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涉探

    “什麼鬼？難道你就這麼走了嗎？”

    面對夢竹逃避一般消失無蹤的背影，段青只能苦笑着無奈搖頭，不過他自己想要隨之離開的步伐卻是被還在聚集而來的圍觀玩家們攔下，那不罷休的表情也如同堅實的城牆般擋在段青的面前：“就算你不打算負責，你也應該給我們這些人一個交待吧？”

    “話可不能亂說啊！我給你們交待什麼啊！她自己非要怯戰，難道你們還能強行把她拉回來不成？”

    “這還用問？我們當然有意見了！好不容易當一次樂子人……啊不,  好不容易又有了見證斷天之刃戰鬥的機會，難道就這麼過去了？”

    “又不是我讓你們湊到這裏來圍觀的，你們自己非要全都湊過來看，非正式演出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你們非要我一個唱不起來的獨角來交待，我也交待不起啊——你們看我幹什麼？不可能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我可應付不來你們這麼多人，你們想累死我麼？今天的單挑就此作罷了！”

    “想要獲得與我交手的機會，就去塔尼亞報名吧。”

    隨意地打發着還在滔滔不絕前來的玩家們，段青黑着臉擠出了這些圍觀人羣，然後在諸如鳳凰天望與墨菲斯托等人各自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宛如逃荒一樣逃離了那個地方。來自神山之外草原之上的呼嘯風聲也隨着邊界的跨越而變得越來越明顯，中間甚至還夾雜着諸如碎石瓦礫被吹起後落地敲打金屬的時候所發出的鏗鏘聲，因爲慌不擇路而走出了臨時營地邊界的段青隨後也出現在了這些末世般荒土的一隅，在無數金屬廢墟遍佈的荒野與倒插的元素隔絕發生器之間隨意地漫步着：“……呼，幸虧只欠了兩個人的賬，不然接下來的局面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現在的局面也不好收拾，除非你之後再也不在他們面前現身。”灰袍男子的耳邊隨後傳來了薇爾莉特的成熟音線：“當然，接下來前往塔尼亞的行程安排對你來說是一個合適的理由，前提是你在那個地方的‘熱情粉絲’數量比這裏更少。”

    “那是不可能的，至少這裏的冒險者大部分還都在行會聯盟的管轄與規制之下。”目送着遠方的幾道稀疏的冒險小隊人影不斷地從金屬廢墟當中穿梭而過，段青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到了塔尼亞，一切才是真的不受控制，別說是魚龍混雜的各大明暗勢力，光是想要暗殺我的人估計也得多出一個草原那麼多啊。”

    “你的支持者也會像草原上的風兒一樣強力，至少我會站在你身後的。”迴盪在耳邊的聲音變得溫柔婉轉，薇爾莉特再度響起的語氣裏卻是帶上了幾分揶揄的感覺：“當然。”

    “首先你要把這邊的攤子完全處理完畢才行。”

    順着她的這番提醒的話音,  走上了巨大金屬支架的段青漸漸站在了山坡無數廢棄荒土的其中一處頂端，迎着狂風勉強按着兜帽的他隨後也將視線眺望向了遠方，那座先前那場大戰之後就一直停留在那裏的巨大陸地板塊上。因爲早就知曉那座巨大的陸地隸屬於呼倫族的關係，自從大戰之後就派往那裏進行守備的各大草原部族成員們各自的態度也顯得從容許多，那環繞在那座地龍般巨大陸塊周圍的稀疏人影也在段青此時的眼中顯得尤爲渺小，看上去就像是圍繞在大象腳邊循序有致的搬運螞蟻一樣：“……現在還沒有新的動向是吧？”

    “沒有！你們是來換班的嗎？”

    “是的，那柯族的柯爾格，遵從神使的旨意，帶着我的族人們而來。”

    “我知道你們，你們的名字已經在神山周圍傳開了，聽說你們與蘇爾圖一樣，來自草原的北方……怎麼，是不是也與這個呼倫族打過交道？”

    “呼倫族這一路上與無數大小部族打過交道，雖然最後都沒留下什麼好名聲。”

    行走在前往山坡之下的道路上，屬於芙拉的聲音此時也猶如那些部族間交流的內容一樣響起在段青的耳邊：“前來拜訪神使——拜訪薇爾莉特的皈依人類們也提及過多次，他們向我控訴呼倫族在草原上作出的諸多暴行。因爲真實性無法判斷，所以我無法向他們作出答覆。”

    “是沒有理會他們才對吧。”望着芙拉那面無表情的模樣,  段青苦笑着攤了攤手：“難爲你一直服務於我家那位導師的身邊，還要一直面對這些所謂凡人們的聒噪，過了這麼久都沒有任何怨言呢。”

    “相比於你們正在忙碌的事情,  我被分配的這些職責已經不算什麼了，希望你依舊可以將我當做你們的同伴和冒險者的一員，不要區別以待。”金色的長髮隨着下山的腳步而在空中流瀉，轉向段青的芙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繼續說回呼倫族的事情吧——我略微查證了一下他們在草原上的過往與所作所爲，這個部族似乎從很久之前就不怎麼遵守人類社會約定俗成的規則了。”

    “用你們習慣的話語來形容的話——他們是不喜歡聽話的人。”說到這裏的龍族女士向着遠方凸顯在平整綠色草海之上的巨大陸地板塊指去：“就像立在這片草原上的突兀巨巖，立於雞羣之上的鶴鳥。”

    “想要挑戰神山的統治。”

    點了點自己的頭，停下了腳步的段青指着遠方的相同方向低聲迴應道：“說起來，若是沒有我們的出現，現在的呼倫族或許早就已經殺到神山這裏了吧，他們看上去也有挑戰的資本。”

    “我們至今未能完全理解這個部族的目的，當然，他們所使用的‘移動巨大陸地’的技術也是一樣。”芙拉將視線落回到了段青的身上：“根據你們的描述，他們在你們面前最後一次面對獸潮的時候，使用了強大的能量武器，如果他們有將其轉化爲動力的技術的話，動力的問題或許就可以得到解釋了。”

    “說起來，我們在呼倫族待過的那段時間中，也看到過一些巨大的風車。”段青捋着下巴低聲嘆息道：“那些巨大的風車也是抵抗獸潮進攻的時候發出巨大能量射線的裝置，所以可以認爲它們是能量的源頭……唔，這種事分明應該問娜希婭更合適一些，她曾經是呼倫族裏的元老級成員之一呢。”

    “是的，那位人類應該擁有呼倫族的知識。”芙拉也跟着發出了一聲嘆息：“可惜。”

    娜希婭的人格已經很少在薇爾莉特的身上顯現，自然也從未在那次“穹天守護”之後與段青等人有過成功的交流，用薇爾莉特本人的話來說，這位身體羸弱、精神強大的人類女性能夠以這樣的形式繼續存活下去已經是一樁奇蹟了。在之後的一段時間中，寄宿在她身體上的紫羅蘭之主似乎也曾經與她有過一些有關她過往的問話，只不過從薇爾莉特本人的反饋來看，她似乎很少願意提及有關她與呼倫族的事情：“在我的記憶中，娜希婭好像曾經被稱呼爲‘聖女’，這在草原上可是一個很少見的稱呼呢。”

    “她本人似乎也不願意承認此事，或者基於某種原因否認此事……唉，這背後的故事，大概也只有呼倫族才知道了。”

    “不如我們趁着此次機會問一問呼倫族？”

    “他們肯定也不願意承認，不然他們不會在‘薇爾希婭’離開的時候不發一言，而且——”

    又一次越過了元素隔絕發生器的古老金屬桿，段青指着那座陸地板塊低聲說道：“我們需要解決的那個部族身上存在的問題，從來都不屬於這位娜希婭小姐。”

    同樣厭倦了步行的緩慢，屬於芙拉的身形隨後出現在了段青的身側，用巨大的力量跳起在空中的她此時也像是拎小雞一樣地將灰袍魔法師的身軀提起，在衝向神山上方的天空中劃出了一道高高的弧線。逐漸衝破了元素隔絕法陣的籠罩範圍，圍繞在神山周圍的狂風也由先前的聲音轉化成實質，不過在這些風即將轉化成風壓之前，這兩道身影已然化作空間傳送的光芒瞬間消失了：“——你們好。”

    記憶中熟悉的帳篷羣落在四周變得清晰，原本應當接近的青蔥草地此時也在巨大落差之下變得遙遠，落在實地上的段青隨後面對着出現在他面前的、無數早已嚴陣以待在此的呼倫族人，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我們又見面了呢，朋友。”

    “神使大人不必如此客氣。”排開衆人走到了最前方，將四周的騷亂聲鎮定下來的呼莫卑隨後也以段青記憶中熟悉的模樣出現：“能夠促成這一次的會見，神使大人一定也是出了不少力氣才對吧。”

    “畢竟貴族在其他草原部族裏的名聲不太好，其他人有一點點防備也是必然的。”指了指自己身後懸崖之下還在不斷來回巡視的其他草原部族戰士們，段青歪着嘴角回答道：“我們玩……咳咳，我們冒險者的態度則有些不同，我們對一切勢力都保持着開放的態度，只要有可以談的空間，我們就不會輕易拒絕。”

    “神使大人真是寬容。”

    依舊保持着自己不卑不亢的模樣，摒退了四周護衛的呼莫卑將視線轉向了段青的身邊：“這位是……？”

    “我們冒險團的成員之一，你應該認識才對。”點了點自己的腦門，段青故作思索狀地反問道：“難道你們之前沒有見過面？奇怪，之前在呼倫族裏活動的時候……”

    “或許是時間經過太久的緣故吧。”代替着爲段青解釋道，呼莫卑那看上去年輕不已的面容上此時也堆出了微笑：“而且這位女士看上去似乎很強大。”

    “沒有她，我可沒這個本事直接傳送到這裏來。”段青苦笑着向芙拉低聲介紹道：“然後這位是呼倫族的長老之一……呃，其他的長老呢？”

    “他們還有其他的要事。”

    搖了搖自己的頭，呼莫卑作勢抹着鼻子掩蓋了自己的表情：“當然，這不是對神使不敬，只不過因爲之前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他們有些諱於與神使見面而已。”

    “明白，看來這一次您出現在這裏，也是很辛苦的呢。”段青乾笑着上前走了兩步：“沒關係，只要您能代表呼倫族回答我們的問題就好。”

    “我們換個地方談吧。”向着自己的身後示意了一下，呼莫卑畢恭畢敬地彎了彎腰：“請。”

    “唔，如果是還有設宴招待的話，那真是大可不必，畢竟我們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與對方讓開的道路後方顯現的人羣中無數雙警惕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撇着嘴巴的段青沒有邁開腳步：“有什麼想說的就直說吧。”

    “咳咳。”

    似乎正在努力地斟酌應該怎麼開口，披着毛皮裘服的呼莫卑作勢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這一次的請求會見，是我們諸位長老聯合決議之後的決定，畢竟這不僅關係到我們呼倫族的生存，也關係到我們呼倫族的未來。”

    “沒錯，我們呼倫族現在生存困難。”面對段青和芙拉同時投遞而來的審視眼神，停頓了片刻的呼莫卑還是壓低了聲音承認道：“長時間的隔絕式行進，與其他諸多部族的關係斷絕……我們部族先前儲備的食物已經不多了，再沒有狩獵和其他方式維持的話，很多族人都將捱餓。”

    “縱使是連壯祀族都不敢輕掠其鋒的呼倫族，最後居然也會倒在自己的肚子上呢。”段青擺出了唏噓不已的表情：“這一點沒有問題，我們冒險者可以用各種手段提供大量的物資，食物自然也不在話下，只要你們付得起相應的報酬就好。”

    “我們可以提供足夠的報酬，你們一定會滿意的。”一臉高興地點了點頭，呼莫卑的神情隨後也再度黯淡了下來：“至於另一方面嘛……有關我們的未來問題，也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畢竟我們以這樣的方式走到這裏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我們族長的決定。”

    “而我們的族長卻已經很久沒有在我們面前露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