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 同憐

    “原來如此，凝蘭明白了。”

    隨意地散步在灰濛濛的雨幕內，雙手併攏在身前的暗語凝蘭用低聲的呢喃打破了環繞在兩個人身後的寧靜，一直跟隨在雪靈幻冰身後靜靜傾聽的她此時也靜靜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上下翕動的長長睫毛彷彿也在雨幕中帶上了幾分晶瑩的感覺：“小姐想要知道先生過去的事情，是吧？”

    “……我從樓語殤他們另外兩個人的口中分別聽到了許多。”走在前方轉過了身，停下了腳步的雪靈幻冰點着頭回答道：“身爲曾經的克魯希德小隊正式成員的一員，以及段青的貼身僕人與侍從，你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他們更多才對。”

    “這個嘛，靈冰小姐您可能過譽了。”掩嘴輕笑着歪了歪自己的頭，暗語凝蘭臉上的雨珠彷彿也隨着她身體輪廓周圍產生的某種震顫而滾落了少許：“樓大小姐和林大少爺都是各自家族裏的棟樑頂柱，即便是現在離開了家族的庇佑，也有無數的下屬和追隨者願意追隨他們，他們所擁有的能量和影響力，現在甚至已經比三年前還要高了。”

    “而凝蘭依舊還只是一介下僕。”語氣變得楚楚可憐了起來，暗語凝蘭臉上的微笑卻是依然沒有什麼變化：“這三年的時間裏，凝蘭也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段家，盡心盡力地侍奉着現任家主與天嶽少爺，從未有過任何僭越的舉動……”

    “凝蘭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搖着頭打斷了對方自怨自艾的話，雪靈幻冰再度開口的聲音中也帶上了幾分不自覺的溫柔感覺：“貼身女侍在大家族的組成中一向都是無比重要的存在，尤其是那些一直陪伴在直系血親身旁的那些，他們對整個大家族未來的影響力都非常大呢。”

    “尤其是我還聽說，段家的女侍與其他家族的普通侍者有所不同。”說到這裏的雪靈幻冰將白皙的手伸向了雨幕中的對方肩膀：“遵循古法一直訓練着各種本領和技巧，一人便可以將家族後代的起居、安全、禮儀、教養等各種任務挑起——原本我也不相信會有這種完美的女僕出現在這個世上，但自從見到凝蘭之後，我便愈發相信這個說法了。”

    “凝蘭……沒有外面傳言的那麼厲害。”失落的表情終於取代了微笑的面容，暗語凝蘭用一次無跡可尋的身體輕閃避開了雪靈幻冰想要拍拂自己肩膀的舉動：“家族的訓練只給了凝蘭足夠的力量，卻沒有讓凝蘭獲得足以取悅主……先生認可的心德，段家自古流傳至今的訓練方法也只是一種武器的煉成方式而已，只要他們願意，他們隨時都可以把這份武器取回去。”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凝蘭數度傷害到了先生，成爲了阻礙先生的存在。”女僕玩家輕輕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那短髮之上的雨水彷彿也因爲這份失落的出現而浸染得更多了：“凝蘭不是一個合格的女侍，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僕從，在先生每一次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凝蘭總是不能陪伴在他身邊，所以，所以——”

    “果然我們兩個人很像呢。”

    又一次伸出了自己的手臂，雪靈幻冰這一次成功地將白皙的手掌按在了暗語凝蘭的肩頭上，從未停止的輕微顫動也在雪靈幻冰的觸感中變得無比清晰，也讓她的表情變得更加輕柔了許多：“在無法幫助段青這一點上，我們兩個的經歷是一樣的，那種無比親近之人變成了無比疏遠之人的痛苦，沒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們感受得到。”

    “但有一點你要像我一樣明白：我們不該獨自揹負這些錯誤。”湊近到了對方的近前，白髮女子的髮梢與她的低語一起在女僕玩家的耳邊遊蕩：“縱使段家有手段可以控制你的身體，但你的本心從未有過改變，這些扭曲了你我命運、想要將自己的私念強加在我們身上的人，才是應該遭到清算的罪魁禍首，不是麼？”

    “你的先生肯定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從來沒有怪罪過你我。”輕輕地拭去了對方臉上分不清雨和淚的水痕，雪靈幻冰重新擡起了自己的頭：“他甚至願意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的現在接受我們，將我們安安心心地留在他的身邊，這已經是對我們這類人最大的肯定和恩賜了。”

    “是，是的，凝蘭很高興。”用力地點了點自己的頭，暗語凝蘭那用手不斷擦拭的面龐也重新綻放出了動人心魄的笑容：“凝蘭會竭盡全力幫助先生的！凝蘭可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裏來的，凝蘭再也不會離開！”

    “現在可以告訴我三年前的故事了麼？”

    望着雨幕被暗語凝蘭重振的氣息分隔推離開來的奇異景象，雪靈幻冰也再度擺正了自己的臉色：“有關‘斷天之刃’退役的真相，告訴我你所知道的內容吧。”

    “先生是突然消失在我們眼前的，那是聯盟杯最終決賽結束後的最後一晚。”點了點自己的頭，平靜下來的暗語凝蘭眼中閃過了一絲回憶的神色：“儘管已經習以爲常，但所有人都在慶祝勝利，包括聯盟官方與頒獎的那些領導者們，都沒有發現先生是什麼時候消失的。”

    “第二天退役的消息傳出來之後，我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想要發現先生的去向。”女僕玩家雙手交疊在身前，用沉思的表情繼續描繪道：“但直到最後段家的地震徹底擴散、一衆家族和勢力開始發生重大變化的時候，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先生的任何蹤影，就像他完全從人間消失了一樣。”

    “三年前的那場震動的確讓很多事發生了改變，其他的大家族多半也沒有什麼時間和精力注意段家大少爺究竟去了哪裏。”雪靈幻冰一臉平靜地迴應道：“若是這一系列事情的背後推手將這一切都算計進去的話，那他們還真是挑選了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啊。”

    “段家在那個時候自顧不暇，新上任的家主也沒有在先生的失蹤案上浪費太多的經歷。”暗語凝蘭繼續用平淡而又冷然的語氣繼續回憶着：“但我們不會接受‘巔峯退役，傷心過度’這種明顯敷衍的說法，心高氣傲的先生怎麼可能就此低頭認輸，被這種挫折所打倒？所以我們後來全部分工協作，發動了各種各樣的手段追根溯源了起來。”

    “凝蘭所負責的職責，最後將凝蘭指引到了聯盟官方總部的指揮中樞室。”於雨幕中再一次靜靜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暗語凝蘭聲音低沉地述說道：“那一晚，凝蘭潛入到了無人值守的指揮室中，調取到了那個最後慶祝之夜的視頻監視資料，找到了先生消失之前的畫面。”

    “出現在走廊中的他似乎接通了一個語音通訊，原本不耐煩的神情後來也開始變得激動了起來。”就像是那一幕重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女僕玩家的表情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嚴肅：“後來他甩下了通訊球，奔跑着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邊，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我們再也無法與先生重新取得通訊和聯繫了。”

    “這就是……段青三年前消失的最後一幕嗎？”喃喃自語地說出了這句話，雪靈幻冰立刻問出了那理所當然的下一個問題：“最後的通訊是誰的？”

    “凝蘭……沒有查出來。”暗語凝蘭的表情變得無比失落：“據說先生的通訊球最後是被大樓的清掃工作人員發現的，後來交到了聯盟官方的手上，凝蘭曾經去逼問那個官員通訊球的下落，但那個官員堅稱通訊球交到自己手上的時候已經是摔壞的狀態了，根本不可能再重新使用，就算交出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此乃謊言。”聲音冰冷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雪靈幻冰咬着牙繼續說道：“先不說通訊球的質量與硬度，就算是真的出現了摔壞之類的損傷，現在的技術也完全可以把它修復過來，怎麼可能完全查不出線索？”

    “一直以來與我們這支傳說隊伍親密無間的聯盟，便是在那個時候與我們正式出現了分歧的兆頭。”點了點頭的暗語凝蘭表情也變得愈發冰冷：“再加上後來的曝出的‘那件事’，聯盟將意劍認定成了非法的遊戲方式，一衆聯盟的檢察官也徹底將我們打入了敵人一列，不再向我們提供任何的情報和消息了。”

    “安排得真是恰當好處啊。”捏了捏自己的眉頭，雪靈幻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是這樣一來，另一件事也可以明確：現在的那個聯盟官方，肯定與三年前的那場陰謀脫不了干係。”

    “段老主人去世之後，段家也像是變了天一樣，再也沒有去管失蹤的先生究竟去了哪裏。”暗語凝蘭聲音低沉地繼續說道：“凝蘭也試圖勸說家族一起去反抗聯盟的指責，還先生一個清白，但從家族後來的反應和對凝蘭的態度來看，他們似乎默認了這一切的發生，甚至——”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那個段慶年也早已鞏固了自己的地位，從結果上來看，受到最大利益與好處的他極有可能便是當時的幕後黑手之一。”雪靈幻冰也點着頭回答道：“看看現在的聯盟吧，幾乎就是段家和其他幾個虛擬業界的家族勢力一起把持着，那些在震動中受到了不少衝擊的中立家族們，後來也沒有了可以反對這場風暴的資本——”

    唰。

    細微的破空聲由雪靈幻冰還未說完的話音角落中升起，帶着令人心悸的顫動須臾間從她的後頸處經過，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隨後也在她包裹着後頸的黑色斗篷表面浮現，切割到咫尺之距的鋒銳冷光也被連接至暗語凝蘭手中的無形絲線須臾間攔了下來：“——小心！”

    “……嘁，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背後的巨大骨質長劍在下一刻出現在了自己的手裏，急忙翻身一滾的雪靈幻冰藉着女僕玩家的這次掩護脫離了暗殺的攻擊範圍：“你們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氣氛嗎？”

    “看樣子又進來了好幾只老鼠呢。”環顧的視線與收回的金屬絲線一同在周圍閃耀着震懾人心的寒光，同樣退到另一邊的暗語凝蘭也重新舞動起了自己的匕首：“請靈冰小姐暫時離開這裏。”

    “把他們交給凝蘭吧。”

    刀光劍影之間，原本看上去無比平靜的雨幕徹底地被暴起的數名入侵者帶來的戰鬥所打亂，身影模糊起來的暗語凝蘭呈現在衆人面前的從容身姿隨後也在這些反射着雨幕的刀光中翩翩起舞，手中的匕首連接而成的金屬線面也像是足以將雨幕切成兩段的切割器，將生與死的邊界一次次分割開來。巨型的大劍只接到了零星的幾次攻擊，不斷退卻的雪靈幻冰隨後便驚訝於面前的女僕全盤接下了所有入侵者攻擊的事實，而其中一些入侵玩家口中隨後發出的叫喊，也讓她原本還有些遲滯的心情完全燃燒起來：“X的，這都沒有得手？”

    “這女人果然很難對付……先不管她了！把她拖在這裏就好！”

    “分散進攻！先把營地內攪個天翻地覆！後續部隊馬上就要到了！”

    “老八！你回去稟告良辰美——啊啊啊啊啊！”

    “……良辰美玉？”

    還未說完這個名字的入侵玩家被巨大的劍氣劈飛到了視野範圍之外，雙手握着自己武器的雪靈幻冰盯着那個人被擊飛的方向憤恨出聲：“他果然也在這座山上？他在哪裏？”

    “請冷靜一下，靈冰小姐。”屬於暗語凝蘭的輕聲撫慰此時也被高速移動的狀態拉成了模糊的迴音：“不要衝動，先生絕對不想看到你再度落入險境的。”

    “——我沒事。”燃燒的心焰迅速熄滅了，拖着大劍剛剛準備衝上前去的雪靈幻冰隨後也將動作和視線一同收回：“比起我的復仇之火，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會去找段青，然後把這個消息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