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 插隊

    “就是你？”

    站在原地沒有等待多久的時間，一名渾身上下散發着猥瑣氣息的小個子男人帶着抄起雙手的姿勢接近到了段青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陣同樣沒有顯示出任何身份特徵的這個神祕人物，半晌之後才側身向着隊伍的前方偏了偏自己的三角腦袋：“跟我來吧。”

    “喂，前面的那個。”無數道如同針刺一般目光齊聚而來的景象裏，穿梭過長長隊伍來到前方的他隨後向着隊伍裏的其中一人伸手指到：“就是你，不用看了，你出來。”

    “幹，幹嘛？”似乎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小個子男人，成爲衆矢之的的那名男子指着自己睜大了驚異的眼睛：“我可不認識你！你想幹什麼？”

    “你害怕個什麼勁。”臉上的兇惡表情在下一刻驟然消失了，矮個子的三角頭驟然換上了一副笑臉：“海鬥幫的柯基老大找你問兩句話，問完了就讓你回來……怎麼，不願意？”

    “這，這個——”

    “放心，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幫你佔着這個位置的。”

    似乎對對方的這份猶豫不決的反應早就習以爲常，小個子男人將自己的三角頭靠近到了那人的身邊：“海鬥幫都‘服務’到這個程度了，你不會還不長眼吧？別讓我們柯基老大久等。”

    “自己的事情什麼時候都可以做，要是耽誤了老大的時間，讓他失望的話，以後的日子你就看着辦吧。”後面的這句話，三角頭是壓低了聲音說的，身體不由自主後傾的那名排隊的男子隨後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豆大的汗珠也隨着三角頭盯着自己的視線而從額角邊流下：“嗯？你聽明白了沒有，別老站在那裏抖啊，說句話。”

    “我，我，我……那個……明，明……”

    “哎呀，真沒見過你這麼不幹不脆的人。”

    驟然放大的嗓門起到了恐嚇與威懾的作用，矮個子男子伸手將身體發顫的對方直接拍出了隊伍之外，然後一邊拉着臉半拉半扯地帶着那個倒黴蛋向着街巷的遠方走去，一邊轉頭朝着段青所在的方向努着嘴示意着：“你，站他那裏就是。”

    “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刻意拉長的聲音隨着那兩道掙扎身影的消失而逐漸遠離，位於這段隊伍前端的街巷也重新歸於了平靜，摸了摸鼻子的段青隨後也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苦笑，轉身帶着身後跟來的芙拉伸手指了指：“走吧。”

    “等一下。”

    一名先前等待在隊伍當中的另外一道壯漢身影隨後出聲阻止了段青的腳步，原本站在空缺位置之後的高大身軀此時也顯露出了幾分不善的氣息：“那個汀戈只是讓你‘幫忙’佔地方，可沒說要你們兩個‘幫忙’佔地方。”

    “我們兩個本就是一路人，人頭也只是算作一個。”似乎自知自己是理虧的那一方，段青咳着嗓子聲音低沉地解釋道：“而且她是我的……咳咳，侍從，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在這裏，讓她在後面待着吧？”

    “這種老套的理由，上次那個混蛋已經用過了。”抱着雙臂擺出了一臉不屑的模樣，高大的男子撇着嘴巴用冰冷的視線迴應着段青：“上次也是一個商人買了他們海鬥幫的票，說是只買了一張，最後卻是帶着他的五六個扈從一起擠了進去……哼，我記得是用了兩個小時吧？剩下的人都恨不得把他們全部生吞活剝掉。”

    “汀戈後來怎麼找的那個奸商算賬我不清楚，反正我可不害怕海鬥幫他們。”晃了晃自己砂鍋大的拳頭，壯漢一臉不善地偏着頭指着段青身後的那道同樣披着黑袍的身影：“讓這個傢伙滾，否則我連你一起揍。”

    “敢問貴姓大名？”一步擋在了對方的手指與芙拉之間，段青同樣沉下了自己用以遮擋面目的兜帽前檐：“就當是交個朋友，如何？”

    “大爺我跟插隊的人沒有什麼好說的。”作勢擺出了想要出手的模樣，高大魁梧的壯漢手臂之上的肌肉彷彿也開始跟着隆起：“就算是換另一個人站在這裏，你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好臉色，不信你問問大爺身後的那些人，哪一個是同意你多帶一個人進來的？”

    “對啊對啊，這些不按規矩來的人總是這樣。”似乎是被這名壯漢帶起的氣氛與孔武有力的模樣所影響，位於後排的那些排隊的身影原本窸窣的聲音也跟着放大了起來：“一個兩個的插隊也就算了，替四五個人排隊的都有！簡直是不要臉！”

    “我就不信你們沒做過這種事。”

    不屑地暗自嘀咕出聲，再度擡起頭來的段青隨後也衝着一臉得意的壯漢擺出了自己翹起的嘴角：“好吧，畢竟是我理虧，不過……要怎樣才能讓你們相信只有我一個人呢？”

    “怎樣都不可能。”用下巴看着段青的臉，高個子壯漢抱起雙臂不屑地回答道：“汀戈的名聲爛得很很，海鬥幫更是一羣早該死絕的垃圾，下次再想找這種‘方便’的時候，記得把眼睛再擦亮點吧。”

    “我對你們勢力之間的紛爭沒有任何興趣，我確實只想見一面沙奈朵閣下。”按着額頭嘆了一口氣，段青隨後也朝着隊伍還在緩慢向前的前方隱約露出的小屋一角示意道：“我保證不再摻入你們之間的任何恩怨糾紛，你就稍微行個方便，如何？”

    “就算是大爺我點頭答應，我身後的這些人也不會答應。”愈發放大的羣情激奮之聲在背後升起，指着隊伍後方的魁梧壯漢搖頭晃腦地發出了一聲冷哼：“今天你只能認倒黴了。”

    “……是嗎？”

    撇着嘴巴面對着如潮水的聲討之勢，段青終究還是低下了自己的頭，他向着自己身後的芙拉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碰撞在一起的視線中也充滿了窮途末路的感覺：“看來還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啊。”

    “這或許也是命運的一環？”

    自言自語地嘀咕出聲，被斗篷所籠罩的魔法師隨後自顧自地站在了那名壯漢面前的空位置上，原本不斷發出聲浪的後方隊伍此時也如同那名魁梧的壯漢臉上擺出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樣驟然安靜了下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自稱商人的人居然敢在這種狀況下堂而皇之地對抗他們：“你，你居然——！”

    “一個插隊的居然敢這麼囂張！聽見我們剛纔說的話沒有？”

    “揍他！揍他！打死他！”

    “帕瓦！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我們紅星商會的人都支持你！”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死活啊。”

    驚愕逐漸轉爲了憤怒，魁梧的壯漢也漸漸舉起了自己那如同鉛球一樣大的拳頭：“我不會真的打死你，不過一會兒你得自己爬出去找醫生了。”

    “想找仇報的話，記住巨斧幫的名字。”

    發出了一聲狠厲的笑，壯漢那揮下的拳鋒上也包裹上了一層噬人的血腥光輝：“不管是柯基還是汀戈，他們要是敢說半個不字——”

    嘭！

    拳頭擊中人體所發出的巨大衝擊聲隨後響起在了所有人的耳邊，緊隨而至的則是這股巨大的衝擊力所掀起的狂亂氣流，早早就向後退去的隊伍隨後也在這陣狂亂氣流的影響下遮住了各自的眼睛，半晌之後才將眼前呈現出來的景象漸漸辨認出來——已然沒有聲音的那截隊伍的末尾處，屬於段青的背影依然完好無損地顯現在那裏，而原本理應擋在他身後的那道魁梧雄壯的身軀此時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與段青同行的另外那道黑影剛剛收起自己纖細手掌的模樣：“剛纔……？”

    “嗯，他確實是下了死手。”

    “那就沒問題了，這一記回敬，他值得承受。”

    單手按着自己的側肋，段青頭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身後指了指：“站過來吧。”

    “……”

    兜帽下的金色雙瞳在後方所有人的面前閃耀出了攝人的光輝，不再過多言語的芙拉隨後也帶着輕盈的步伐靜靜地站在了段青的身後，由高挑的身姿所在位置延伸而出的一道滑行的軌跡隨後也在衆人分辨清晰的視線底端撕裂了陳舊腐朽的地面，呈現在直線盡頭的也是先前的那名壯漢被徑直打飛之後嵌入了黑色牆面之內的殘敗身影：“你……們……竟然……敢……咳咳，咳咳咳咳！”

    碎石滾落的聲音伴隨着他掙扎的動作而從被砸成人型的牆面四周脫落，跪倒在地的壯漢隨後也口吐鮮血掙扎着站了起來：“你們……竟然敢對……巨斧幫……出手，你們……死……定……了……”

    無形的波動由芙拉所在的方向驟然發散而去，化作一道由上至下的壓力落在了那片悽慘牆角的盡頭，腳步搖晃不已的那名魁梧的壯漢隨後也像是再度遭到了滅頂的重擊一般，於散開的塵埃與氣流間重重地倒了下去：“帕瓦！帕瓦！”

    似乎有幾個相熟的人已經向着壯漢倒下的龜裂地面方向跑去，剩下的那些再度望向段青背影的目光中也帶上了濃濃的不安之情，伸手按着臉頰的灰袍魔法師隨後也徹底放棄了不願生事的念頭，轉而拍了拍排在自己前方、此時也同樣呆滯望着自己的其中一個人的肩膀：“這位閣下。”

    “噫！”

    發出了一聲老鼠一樣的尖呼，被拍到的那個人迅速地逃向了街巷的角落，同樣位於隊伍最前方的其餘幾名玩家模樣的人隨後也收起了各自警惕與試探的神色，默默地將通往黑魔法小屋的道路讓開了：“……既然是兩位狠人，那就您先請吧。”

    “我就說排隊這種東西是很難在‘拳頭大說了算’的自由之城存在的。”指着這番景象說出了這句話，回頭向芙拉介紹的段青隨後也搖着頭大大咧咧地邁開腳步：“連王座候選人都在武力和各種陰謀手段之下換來換去，城頭的旗子都不知道換了幾茬！之所以還會出現這樣的秩序——”

    “多半也是因爲這裏的主人自己的喜好吧。”

    他說着這樣的結論，帶着芙拉的身影也漸漸走到了那座與黑色牆體爲主的城市格格不入的小小木屋前方，彷彿聽到了段青這聲嘆息的一名等待在隊伍最靠前位置的一名商人隨後也瑟縮着後退了兩步，那指着段青叫囂的聲音也充滿了顫抖的感覺：“沒沒沒沒沒沒錯！不遵守秩序擅自闖入的人，不僅不會受到沙奈朵大人的幫助，甚至還會被趕出這個地方！你們使用暴力……是，是會受到報應的！”

    “命運編織者一向注重因果——這規矩看來也非常符合她的作風。”毫不在意那幾乎指在自己臉上的手指，雙手收攏在斗篷之中的段青笑着點了點自己的頭：“不過此行原本也不是來求籤算命的，所以稍微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情，應該還是可以被允許的吧。雖然——”

    “影法師閣下居然會做這樣的生意，我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呢。”

    用眼神逼退了最後那個商人的身軀，段青靜靜地站在了那扇木門的前方，熟悉的破敗門板隨後也在段青的面前徑自打開了，將裏面依舊顯得漆黑無比、宛如深淵一般的噬人巨口展現了出來：“……原來是你。”

    “用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這裏，我很抱歉。”身上閃過了一瞬間的紫色微光，解除了某種魔法效果的段青笑着迴應了這道聲音：“不過若非如此，恐怕你也不願意讓我站在這裏吧。”

    “……你們又一次擾亂了命運的秩序。”漆黑的木門內響起了沙奈朵的聲音，聽上去依舊如同老嫗一樣的低沉女聲此時也帶上了幾分嘆息的感覺：“不過考慮到是你的話，這一切也是無可奈何。”

    “進來吧。”

    原本散發在木門內外的陰森感覺頃刻間消失了，就連縈繞在木屋外側的寂靜空間彷彿都隨着這聲回答而重新賦予了幾分生氣，來自黑魔法小屋內部的一道宣告也在段青與芙拉兩道身影依次消失在門內的過程中，清晰地響起在了這條彎曲街巷內部的所有人耳畔：“今天的待客時間結束了。”

    “還未輪到次序的諸位，就請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