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形路

    “這項工作之前你也算接觸過，所以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已然行走在昏暗而又空曠的圖書館深處，被灰白色幽光所籠罩的幾個人此時也在無數整齊排序的圖書館縫隙之間依序漸隱漸現：“還記得之前我們一起前來此處的事情嗎？當時的我們就是仰仗着你的空間感應能力和對空間知識的瞭解，才跨過了虛海的阻礙呢。”

    “……那一次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屬於芙拉的澹然聲音也迴盪在這行人頭頂的大書架之間：“不過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那個叫羅娜的人類才是真正帶領我們的存在。”

    “對對對，還有羅娜小姐……啊，說起來，羅娜小姐現在在哪兒？”

    “應該在自由之城與公國的邊界處忙碌吧，畢竟那裏還有她的寶貝徒弟需要照顧……聽說那個徒弟還是你親手塞給她的？哼，我們兩姐妹的命運還總是與你相連呢。”

    舉着那顆灰白色的魔法球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負責帶路的影法師沙奈朵黑色的紗面與黑色的衣裙此時彷佛也隨着照明的能量流動而來回搖擺了幾下：“當然，她也有可能位於這座圖書館的某個位置，以她現在的知識與能力，出入這個地方應該沒有什麼阻礙了。”

    “這也行？”她的這番話換來了段青的驚訝之情：“無論何時何地？她是怎麼做到的？”

    “本來就是命運編織者的一員，若不是因爲種種原因隱居在風花鎮內，她現在應該還是那個組織中最高身份的成員之一吧。”沙奈朵一臉澹然地搖頭解釋道：“既然擁有足夠的知識，又得到了這裏的‘座標’，想要往返這裏對她來說就不是什麼難事了，就像其他圖書館管理員一樣……怎麼？你也想成爲其中的一員嗎？我可以——”

    “不不不，還是算了。”似乎知道對方接下來即將發起的邀請內容，段青急忙擺手拒絕道：“我可不想一直待在這裏，就算我對這些浩如煙海的知識感興趣，我的導師估計也會把我從這裏拽出去的——嗯？”

    停在了半空中的揮舞手臂落向了前方，段青指着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火紅色身影高聲叫道：“你，你，你，你怎麼——”

    “怎麼了？”

    猶如幽靈一般從幾個人的面前飄過，全身穿着極少、只留着火紅色長髮與輕薄紗裙遮掩的芙蕾雅聞聲擡起了自己的頭：“怎麼如此驚訝，有什麼問題嗎？”

    “當，當然有問題了！”指着對方的段青大叫的聲音沒有在廣袤的書庫內外激起絲毫的波瀾：“你，你怎麼——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哦，你指的是這個？”捧着一本書的動作停滯了片刻，同樣面露驚訝的芙蕾雅冷硬的面容半晌之後才有了一點改變：“抱歉，習慣了一個人待在這裏，所以有些隨意了，不過——”

    “反正都是自己人，你們應該也不會在意這些風俗與禮節吧。”擺了擺自己的手，芙蕾雅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雙手之間：“沒什麼事的話，不要再打擾我，我還在尋找我想要的東西。”

    “……她這段時間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目送着那位火系大魔法師再次“飄蕩”着離開了這裏，段青按着額頭將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平復了下來：“嚇我一跳，我還以爲這地方真的有幽靈盤踞了。”

    “你看起來不像是懼怕幽靈的類型。”一語點破了灰袍魔法師的鎮定，搖了搖頭的沙奈朵隨後也恢復了向前帶路的動作：“是的，情況正如你所見，我的這位議員同僚最近求思若渴，幾乎已經到了不吃不喝、不寢不寐的程度。”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們現在還是同爲七人議會的成員呢。”掩飾着自己的臉紅與尷尬，強自撐腰的段青自顧自地跟在對方的身後：“比起那個所謂魔法帝國的魔法議會，你們的聯繫程度與合作程度似乎要低得多。”

    “因爲我們本就隸屬於不同的領域與不同的派系，相互之間出現隔閡與對抗也是必然的。”沙奈朵一臉冷漠地回答道：“在馬洛克沒有被擊敗之前，法師議會的幾位議員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聯繫，更不用說相互之間看臉色、交流和溝通之類的事情了。”

    “作爲世間魔法水平的最高代表，七人議會能夠維持到現在而沒有倒下簡直就是奇蹟。”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跟在對方身後的段青唏噓不已地回答道：“不過現在的情況也沒差到哪裏去，一個失蹤，一個被代替，代替的那個人還天天搞事情，能與之分庭抗禮的剩下三人也天天玩失蹤……嘿，我要是維金斯，我恐怕也會天天頭疼不已啊。”

    “費爾南多·維金斯不會在意這些。”簡單地回答了段青的話，沙奈朵的視線隱藏在了低頭的動作當中：“即便是我們全部都被消滅，他都不會在意。”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拒絕了進一步的解釋，沒有理會段青追問的黑紗女子擡頭指向了前方：“我們快要到了。”

    看上去巨大無比的書架彷佛在沙奈朵的這一指中迅速退向兩側，就連漆黑昏暗的虛空彷佛也隨着幾個人的出現而變得明亮了少許，若隱若現的混沌濃霧隨後也在段青的眼前不斷翻滾涌動，似乎將這片圖書館的這片區域更遠的方向完全覆蓋了進去：“就是這裏，我將我所管轄的這片空間的一角放開了少許，‘邊界’現在已經變得模湖不清了。”

    “是你之前所提到的、通往那座高塔所在區域的邊界嗎？”自然而然地沉默了下來，凝視着這片景象的段青半晌之後才壓低了聲音問道：“就在這片濃霧之後？”

    “濃霧？哦，那是你看到的景象吧。”望了一眼段青的臉，沙奈朵那被黑紗覆蓋的面龐上射出了兩道瞭然的目光：“虛空的幻影或許會因爲不同人的認知程度而發生改變，對這一切毫無所知的人，看到的自然也只能是濃霧般混沌的模樣。”

    “——真的嗎？”於是段青轉過了自己的頭：“那芙拉看到的是什麼？”

    “一片空間。”

    靜靜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金髮的龍族女士那垂立在兩側的雙手此時也跟着緩緩舉了起來：“塗抹……不，應該說是噼砍，用空間斷層隨意噼開與撕裂的一片空間，沒有絲毫規律可言。”

    “沒錯，就是這樣。”未等段青消化掉對方的這番話語，一旁的沙奈朵就滿意地點頭說道：“這位女士對空間的理解能力最強，所以看到的就是與空間的景象——你想要看到什麼，虛海就會讓你看到什麼。”

    “沒有任何理解的我還真是拖了你們的後腿啊。”於是段青一臉嘆息地清了清嗓子：“咳咳，那我們需要做到的是？”

    “當然是用你們自己的知識，將這片開闢的虛空化成你們想要的模樣。”沙奈朵理所應當地回答道：“無序的虛空不會保持任何狀態的有序，就算是會，也無法持續太長的時間，所以——”

    “你們只需要做到段時間的‘確定’就可以了。”

    向着段青眼中的那片濃霧一揮手，沙奈朵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魔法球：“找到最合適的理解，將這片虛海凝聚成最合適的模樣，一旦概念與規則‘決定’，我們就可以經由我們自己確立的道路而到達彼岸。”

    “這樣做的風險肯定很大吧？”這一次還是芙拉率先發問道：“無序的虛空會在失去規則固定之後吞噬每一個闖入者，對‘確立規則之人’的消耗也是極大的，最關鍵的是——這麼做有什麼優勢？”

    “消耗只會在精神層面，保證你們安全的能量與魔力都不會損耗——這也是我作爲圖書館管理員的權限之一。”手中的魔法球在灰白色光線的散逸中上下移動，沙奈朵向着段青兩個人繼續示意着：“這可是我爲了不打草驚蛇、一瞬間就可以入侵泰倫之塔而想出的最好辦法，反正都是潛入，一瞬間的道路顯現就已經足夠——你們肯定也不想跟那座塔在虛空中正面對抗吧？”

    “我以影法師的名義保證，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我們會用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們的內部。”說到這裏的沙奈朵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不同以往的自信微笑：“論理解與改變虛空的能力，我不會輸給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好吧，那就按你的計劃。”

    身後的芙拉還待說話的動作中，段青擡起了一隻阻止對方的手臂：“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顯而易見了：打造出我們想要的通道，對吧？”

    “這也是我喊你們兩位來的原因。”點了點自己的頭，恢復了平靜的沙奈朵再度指向了前方的滾滾濃霧：“理論我應該都解釋清楚了，你們兩位應該是最適合實現這些理論的存在，芙拉女士對空間的理解能力無出其右，而你——”

    “你是我們當中想象力最爲豐富的傢伙。”指了指段青的鼻子，沙奈朵的語氣轉爲嚴肅：“也是曾經進入過被佔領後的泰倫之塔、最後又活着逃出來的傢伙。”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們對我的期待。”於是段青一臉苦笑着攤開了自己的雙手：“但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就像我現在看到的，這裏只是一片黑霧啊。”

    “對虛空的理解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教導完成的，我們恐怕幫不了你多少。”向後後退了兩步的沙奈朵也跟着收起了自己的動作：“更何況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是麼？”

    明白這句話指的是什麼，段青默默地點了點自己的頭，不知來自何方的一道聲音隨後卻是響起在他的耳邊，將他剛剛想要向芙拉交談的動作打斷了：“我都已經教了你那麼久了，難道你還會對這種小問題感到頭疼嗎？”

    “你什麼時候系統的教過我虛空的知識？光是那些符文法則就已經夠我學一年的了！”

    “符文法則就已經夠了，人家又沒說必須是虛空的法則，要是虛空的法則可以幫助你們塑造道路的話，那沙奈朵又爲什麼不自己完成這件事呢？”

    “你的意思是說……”

    “呵呵呵呵呵。”

    成熟的女聲在段青的腦海中不停迴盪，屬於薇爾莉特的揶揄低笑也讓這位灰袍男子呈現在其他人面前的表情變得糾結不已：“身爲前輩，不得不說這位影法師閣下真的有夠拼命呢，不僅將自己身爲圖書館管理員的權限發揮到了越級的地步，而且還有辦法將‘無序’改爲‘有序’，以規則覆寫規則。”

    “這一次的創造一旦成功， 也算是開了一次先例了，雖然這與我之前實現的某些效果非常相像。”說到這裏的薇爾莉特話語中不免帶上了幾分得意：“等我找個機會稍微加一點料，我們就有新的‘共犯’了呢，呵呵呵呵呵。”

    “喂喂，你不要再動什麼歪心思啊，我們現在面臨的處境已經夠複雜的了。”

    “你怕什麼？只不過是宣揚我們的符文魔法體系，順——便——宣揚一下我們的教義而已，人家會不會聽、會不會理解、會不會同意，這一切還都是未知數呢。”

    面無表情地屏蔽了腦海中滔滔不絕的聲音，段青轉向了此時正在用詭異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其餘兩人：“總之先試一試吧，你們不用管其他的事情……芙拉，你先來，若是不行的話我再來。”

    “……你要一個人離開麼？”

    “當然——呃，只是需要分頭行動而已。”

    面對對方直視着自己的那雙眼睛，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段青隨後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赧然地撓了撓臉頰：“這在冒險者的工作中也是常事，大家都有各自的任務要做，做完了不就匯合了嗎？不要在意。”

    “等我那邊的事情結束之後，我自然會回來找你。”向着前方濃霧的方向一指，段青聲音低沉地繼續說道：“語殤他們都已經趕過去那麼久，現在應該都已經準備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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