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 窮兇

    “你們冒險者的追求和理想，還真是有些別具一格呢。”

    昏暗的房間內依舊陳列着各式各樣充滿古代氣息感的桌椅傢俱，看上去似真非真的擺設和裝飾此時也在閃爍着令人心情寧靜的暗黃色光輝，不過細心的灰袍魔法師卻是早早地就已經注意到一些異常的細節，例如這些看似古老的傢俱和陳列上並沒有任何的灰塵存在——影法師沙奈朵已經隨着談話的結束而消失在段青的面前，只餘下他與芙拉兩名存在孤零零地站在這片安靜而又古老的木屋大廳中央，一直坐立難安的龍族女士此時也終於放開了自己的沉默，開口的第一個問題卻是率先轉向了段青提到過的那句話：“怎麼，你也是龍王一樣的存在嗎？”

    “龍王？那是什麼？”

    “在我們龍族的內部，每一種族的龍王都是由力量所決定的。”

    低眉回答着段青的疑惑，身材高挑的芙拉兜帽之下的雙眼也透出了幾分沉澱的成分：“到了選拔的時候，每一色龍族中具有力量的個體都會率先站出來，向現有的龍王，以及其他可能具備資格的龍族個體發起挑戰，最終的勝者將會成爲新的龍王。”

    “聽起來非常簡單而又有理的一種選拔方式。”段青點了點自己的頭：“但不會產生傷亡嗎？”

    “傷亡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年輕氣盛的幾名龍族個體不懼出手的情況下。”

    靜靜地轉過了身，芙拉將自己此時的表情隱藏了起來：“在過去的歷史中，龍族中的個體因此傷亡和消失的範例比比皆是，這中間也夾雜了一些非常具有上級資質、有希望成爲所有龍族之王的龍類，但他們還是因爲種種原因，提前消失在曠野的塵埃當中了。”

    “很難不讓人想到類似陰謀的出現。”段青也跟着嘆了一口氣：“若是這種事情發生在人類社會，十有八九是有人利用這樣的競爭方式趁機做掉了礙眼的人。”

    “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也不是無法接受。”芙拉卻是背對着段青搖了搖頭：“奸計和謀算自然也是對抗的一部分，如果連克服這種奸計的智慧都不具備，成爲一族之王的資格自然也不具備——我們龍族內部也相信這樣的道理。”

    “看來你應該與莎娜很聊得來。”段青笑着指了指影法師先前消失的方向：“可是之前我們商談的時候，你似乎一直沒有說話啊。”

    “那個人的身上留存着足以讓我警惕的氣息。”

    側轉過身的臉上顯露出了些許認真的顏色，芙拉聲音低沉地指了指那些毫無灰塵堆積的古老桌椅：“她，包括這個地方的周圍也是如此，雖然我說不上具體的原因是什麼，但我感覺我就在危險的正中央。”

    “敏銳的感覺——或者我應該稱之爲龍族的自然反射？”段青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沒錯，這裏的確是沙奈朵的領域，既然是置身於法則當中，同樣身爲法則控制者的黃金龍族自然也會覺得不自在了。”

    “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們最好馬上離開。”龍族女士的側臉上擺出了一陣不耐煩的感覺：“到外面去吧，失去與空間法則的維繫讓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既然黑魔法小屋都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那未來的虛空圖書館就更值得期待了。”段青卻是一臉興奮地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我們想要的效果肯定也能得到實現，哈。”

    “所以你就是你們冒險者現在的‘王’嗎？”

    再度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走到小屋門口的芙拉聲音輕盈地問着段青：“那些跑到神山上來找你的人，還有一直想要在暗中攻擊你的人……他們似乎都想要打敗你？你是現在冒險者羣類裏最強的個體嗎？”

    “當然不是。”先是一臉否認地擺起了雙手，段青隨後又像是戰敗的公羊一樣耷拉下了自己的頭：“當然，曾經可能是那樣的，因爲把持了‘天下無敵’這個稱號很久的時間，也間接導致了我結下了許多仇怨，很多玩家……啊不是，很多冒險者都想要打敗我，證明自己的實力。”

    “曾經的王嗎。”輕聲說出了這個詞彙，伸手推開了木門的芙拉臉上帶上了幾分笑容：“先前與你們一同冒險的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你不凡的實力和見識了，看來事實果然沒有多少偏差呢。”

    “別別別，你可千萬別有這樣的想法。”不知是從對方此時散發出來的氣息中感受到了異樣的注意還是感受到了挑釁的感覺，段青急忙連擺着雙手連連拒絕：“想要找我麻煩的人已經夠多了，咱們自己人就不要再添亂了啊！”

    “所以我們一直費盡心機地潛入到現在，就是爲了爲你搭建這樣的舞臺麼？”呼吸着小屋外新鮮的空氣，閉上雙眼的芙拉表情也變得愜意和滿足：“我的空間魔法應該也可以幫上你的忙，要不要考慮一下？”

    “先前營地二樓的‘空間固定’非常精彩——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將你的能力一同考慮在內的。”同樣走出了小屋的範圍，段青也將自己的目光落向了自由之城遠端的夜空當中：“不過在此之前……”

    “我們得先處理一下不想上舞臺的這些人。”

    與先前兩人進入黑魔法小屋的景象不同，此時的街巷呈現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副空無一人、無比安靜的模樣，晦暗的光輝隨後也在吹過這片街巷的蕭瑟秋風中微微顯現了一瞬，下一刻便帶着“噗”的一聲嵌入了段青身前的魔法護盾表面：“——嗯？這是……”

    轟！

    爆破聲緊接着便在還未停止搖晃的那根嵌入光輝的尾部響起，綻放的魔法光華也將黑魔法小屋的四周照得通透明亮，無數緊隨而至的箭矢隨後也在叮叮噹噹的剁地聲與破空聲中降臨到了小屋門前的大片區域，將那片纏繞着五彩光芒的魔法光華完全籠罩在了一起：“——魔法干擾應該已經生效了！他不可能用得了防禦法術！”

    “快檢查所有的城內復活點！發現目標之後立刻報……呃。”

    “他在那裏！他還活着！”

    此起彼伏的呼喊在這片U字型小巷的巷口上方傳來，無數趴伏在屋頂與城牆之上的黑影也不再繼續隱藏各自的身形，新的一輪利箭轟炸隨後也伴着其中一些人發現了下方段青身影之後的驚呼，向着他剛剛鑽出了魔法光芒相互交織在一起的塵埃雲團所在的方向落去：“這麼多襲擊的人……你們真是下了大力氣啊。”

    “空間障壁！”

    站在段青身後的芙拉隨後也收起了自己舉起的雙手，將新的無形牆壁豎起在了兩人的前後左右：“黃金龍族的魔法造詣雖然非常強大，但論魔法防禦的堅固程度，我還沒有聽說過哪一體系的魔法能比得上我們所掌握的‘空間規則’呢。”

    “不要小看我們冒險者，有能力和資格站在這裏挑戰我的人，這種程度的‘規則魔法’應該還是有辦法處理的。”揹着雙手站在那道屏障的後方，段青一臉老神在在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毫髮無傷的模樣：“當然，眼前的這些襲擊者，可能是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我建議我們還是儘快離開。”支撐着空間障壁的芙拉卻是緊接着搖頭：“腐蝕、裂解、元素抑止、魔法穿透……這些攻擊上附着有各種各樣的魔法力量，而且種類還在繼續增多，應該是正在列舉他們手中所有的手段來嘗試破解我們的防禦呢。”

    “不愧是常年生存在這座城市裏的地頭蛇，作惡的手段豐富多樣。”抹着鼻子低下了頭，段青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憂慮：“走吧，萬一要是真的讓他們試出什麼東西來的話——”

    玻璃的碎裂聲隨後蓋住了段青的話，破裂的落地聲之上緊隨而至的則是火油鋪展開來的噼啪燃燒聲，似乎是由人工製成的燃燒瓶隨後也落在了段青兩人剛剛準備撤離的那個方向的附近，將這片街角的一隅猛然照亮了起來。戒備地觀望着這裏的四周，挪動着腳步試圖越過的灰袍魔法師急忙越着升起的明亮火光向街巷的盡頭望去，原本以爲對方會藉着燃燒瓶照明的光亮發動的近戰襲擊，此時卻是沒有趁着這個機會空降到他們的面前：“嗯？我還以爲……等一下。”

    嗅到了某種氣味的灰袍魔法師皺了皺自己的眉頭，逐漸飄到近前的濃濃黑煙卻是被身後的芙拉猛然吹散了：“小心，這些煙似乎對你們凡人的生命有害。”

    “放毒是吧？卑鄙無恥！”四周依舊還在不停爆裂的玻璃脆響聲中，破口大罵的段青指着夜空嚷了起來：“別以爲我不敢真的出手教訓你們！等我鎖定你們的位置——”

    一支冷箭嗖地一聲穿過了段青的臉頰，將他被火光與濃煙籠罩的身形以及還未喊完的話音一同堵了回去，負責支撐空間屏障抵擋無數冷箭攻擊的芙拉也跟着面色一冷，從剛纔的那道冷箭的身上察覺到了某種令自己汗毛倒豎的氣息：“……是破龍之力。”

    “破龍的力量……咳咳，是可以輕易穿過空間隔斷的嗎？”捂着嘴巴站起了身，彎下腰來的段青隨後也一臉後怕地問道：“你的力量難道都具備龍屬性？”

    “不，是那些黑色的煙霧——原來如此，是這樣啊。”修長的雙腿隨着走上前來的步伐而閃過濃煙的籠罩，面色平靜的芙拉將自己的身體擋在了段青的面前：“我的空間屏障並非百分之百覆蓋所有的位置，空氣可以流通的地方就是空間屏障未覆蓋的地方。對方應該是利用這樣的方式看破了防守的空隙，至於那支箭上的破龍附魔……”

    “他們已經覺察到你的身份了？”

    代替對方說出了未說完的話，段青也急忙起身開始凝聚自己手中的紫色符文：“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這說明他們至少同步了大陸另一邊的神山信息，應該是用排除法來猜出你的身份，然後施以對應手段的吧……快走！”

    “給我一個座標！我要使用空間傳送了！”

    “對方在這個地方佈置了很多的伏兵！短距離的空間傳送是沒有意義的！”

    “遠距離的傳送需要時間！城外可以嗎？”

    “我現在還沒有掌握那裏的空間座標！之前去過的地方算不算？隱者營地怎麼樣？”

    “哪裏都好！快抓住我的手——等等，小心右面！”

    奔跑的聲音穿插在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中，急切的交流緊接着也被一聲警告所打斷，剛剛翻上了牆頭的段青隨後也被芙拉剛剛抓來的手掌按倒在地，將上方擦身而過的一支勁箭差之毫釐地躲了過去：“……這麼多人類。”

    “確實很多啊。”終於站在了與襲擊者平起平坐的高度上，環望着城市四周的段青將遍佈在這片街巷房屋與城牆上方的無數影影綽綽的黑影納入了自己的眼簾：“這可不是一個兩個小小的幫派就能做到的事情……嘁，能在我們拜訪黑魔法小屋的這段時間裏聚集這麼多的人手來‘招待’我，我該感到榮幸嗎？”

    “有我在，直接的攻擊是傷不到你的。”用冷厲的眼神環視着眼前站在街巷屋頂遠近四處、一個一個舉起弓箭的黑衣人，芙拉頭也不回地解釋道：“普通的物理和魔法的手段都無法突破我的屏障，但若他們還有什麼其他手段的話……”

    砰！

    與拉滿的弓弦相同的緊繃氣氛忽然被遠方接連響起的脆響聲所打破，起初聽上去像是一連串悶雷的聲音，但很快就消失在了看上去沒有升出任何波瀾的滾滾陰雲之內，只有包圍在這片屋頂上方的黑衣人羣中數名弓箭手的腦殼接連爆裂開來的那副殘忍而又美麗的景象依舊彰顯着這陣悶雷所展現的餘威——一條條筆直的槍線順着那朵綻放的血花延伸向了空域遠方的同一個位置，在遙遠的城主府高高的樓塔頂端隱約展現出來的一道黑影身上匯聚，保持着半蹲姿勢的人影隨後也略微低下了自己手中高舉的巨大槍械，向着根本看不到的段青所在的方向比了比自己的拇指：“哼。”

    “之前牛吹得那麼響，最後不還是得靠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