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0 遲鈍

    稀疏的雨沖刷着血染的地面，將原本就泥濘不堪的土石清洗得猶如夜幕般深沉，大戰之後留在地面上的裂痕此時也在遍佈這片空域的紫光籠罩之下漸漸撫平消失，只餘下原本堆砌在營地表面的那些紫羅蘭高塔廢墟依舊還保留着殘垣斷壁一般的蕭瑟。漂浮在這些殘垣斷壁的中心，屬於段青的那抹灰袍身影此時也開始由先前“神降”一般的姿態逐漸恢復了正常，集中精神施放魔法的他此時也像是完成了某種艱鉅任務一般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嘴邊也開始迴應起了一旁的玩家正在報告給他的問題：“……暫時屏蔽黑洞通道嗎？這也不失爲一種選擇。”

    “只要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建立復活點，我們就能保得住現有的戰力。”點了點頭的格德邁恩聲音低沉地回答道：“而現有的這些戰力應該足夠我們應付所有情況了，幾個主要行會以及骨幹力量也對潛伏在這個地方的威脅有了比較直觀的瞭解。”

    “但切斷支援通道，依舊還是一種自斷手臂的行爲。”手中編織魔法符文的動作沒有停下，雙臂高舉的段青嘆息着回答道：“明白了，我會與紫羅蘭之主溝通，看看能不能儘快將那個黑洞通道轉移到這片浮空區域上。”

    “你們還要將這片區域重新打造成可以隨意飛行的浮空島麼？”一旁的絮語流觴卻是按着下巴問道：“要是終有一天需要重新飛上高空的話，虛空通道的問題豈不是還要繼續解決？”

    “……撕開的空間裂痕，理論上確實是無法隨意移動和改變的。”

    閉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段青浮現在臉上的淡然表情中也多出了幾分思索的意味：“若是想要做到普通魔法傳送通道那樣的效果，那就至少得佈置成像他們一樣的魔法陣才行，但這就變成了時時刻刻打破空間規則並撕開空間通道的情況，無論是實現的難度還是遺留的威脅都大了很多。”

    “所以佈置在這裏也只是一種臨時手段嗎？”左右環顧了一下黑暗的雨幕四周，雪靈幻冰神色凝重地望着依舊還在安置傷員、到處忙碌的無數玩家身影：“你和紫羅蘭之主最後引發的奇蹟確實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對方利用地形將我們一網打盡的戰略，不過只要是固定的營地，受到對方圍攻幾乎也是無法避免的，即便如此我們也要繼續留在這裏嗎？”

    “相信我，空戰依舊是我們的強項。”回答這個問題的是按着胸脯一臉鄭重的千指鶴：“有我和法師議會的人在，我們在空對空的戰鬥中絕對不會落在下風，只要再輔以足夠數量的物理遠程攻擊的話——”

    “劍氣一類的攻擊以及……箭術嗎？”百步無雙抱着自己手中的長弓笑了笑：“放心吧，那些草原戰士們都是一頂一的好手，論箭術，這裏應該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他們。”

    “先前我們不惜代價庇護他們的選擇，應該會收到應有的效果才對。”

    眺望着混雜在那些忙碌人羣當中的一部分草原戰士們被雨水打溼的虔誠面龐，幾個人同時點了點自己的頭，逐漸放鬆的表情隨後也由段青的臉上浮現，最後隱約消失在了他回頭的動作當中：“很好，那就這麼辦吧，援軍和後勤資源之類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待搞定紫羅蘭領域的重建工作之後，我就再……唔。”

    “或許應該與芙拉女士先溝通一下，至少應該徵得她的同意。”似乎是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位灰袍的魔法師自言自語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上次撕裂虛空通道的時候她就有些不太高興，這一次又要許給她什麼承諾和好處呢？總不能再把我自己賣一遍吧？”

    “咳咳，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們就先散了。”裝作沒有聽到段青的這番自言自語，格德邁恩清着嗓子向着紫光照耀之下的夜空遠方走去：“大家就先按照臨時警戒的標準和等級來處理，放哨的問題我也會跟其他的那幾名會長共同商定，在此之前我得先去北邊的神山上方看一看，朝日東昇和其他帶隊去襲擊山頂的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呢。”

    “不知道你現在還剩幾分力量，不過……你的陸地固定工作應該還沒有結束吧？”沒有如同其他的那幾名隊友一樣離開此地，依舊留在此地的雪靈幻冰聲音也變得低沉柔和了起來：“這個營地將來應該需要容納更多的人，如果可能的話，我覺得——”

    “趁着這個機會把區域再擴大一點是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沒待對方說完自己的話，段青就帶着笑意提前回答道：“薇爾莉特本人也不反對我們在重建過程中擴張版圖，但現在限制我們的不是費時費力之類的問題，而是技術難度上的問題……喂，你應該也聽到了吧？佈置領域符文的最遠距離範圍，真的不能再向前移動了嗎？”

    “……”

    “我知道會與神山的元素隔絕結界相衝突，不過空間是立體的嘛，不能往外，至少還可以往上是不是？”

    “……”

    “放心，我們冒險者一個個都是建築大師。”

    衝着虛空比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段青宛如對着虛空一樣自言自語地笑了起來：“立體空間的利用不僅僅是在我們那邊，即便是自由世界也是非常在行的，只要材料足夠、技術允許，他們說不定能給你造一個空中花園出來——空中花園是什麼？呃，反正肯定不是神山現在的這種結構，古冒險時代的羅德裏克王朝雖然留下了這種龐大到天上去的巨型機械，但不得不提的是，他們的想象力實在是太匱乏了！”

    “當然，這只是一種比喻。”收起了自己興高采烈的模樣，段青於雪靈幻冰看怪人一樣的目光中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側臉：“總之重建的問題不需要你來擔心，這麼多冒險者聚集在這裏，肯定能設計出一個令你大吃一驚的究極第七奇蹟出來的，至少肯定要比天空之城漂亮得多……先別急着高興，你有足夠的好處來吸引他們幫你做事麼？”

    “紫羅蘭之主的名義一定比你的名頭好用得多，尤其是在你們共同引發了奇蹟之後的現在。”似乎明白段青此時正在提醒的是什麼，雪靈幻冰插話的聲音也顯得輕盈無比：“以紫羅蘭之主名義發出的委託，至少肯定可以吸引那些普通行會的會長和成員們，他們當中應該就有擅長建造的人才。問題是——”

    “應該許給他們什麼樣的好處，是吧？”明白對方話語中含蓄的內容，段青轉身向着眼前的夜空深處望去：“聽到了麼？你能給人家什麼好處？”

    “……”

    “不不不，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高了，先不說職業匹不匹配，即便是正常的魔法師，想要理解你的那些魔法理論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你看小千和隕夢跟着學了這麼久，到頭來還不是一個符文都畫不好麼？”

    “……”

    “我覺得許給他們頭銜和地位就已經足夠了，比如……神域選民之類的。”

    盤算着自己手頭上所擁有的一切籌碼，段青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幾聲低笑：“若是真的可以建成巨大領國的話，分給他們這些貢獻者們一些地盤不也是理所應當的嘛，雖然我們以後也不是非得以賣領地爲生，不過這樣一來至少可以穩固軍心，拉攏一批可造之材爲我們所用。”

    “將來有一大批冒險者願意替你效力——想象一下，這不是很美好嗎？”說到這裏的灰袍魔法師向着空中打出了一個響指：“你不擅長馭下，那就再找個人幫你馭下，反正冒險者裏的人才多得很，到時候再繼續……呃，你怎麼了？”

    “……”

    “……我沒有這個意思。”

    不知是聽到了來自虛空另一頭的什麼對話內容，段青原本呈現在雪靈幻冰的興高采烈模樣忽然熄滅了下去：“如果引起了你的什麼誤解的話我很抱歉，不過——”

    纏繞在段青雙臂之間的紫色雷光驟然熄滅了一瞬，然後又在段青一臉的苦笑中重新恢復了正常，臉上滲出了汗珠的他隨後也急忙用一連串的施法動作與咒語穩住了眼前忽閃忽滅的紫色“鬼火”，耳邊也傳來了雪靈幻冰若有所悟的奇異聲音：“……怎麼，她生氣了？”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所以啊，你這個不懂女人心的傢伙。”面對段青有些抽搐的無奈面龐，雪靈幻冰撇着嘴巴發出了一聲嘆息：“連怎麼惹到了人家都不知道，以後還怎麼跟其他的女人友好相處？”

    “我承認，我在這方面連白紙都不如，因爲三年前的那段紈絝的時期，我和語殤之間……不對啊。”不停四處觀察和注意着空中的一個個紫色符文，屬於段青那遊移不定的眼神隨後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驟然一清：“你也在給我下套是吧？難道我還有隨隨便便與別的女人好好相處的必要？”

    “至少我們兩個之前的氣氛會變得更好一些。”抱着雙臂發出了一聲冷哼，雪靈幻冰的嘴角隨後才流溢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爲了不讓將來的我也受到同種待遇，我覺得我有必要在這裏提醒和教育你一下：不要做出任何讓別人感覺到你想要甩脫人家的行爲，尤其是對感情無比敏銳的女性，明白了麼？”

    “……我以爲以薇爾莉特的成熟和閱歷，這種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段青的表情隨後也變得更加尷尬了：“更何況以我現在的力量和地位，想要甩開她幾乎也是不可能的吧。”

    “那也不是你可以隨便甩開包袱的理由！給我好好反省！”沒好氣地叉起了腰，雪靈幻冰豎着眉毛低喝道：“難道你還想體驗一把自由世界式的愛恨情仇嗎？小心人家一輩子記恨你到天涯海角啊！”

    “好吧，至少我現在就已經受到記恨了。”

    艱難地舞動着自己的雙手，段青苦笑着將一道又一道新的符文魔法編織到了夜幕當中：“沒有薇爾莉特的支持，維持這片‘骨架’運轉的難度正在成倍增加……唉，真希望千指鶴與隕夢他們能早一點幫上我的忙啊。”

    “隕夢自從大戰之後就不知道鑽到了哪裏，至於小千的話——你沒發現有一個人自從大戰開始的時候就一直沒有出現麼？”雪靈幻冰一臉遺憾地搖頭回答道：“就是她的導師芙蕾雅女士，她也是剛剛才覺察到了這個事實，先前還在安排指揮法師議會的人抓緊時間到處去找呢。”

    “對啊，要是芙蕾雅女士也在的話，先前的那場突襲我們也不會應付得那麼狼狽。”段青也是一臉恍悟地回答道：“她跑到哪裏去了？該不會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回去了吧？”

    “要是真的如此，那在傳送通道關閉的現在，她也已經很難回來了。”雪靈幻冰有些爲難地揉着自己的額頭：“而且如此的大人物通過傳送通道的話，至少另一邊的人應該有所察覺才對，然而直到剛纔，我們在出入口的兩邊都沒有收到這樣類似的報告……”

    “報告。”

    就像是想要應和白髮女劍士此時所說的話，屬於暗語凝蘭的銀鈴般聲音隨後也連同她突然出現在這裏的身影一起響起在了兩個人的耳邊，身上片溼未沾的她此時也保持着自己從容而又優雅的姿態，單手輕撫着胸口衝着兩個人行禮點頭：“先生，小姐，黑洞通道的出入口已經正式關閉了。”

    “不過在通道關閉之前的最後一刻，有一位少女闖了進來。”用簡潔而又迅速的話語述說着報告的內容，女僕玩家挺胸豎起了自己纖細的腰肢：“她說她想要見先生您。”

    “想要見我？”面面相覷了一瞬，段青隨後也問出了自己理所當然的疑問：“她是誰？爲什麼要見我？”

    “她是一名NPC，這在穿過傳送門的人員裏還是第一例呢。”雙手交疊在自己身前的暗語凝蘭歪着腦袋回答道：“她說只要先生見到了她——”

    “自然就會明白她的來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