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 意變

    “也就是說，我們的隊長大人突破了自己的極限？”

    戰後，已經成爲了廢墟的高塔殘骸的周邊，正在收拾着戰場的朝日東昇有氣無力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巨大磚石殘骸，拍打着雙手向着癱坐在一旁的段青問道：“所以才不會畏懼那個所謂的‘混沌寶石’的力量？”

    “我不知道這個遊戲世界的設定裏有沒有真正的混沌寶石，但至少明月清風手裏拿着的那個不是什麼寶石，而是系統的某種權限罷了。”擠榨着自己最後的力氣用來塗抹傷藥和包紮傷口，灰袍的魔法師眼中也閃過了幾分慶幸的神色：“不過——看來靈冰確實在那一時刻靠着自己的力量克服了舊聯盟餘孽們毫無下限的醜惡行徑啊。”

    “確實，使用越界的方式來干涉遊戲也就算了，這種下三濫的行爲和開掛又有什麼區別？”仰頭望了一眼同樣呈現出廢墟景象的神山山頂，朝日東昇此時此刻的目光卻像是透過了遍佈在峯頂之上的湛藍色天空：“雖然我覺得我們這個一直以來靠着各種奇奇怪怪的招式和能力打到這裏來的小隊，似乎並沒有什麼指責他們的立場，但是我們至少也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這裏，而不是靠着——”

    “而不是靠着使用這種干涉其他人精神記憶的手段來獲取勝利。”眼中閃過了一絲陰翳，段青再度開口的語氣也變得沉重了許多：“製作打通和增強玩家神經敏感性的藥物，然後利用虛擬世界裏的遊戲規則來實現反向改造——就算是曾經那個狂放不羈的我也從沒動過這樣的心思！他們是真的不打算讓虛擬世界繼續活下去了麼？”

    “所以我才會如此堅定地站在你們這一邊啊。”

    撇着嘴轉過了身，朝日東昇嘀咕着說出了這樣的話：“我也不是那種喜歡滿口仁德、匡扶正義的俠客，但是一想到這種奇怪的東西有朝一日會落到我自己的頭上……”

    “你說什麼？”

    “啊不，沒什麼。”

    打斷了自己自言自語的話，朝日東昇面向段青的表情又帶上了一貫沒心沒肺的笑容：“我想說的是，這下子我們不是無敵了麼？只要我們隊長找到了可以應付這些開外掛的人的辦法——”

    “這種辦法不可能作爲可重複操作來使用的，你看看她一直昏迷到現在的下場就知道了。”無奈地指了指自己身後臨時搭建的帳篷，段青臉上的沉重之色也並未消失：“希望她只是下線休息了，至少可能受到損傷的精神是可以得到休息和喘息……嗯？”

    “你怎麼出來了？”

    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異常，這名滿身傷痕與灰塵的灰袍魔法師一臉驚訝地回過了頭：“你，你的身體……你的傷沒問題了嗎？”

    “當然，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問題。”

    迎着段青與朝日東昇兩個人同樣瞪直了眼睛的反應踏出了穩定的步伐，穿着褐色皮甲、面色依舊略顯蒼白的雪靈幻冰掀開帳篷的門簾走了出來：“我只是一直處於‘昏迷’的負面狀態中而已，系統的禁錮可不是我有辦法可以克服的。”

    “什麼？自由世界裏有這麼長時間的‘昏迷’狀態嗎？你是用了什麼過分的招式才會昏迷這麼長的時間啊？”

    “大概是因爲一次使用的體力過多所導致的吧——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

    單手扶着一側的腰肢，想要拉伸一下肢體的雪靈幻冰隨後望着自己飄動在鬢側的銀色雪白搖了搖頭：“我的頭髮又變回來了？算了，都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這顏色我也習慣了呢。”

    “總之你沒有問題就好。”

    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段青一臉欣喜地低聲回答道，那想要站起來的動作卻是被身上的傷痛和長久坐在帳篷門口的姿勢所阻攔，齜牙咧嘴的動作緊接着也被向前一步的雪靈幻冰捧了起來：“嘶——疼疼疼疼，我……我還以爲你下線了呢。”

    “你見過有玩家下線了身體還可以留在這個世界，而不是化作白光消失的麼？”

    “這，這個……啊哈哈哈哈，我好像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

    “忘記？先前你自己一個人跳下去的時候，我怎麼沒見到你‘忘記了自己的安危’啊？我可是一路看着你強撐着體力和精神戰鬥到現在的！你怎麼不去好好休息一下啊！”

    “咳咳，咳咳！”

    望着打情罵俏的經典橋段又要再次開始，摸了摸眉毛的朝日東昇隨後也打算將自己的視線從即將糾纏在一起的這一男一女兩個人身上挪走：“既然你們都沒有問題，那我就繼續搬磚去了。”

    “等等，有一個問題我還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問你。”

    一手攔着咬牙切齒幾乎與自己糾纏在一起的雪靈幻冰，段青伸手朝着朝日東昇想要搬向的高塔方向指去：“你，還有退守到高塔裏的那些殘存的部族人士——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還用問？當然是投降了。”已經搬起了自己先前所運送的那塊巨大的碎石，撇着嘴巴轉過了身的朝日東昇滿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人都快沒了，投降自然是保全性命的最好辦法，反正以那個看上去像是大少爺一樣的傢伙的脾氣，他是不會對我們這些沒有什麼威脅的待宰羔羊有什麼興趣的。”

    “再加上我的一些‘說服’與‘努力’，跟他講明白殺與不殺各自的道理和好處，最後的結果自然就是我想要的方向了。”已經看不到的表情與視線埋藏到了他轉身的動作中，那低聲的解釋也開始隨着離去的腳步而變得越來越遠：“人家那可是有志於一統天下、想要幹一番大事業的人。”

    “怎麼會跟我們這些喜歡到處亂飄的小人物過不去呢？”

    目送着這個赤身的漢子逐漸遠離的背影，坐在原地的段青久久沒有什麼動作，直到幾乎撲咬在他身上的雪靈幻冰紅着臉鬆開了自己的手臂站到一旁的時候，他才略顯回神地苦笑了兩聲：“也就是說只要我們失敗，他也會‘棄暗投明’，是不是？”

    “也有可能會魚死網破——以我對朝日東昇這個人的瞭解，他是不會待在這種野心勃勃的大型勢力裏太久的。”雪靈幻冰理着頭髮低聲迴應道：“他的這番話說不定也是在警告我們……哼，身爲青靈冒險團的團長，我怎麼可能成爲這種人？”

    “是麼？可是我怎麼記得你爲了爬上天翔公司的總經理一職煞費了苦心？”

    “那還不是因爲——哼，你應該知道爲什麼。”

    沒好氣地望了對方一眼，雪靈幻冰抱着雙臂扭過了頭：“反正現在我也是被家族所拋棄的棋子之一，那個什麼總經理的職位，他們肯定也已經換掉了吧。”

    “只要你一個人別餓死在外面就好。”

    知道眼前的這個楚家曾經的大小姐也算是有幾分可以自立獨活的門路，也不會因爲這種程度的打擊而垂頭喪氣，段青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在更需要關心的問題上：“說正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精神上的不適？”

    “放心，一點問題都沒有。”再度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雪靈幻冰擺出了一個標準的女劍士英姿颯爽的婀娜姿態：“應該是我在最後的一刻，搶在那個傢伙想要施展什麼詭計之前幹掉他了吧，使用了‘意劍’的方法——”

    “即使是那樣也不行，畢竟現在的你可是‘神經過敏症’的標準典型重症患者，是我們的重點觀察對象。”段青一臉無奈地揮了揮手：“我可不指望你會靠自己找到克服這種威脅的方法，我能夠做到的就是儘量幫你遠離他們的這種手段，先前拜託薇爾莉特破壞高塔的時候我也已經與她說好，只要察覺到不對就立刻將你傳送出來。”

    “幸虧你沒有那麼做，不然失去了‘親手了結恩怨’機會的我，可是會記恨你一輩子的呢。”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雪靈幻冰扭着嬌俏的鼻樑再度走回到了段青的身邊：“雖然現在我也會記恨你一輩子就是了……喏。”

    “這一次也不是毫無所獲的。”

    她低低地叫了一聲，然後將一件重物“咣噹”一下丟在了段青的面前，震地的聲響與掀起的塵土也嚇了灰袍魔法師一跳，轉過的視線也隨着放大在眼前的那樣東西而開始變得有些發直：“這，這是什麼？”

    “我的武器又變形了。”

    沒好氣地叉起了腰，雪靈幻冰的一根蔥蔥玉指也開始在自己身旁的系統面板上不停划動了起來：“芙拉不是說過，當初她贈送給我們兩個人的龍骨武器是會根據使用者的職業與強烈的心意而產生變化嗎？我找了半天，我的單手劍與鬥盾的武器組合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這柄大劍。”關掉了自己面前的系統面板，白髮女劍士一臉苦惱地衝着段青說道：“有沒有找到楚明清的屍體？他最後的致死傷口是什麼樣的？我記得在最後的那一刻……”

    “玩家陣亡後的屍體又不會在戰場上停留太久，這會兒……呼呼，這會兒早就已經被刷掉了吧。”感受着跌落在自己腳邊的這柄骨質大劍劍身所傳來的重量，段青的腮幫子也跟着不自覺地鼓動了起來：“而且……呼呼，他們的復活點……呵呵……肯定也因爲異變而換了地方，所以現在……呵呵呵呵……想要找到的話……”

    “你笑什麼笑！”

    指着對方的臉沒好氣地大喝出聲，雪靈幻冰將自己的這柄造型極度厚重而又扭曲的白色骨劍踩在了腳下：“肯定是系統的認定哪裏出了問題！不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這，這分明就是——”

    “這分明就是雞腿嘛！哈哈哈哈哈！”

    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自己的爆笑，段青不顧自己裂開的傷口捂着肚子掙扎滾動着：“你確定你的系統面板上顯示的武器類別是大劍？哈哈哈哈！我好像一點開刃的地方都沒看到嘛！怪不得那個楚明清最後被打死的時候發出了那麼明顯的鈍擊聲和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原來是被你揮舞着這個三角形的狼牙門板砸死的？”

    “我讓你笑！我讓你再笑！”

    爆笑聲隨後變成了慘叫聲，雪靈幻冰隨後也將自己氣憤不已的腳面踩在了段青的腦袋上：“幹嘛？沒見過砍人用的門板嗎？下次要是再遇到那個該死的楚明清，我就用這個東西砍死他給你看——不對！”

    “有沒有什麼可以把它變回去的方法？”碾動着自己的腳尖，雪靈幻冰的表情逐漸變得苦惱了起來：“至少讓它變得美觀一點才對啊。”

    “我，我怎麼知道……呼啊，呼啊——”求饒般地將雪靈幻冰的腳搬到了一邊，將歡樂與痛苦的表情扭曲在一起的段青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這種問題得問你自己，畢竟它到現在爲止也已經變化了兩三次了，規律什麼的你也應該早就找到了才對……”

    “我可沒有你那麼聰明。”咬着嘴脣糾結思索着，雪靈幻冰最終還是自暴自棄一般地甩了甩自己的頭：“不管了！”

    “從今天開始我就用它了！”

    她賭氣指着腳下的扭曲棍狀物宣告出聲，因爲四周同樣傳來的低笑而顯得有些顫抖的手指也隨之轉向了一旁還在掙扎忍笑的段青身上：“而你！你負責教我一些大劍的使用技巧，聽到了嗎？這可是隊長的命令！”

    “——啊？”

    “我，我以前沒用過大劍型武器，不行嗎？”

    用兇狠的視線將段青無辜而又無措的表情瞪了回去，雪靈幻冰伸臂提起了段青的灰袍領口：“當初入選職業選手、挑選職業方向的時候，他們都說大劍類型的武器適合剛猛有力、粗獷豪放的人，而我——我怎麼可能是這種女人嘛！所以才選了單手劍和長劍一類的……”

    “你看，說不定也是很適合你的。”耳邊聽聞着對方越來越小的聲音，段青乾笑着回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尷尬而又四下遊移的一雙眼睛：“不試試怎麼知道？以你現在這冷厲而又暴躁的性格，說不定——啊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

    “總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將自己手上來回搖晃的腦袋丟到了地上，雪靈幻冰沒好氣地將腳下的白色龍骨“大劍”撿了起來：“你不是說這其中有什麼變化的規律嗎？我會將戰鬥的最後時刻爆發的‘心意’毫無保留地告訴你的。”

    “爲你服務是我的榮幸，親愛的女士。”艱難地擺出了一個行禮的動作，半躺在地的段青隨後卻是轉而指向了位於他們所在山脊另一側的腳下：“不過——”

    “這裏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們做呢。”

    穿過雪靈幻冰半拖在地的白骨大劍身旁，兩個人的視線一同落向了剛剛結束的戰場殘跡上，影影綽綽的人羣此時也帶着他們各自纏滿了繃帶的身軀與搖晃的步伐，在朝日東昇與格德邁恩等人的指揮下默默地搬運和工作着：“這是——”

    “正如我先前所說，紫羅蘭之塔已經沒了。”

    迎來的風中彷彿都帶上了幾分蕭瑟，段青用嘆息的聲音回答着雪靈幻冰凝眉問出的話：“這場神山上的大戰所留下的傷痕與帶來的損失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高得多，追隨我們的那些部族現在也死傷了大半，薇爾莉特雖然什麼都沒有表示，不過她心裏面肯定也不好受。”

    “你好好休息吧，安撫他們的任務就交給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