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6 交錯

    “族長大人，您不必如此勞心費力。”

    裹挾着黃沙的狂風依舊不停地從神山的山體周圍上下飛掠，帶來的呼嘯聲與近在咫尺的壓迫感也被同樣輪廓上方薄薄的一層元素隔絕護罩擋在了安全範圍之外，遙望着這片昏黃天空的那柯族族長看上去嬌小而又柔弱的身體隨後也在營地角落中臨時搭建的帳篷羣內顯現，那想要照顧其中一名傷員的動作也被來自身後的那柯族族人勸住了：“這些傷員交給我們自己來照顧就好，您還是快去休息吧。”

    “不，我不需要休息。”

    無法告知自己身爲玩家的身份和已經通過上下線交替的方式恢復精神的祕密，披着斗篷的這名玩家回過了自己的神：“讓你們遭受如此巨大的苦難，是身爲族長的我的罪過，我理應負起相應的責任。”

    “這怎麼可能是族長您的罪過呢？”四周同樣躺在這裏的無數那柯族傷員齊齊升起的崇敬之色中，還是這名那柯族的成員急忙出聲表態道：“能夠皈依神使大人的麾下，成爲神域中的一員，本就是族長大人和柯爾格大人一同爲我們爭取到的結果！我們擺脫了邪惡之人的桎梏，結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全都是族長大人的努力啊！”

    “有得必有失——看來這句話到了哪裏也不會改變。”於是這名被圍在中間的族長聲音落寞地搖了搖頭：“如果當初沒有選擇……成爲你們的族長，或許部族的命運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我們在踏上神山征途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相應的覺悟。”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柯族的這位族人與周圍的其他族人們同時露出了肅穆的表情：“族長大人完全不必自責，在出發的時候，您與柯爾格大人都已經將利害都說與了我們所有人，是我們所有人選擇了這樣的道路，我們自然也應該接受這份責任。”

    “沒錯，那些犧牲的戰士們，想必也不會將丟失的性命記在族長大人的頭上。”一名躺在帳篷裏斜起身子的傷員也跟着震聲回答道：“爲了我們的理想與部族的未來而犧牲，我們都死而無憾，沒有在戰爭中獲勝、幹掉那些寄生在神山上的邪惡敵人們，才是我們因爲實力不足而窮極一生的悔恨啊。”

    “那也是我的責任。”依舊維持着低沉的聲音，被衆人所勸慰的這名族長依舊保持着沉痛的語氣：“我所開發的集團戰陣——如果我當時在場指揮的話，形勢或許就不會變的這麼糟糕了。”

    “我們知道族長大人是爲了神使大人的安危而趕去高塔內支援的，那位百步無雙大人都向我們說明過了！”幾名那柯族的族人們急忙勸慰起了對方：“有雅祀大人和其他部族的強大戰士們在，這邊的戰場本也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才對！要怪也只能怪敵人太過陰險卑鄙，他們居然放那種紅色的毒氣來對付我們！”

    “那可不是什麼毒氣，是——算了。”

    緩緩地垂下了自己的手，那柯族的族長終於接受了自己的威望在族內變得更高了這一事實，擺脫了無數聚焦視線的軀體隨後也在衆人依舊沒有停止的勸慰聲音中走出了帳篷羣外，迎接着不知何時出現在此地的柯爾格似笑非笑的目光：“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心中的愧疚是否有所好轉的話，那我只能說：差得遠了。”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嬌小的族長將遮掩自己容貌的兜帽拉得更低了：“戰爭還遠未結束，在沒有清理掉那些復仇者聯盟的人之前，我們依然置身於滅族的危險當中。”

    “那我們就更不能與神使大人撇清關係了，畢竟我們還要依存於她的庇護呢。”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抱起了雙臂的柯爾格向着營地內的熱鬧景象遞出了一個眼神：“從這兩天的後續情況發展來看，這個勢力也顯露出了自己頑強的生機和延綿不絕的強大，我認爲我們完全可以繼續延續先前的計劃方針。”

    “不，我想離開可不是因爲這個。”搖了搖自己的頭，籠罩在黑暗中的族長大人似乎也不打算過多解釋這件事了：“也罷——你又找我來幹什麼？不是出去賺外快了麼？”

    “賺外快？原來你們冒險者都用這樣的方式來形容我們這種替人幫工獲取報酬的行爲麼，呵呵呵呵。”捏着下巴發出了一陣低笑，柯爾格隨後也在對方保持沉默的模樣下頗爲尷尬地撓了撓頭：“有個人想要見你，聽說是有一些問題想要找你覈實一下。”

    “……是段青麼？”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個名字，族長大人隨後也急忙改口道：“是那個叫做臨淵斷水的冒險者麼？”

    “族長大人真是聰明，立刻就能猜到是誰。”柯爾格作勢拍了拍自己的雙手：“還是說……你早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天？”

    “當然會有這一天，但不是現在。”低着頭沉默了一陣，那柯族的族長卻是聲音低沉地回答出聲：“我不會去見他的，等把我架上來烤的這把火完全熄滅了之後再說吧。”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咧嘴發出的笑聲變得更加明顯了，抱着雙臂的柯爾格隨後也帶着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轉過了身：“好吧，我也沒辦法強迫你去，反正話也已經傳到，剩下的就不關我的事了。”

    “話說你這段時間一直窩在傷兵營裏不出，該不會也是爲了一直躲在這裏吧？”無視自己上半身帶着的傷口，這名那柯族的戰士在即將離開這裏之前忽然回頭問道：“難道你在冒險者的世界裏很有名？”

    “放心吧，就算再怎麼有名，我也比不上那個灰色的魔法師來的有名，他會吸引所有的目光。”

    沒有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背對着柯爾格的這名族長大人直到對方離開之後才喃喃地自言自語出聲，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下的身體隨後也在一段時間的顫抖之後漸漸平息，想要離開的動作卻是被來自遠方的另一道聲音陡然定格在了原地：“小夢竹！”

    “我就說那天隱隱約約看到了你，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裏啊！”

    奔跑的腳步帶着火紅色的長裙在空中搖擺飛舞，最後化作千指鶴的一襲紅色的流光追到了這片帳篷羣的附近：“你這段時間跑到哪裏去了？愚者冒險團的團員都說聯繫不上你，現在都亂成……哎？”

    “人呢？”

    追到了這裏的身形圍着四周轉了一個圈，瞪大了眼睛的千指鶴隨後發現了一個令自己難以置信的事實：“怎麼突然跑啦？不對，是突然消失了……難道是我又看錯了？怎麼可能，剛纔絕對是——”

    “都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沒想到你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揶揄的聲音隨即響起在了她的耳邊，將這位少女還在隨身轉動的紅色長髮按了下來：“不要到處亂撒氣啊，我們運來的貨物有很多可是不防火的，萬一燒着了我們可賠不起！”

    “貓咪姐？”有些欣喜地叫出了來人的身份，千指鶴的目光也落在了不遠處斜坡上方隱約露出了那道婀娜豔麗的身影上：“你怎麼也來了？微笑大叔呢？他來了沒有？”

    “不要每次見到我們就想找那個所謂的大叔，他又不是什麼明星。”沒好氣地回答出聲，名叫微笑的貓咪的女性隨後也笑着與衝上前來的千指鶴擁抱在了一起：“而且隱者營地那邊也忙得很，他可沒有時間抽身不顧自家的業務……話說我剛纔好像聽到了你喊我們幫派的名字？”

    “不是‘隱者’，是‘愚者’。”像是咬文嚼字一樣地強調着自己的發音，千指鶴鬆開了自己環抱的雙臂：“愚者冒險團你總該聽說過吧？微笑大叔之前的時候還參加過呢。”

    “我父親天天唸叨的那個團隊麼？哼，聽說他們在公國最新一輪的會議裏徹底失去了原本的地位，聲望也一落千丈了呢。”搖了搖自己的頭，微笑的貓咪隨後也將自己臉上顯露出來的那一瞬間不屑隱藏了下去：“你找他們做什麼？難道他們也跑到這個營地裏來另謀發展了？”

    “不，不是——啊，也不對，怎麼說呢……”錯亂的話音最後凝聚成了有些爲難的表情，搓着臉頰的千指鶴動作笨拙地左右探起了自己的腦袋：“我剛纔看到了那位愚者冒險團的團長，但是她本不應該在這裏才對……啊，或者說這一次又是我看錯了？”

    “你這個冒失鬼。”用手指點了點對方的額頭，微笑的貓咪聲音親暱地將紅髮少女發出的不滿抗議堵了回去：“好了好了，不要糾結這些沒有用的東西了，既然在這裏碰到了你，正好可以幫忙解決一下我現在的一些麻煩。”

    “有人好像借用了我們的運輸業務，從海島燈塔那邊偷偷地跑到了這裏。”摟着千指鶴的肩膀微微伏下了自己窈窕有致的身姿，微笑的貓咪將自己簡短的一縷金髮擋在了她和千指鶴之間的視野裏：“我們管這種行徑叫做‘偷渡’，沒錯吧？這可不是我們可以輕易容忍的事情，會影響到我們的聲譽的。”

    “啊？是，是誰啊？”

    “雖然還沒有確認對方的身份，不過我和前來接見我們的那個青靈冒險團的大叔都有那麼一點點的猜測。”

    面對紅髮少女有些茫然的表情和反應，微笑的貓咪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你們營地裏剛纔是不是突然出現了什麼人？”

    “我又不是這個營地的成員，至少不是青靈冒險團的管理者。”有些不太適應對方貼近到極致的呼吸，千指鶴微微掙扎着回答道：“就算我有權限掌握這個營地的情況，我也沒有那個本事監視所有的玩家啊，我哪知道哪個是走傳送門過來的，哪個是突然鑽出來的……”

    “那我換一個問法好了：你知道那個叫隕夢的傢伙麼？”

    望着千指鶴逐漸放大的瞳孔，微笑的貓咪如同真正的貓咪一樣咧起了自己的嘴巴：“我稍微打聽了一下，他好像沒有在最近那些過來的行會成員的名單裏，而且我聽說他是維扎德內部重點監控的危險人物，正常情況下連放出來都不太可能。”

    “那家夥肯定也是突然出現在你們面前的吧？”衝着對方點了點頭，這位貓咪姐用纖細的手臂捅了捅千指鶴的側肋：“有沒有興趣幫我調查一下？”

    “也算是幫你那位親愛的青山大哥排除排除周邊的危險因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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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爲什麼忽然感覺到背脊一涼？”

    蹲在地上打了個寒戰，名爲隕夢的玩家隨後也在段青的面前猛然站了起來：“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算計我？”

    “你太敏感了，這裏又沒有你什麼天敵。”抱起了自己的雙臂，左右四顧了一下的段青滿臉無奈地回答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你不會還在想方設法偷懶吧？”

    “哪裏的話，我可是很樂意藏在這裏……啊不對，很樂意幫上你們的忙呢。”急忙擺出了自己的笑臉，身上依舊披着掩飾用斗篷的隕夢轉身迅速地重新趴在了廢墟前方：“然後呢？需要將這裏的魔法迴路調整成什麼樣的效果？”

    “不是說了不需要調整嗎？你只需要將我教給你的那個符文——或者說鬼畫符一樣的新迴路印刻在地上就可以了。”段青指了指面前那片廢墟的地底：“新的迴路是依託着這片營地與山體廢墟的大構架而設計的，所以我也不怕你們偷學了去以後搞出什麼其他的大新聞出來，不過問題的關鍵在於你所刻畫的魔法陣方位是否正確，接入地脈的能量點有沒有對得上——嗯？”

    “是你啊。”

    注意到了自己身後的動靜，正在監視這項工作的段青回望着不知何時接近過來的紅髮少女：“有什麼事？”

    “我，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扭捏的動作與緋紅的面龐迅速消失了，擺起了法杖的千指鶴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是來幫忙的，請讓我也幫着一起完成營地的防禦修復工作吧。”

    “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段青一臉無奈地指着面前的廢墟：“正好，你們兩個一起的話，我也可以少教一遍魔法符文的基礎原理，你——呃，你現在有時間是吧？”

    “有有有！”

    衝着段青興高采烈地舉起了自己的手臂，踮着腳尖雀躍不已的千指鶴隨後也向着剛剛再度爬起身來的隕夢笑了笑：“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啊不，是同學啦。”

    “請多指教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