出去：“哎喲喲，幸虧我悟得夠快。”

    “既然現在是你們‘大’而我‘小’，那現在不就等於是在大炮打蚊子嗎。”

    梭形的機械體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迅速折返，以段青爲中心劃出了無數纏繞穿越的軌跡，位於這片軌跡中心的段青也在交織不停的攻擊中不停閃動騰躍，看上去還算輕鬆的神色也被皺起的眉頭逐漸取代：“別打了別打了，萬一打壞了鎖鏈另一頭，我可就真的救不回來了啊。”

    “等一下，按理說光腦也不會主動干涉和破壞數據流才對。”似乎從那些軌跡的行進路線中察覺到了什麼，有所瞭然的段青擡頭望向了上方斷裂鎖鏈的另一端：“若是這些‘守衛’的出現只是因爲我的出現的話——”

    “我有一個好主意。”心中下了某種決定，還在保持着閃避動作的段青開始主動向着巨大鎖釦的另一端飛去：“雖然存在一定風險，但還是有‘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價值的。”

    “元素生成——可以做到，魔法符文也沒有異常……啊呸呸，精神空間不就是我的主場嗎？這種東西要是也復現不出來，那我還不如找棵樹掛死算了。”

    環繞的三道弧線沿着段青飛離的直線而相互纏繞成螺旋向上的壯景，由斷裂鎖釦的巨大缺口瞬間抵達了另一邊，眼看着就要撞在鎖釦“樓頂”的灰袍魔法師隨後雙手連動，身體的虛影也在這一刻陡然團起：“第零法則——”

    “擬似黑洞。”

    即將抵達的灰影在巨大而又漆黑的鏈條表面驟然消失了，藉由未知的時空力量瞬間出現在了白霧的遠端，失去了攻擊目標的三枚星光隨後也以迅捷無比的姿態分散穿梭，想要規避眼前障礙物的動作卻是被一股滯留在跳躍點原地的巨大吸力扯得向內側偏斜了少許。放鬆了身心任由自己不斷下墜的景象中，傳送出黑洞另一端的段青望着巨大鎖釦表面跳出的三道螺旋形的火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預料之中的清脆碰撞聲卻是被連綿不絕、響徹雲霄的巨大鐘聲所取代，就連本就應該直接響起在腦中的系統提示聲都被這一連串密集的鐘聲掩蓋住了少許：“發現——”

    【發現系統錯誤，部分數據受到損害。】

    【查找受損原因——定位完畢，準備實施應對方案。】

    “快修復！快修復！”期盼的結果正在實現，四肢大張的段青朝着愈發明亮的天空盡頭大喊道：“是你自己撞壞的又不是我撞壞的！我馬上就走！不打擾你了好吧？”

    【開始修——】

    轟！

    不斷迴盪的鐘聲被巨大的呼嘯聲所佔據，灰袍魔法師眼前的景象也出現了鋪天蓋地的變化，屬於自由世界風花平原上空的黎明也隨着他四肢大張着躺在地上的姿態，搖搖晃晃地將那一枚枚巨大鎖釦所組成的鏈條通天貫地的壯偉景象覆蓋和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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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趟戰死的弟兄不少，有的人甚至還掛了好幾遍。”

    一段時間之後的自由世界，旅者之家所在的塔尼亞三岔口邊境，佇立在山頭的格德邁恩身邊隨後也出現了朝日東昇的身影，看上去似乎將大戰完畢之後清點戰損的結果剛剛帶了過來：“雖然在這種地方多掛幾次也沒什麼損失，但要是打仗一直死來死去卻又沒有任何收益，士氣可是會受損的。”

    “沒關係，這場戰鬥算我們贏了。”注視着下方還在收拾戰場、治理傷員的營地景象，格德邁恩面色沉靜地搖了搖頭：“即便我們退回到了這裏，把之前佔領的陣地全部放掉，我們也依然取得了無法估量的重大戰果。”

    “你指的是把他們風花大道上的地雷陣試出來這件事嗎？”拍打着身上灰塵的朝日東昇眼中也佈滿了疲憊的血絲：“要是讓公國或者帝國的步兵從那裏走過去，那己方遭受的戰損恐怕就是無法接受的了……嘿，所以說死不盡的玩家才是最適合參與戰爭的主力軍啊。”

    “死不盡的還有亡靈大軍，以及其他各類各樣的不死生物——其他的虛擬真實世界裏，也發生過不少這樣的戰場盛景了。”隨意地應了一句，格德邁恩眺望起了平原的前方：“根據魔法帝國的背景以及他們過去的表現來看，他們未必拿不出比亡靈大軍更加恐怖的東西出來，想高興還早得很呢。”

    “至少見識了一下那個叫拉瓦的人的實力。”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日東昇的神色也隱藏在了低頭的動作之中：“你覺得我們有能力幹掉那個魔法議會的首席議員嗎？”

    “當然，連千指鶴都能和他五五開，再多準備一下的話，除掉他不是什麼難事。”格德邁恩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包括魔法議會的其他成員，只要是npc系列的boss，終究會找到對付他們的辦法。”

    “你的意思是說，npc以外的勢力，才是最難對付的人？”朝日東昇話音中帶上了幾分別有用心的笑意：“你想怎麼對付自由之翼和其他加入魔法帝國的玩家們？”

    “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格德邁恩搖着頭回答道：“現在談論這些還太早，畢竟我們自己需要處理的問題也有很多，幾方勢力的聯軍合圍還沒有協同完畢，我們這邊也沒有完全騰出手來。”

    “就比如我們家老大，現在還在糾結那個小女孩的生死呢。”

    順着格德邁恩的示意，朝日東昇也注意到了營地角落裏的三兩道稀疏的身影，有幾名玩家正在那裏裏外忙碌的圍觀羣中此時也正躺着妮娜依然被襤褸衣裙包裹的嬌小身軀，以及蹲坐在旁邊的段青等人略顯無奈的身影：“她怎麼還不醒？你確定你把她救回來了嗎？”

    “應該……成功了吧，因爲最後的時候……”

    “這麼不確定的東西，你就不要再重複一遍了，快想想別的辦法啊。”

    “我倒是想再回去看看，不過你要等我先休息一段時間再說，而且從她的生命反應來看，她現在也確實——”

    “她確實還活着。”

    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片人羣當中，走到近前的羅娜端莊而又沉靜的身姿也映現在了段青的眼中：“無論你們做了什麼，冒險者，你們確實扭轉了她的命運。”

    “不過既然她還沒有醒來，那就暫時不要繼續打擾她了。”越過了段青的視線，蹲下身來的羅娜環抱起了自己的愛徒：“她也需要更多的休息。”

    “好吧，這裏確實不適合讓她待着。”望了一眼遠方的硝煙，沒有起身的段青搖了搖自己的頭：“你們先回圖……先回安全的地方吧。”

    “有關妮娜今夜所遭遇的一切，我們會找那邊好好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