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0 金樹

    “其實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四周不斷升起的魔法嗡鳴迴盪在浮空島的每一寸土地，擁擠在紫羅蘭之塔下方大廳裏的人羣中也開始出現了些許騷亂與緊張的感覺，就像是爲了緩解這種緊張的氣氛，出現在彌祀與柯爾格之間的討論似乎也與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切毫無關聯：“如此荒涼而又毫無生機的環境，外加足以帶來死亡的狂風相伴，這條神選之路真的是之前的那些獲得了資格的部族們可以通過的考驗嗎？”

    “事實上，能夠獲得資格並通過這條道路的部族，沒有一個能夠回來告訴我們真實的情況。”未等眉頭深鎖的柯爾格回答出聲，坐在一旁的什雷就撇着嘴巴加入了這場與現狀毫無關聯的對話：“我們外面的部族所得到的有關神山與神道的消息，多半都是從以往的中央部族以及部分我們內部口口相傳的傳說裏獲知的，這些消息本身是不是真的還不知道呢。”

    “無論他們是不是活着到達了神山還是最後都死在了路上，我們現在都無從得知。”將耳邊不斷響起的狂風呼嘯與魔法嗡鳴聲強行過濾了過去，柯爾格接着什雷的話繼續說道：“就像已經被趕出了中央草原、最後卻又出現在這裏的部族一樣，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成爲了神山的選民，沒有人知道這個過程。”

    “也就是神山的考驗究竟是什麼——即便已經深入神域這麼久，這一點我們還是沒有搞明白。”無視了周圍愈發劇烈的震顫和沿着塔頂上的旋梯徑直迴盪而下的刺耳警報，什雷帶着冷哼抱起了自己的雙臂：“但有一點可以確認。”

    “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絕對不是神山所期望的呢。”

    預計的倒計時便是在這樣的對話中不停流逝，連同塔內的氣氛隨着迴響的呼嘯聲逐漸升到了緊繃的極點，坐落在控制室內的段青隨後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嘆息的話音將四周同樣緊張的其餘玩家們按回到了原處：“十。”

    “真的沒有問題嗎？”不停地掃視着自己的系統時間，一旁的雪靈幻冰不由自主地低聲問道：“我們的發動時間好像沒有完全重合‘兩個小時’啊。”

    “因爲先生還要把啓動魔法陣的時間算進去，以及風壓傳到此處的時間。”站在她一旁的暗語凝蘭回答的聲音在盪滌的警報聲裏顯得不那麼輕盈：“按照最壞的打算，時限到來之時的空氣波動或許會比先前的那一波更加強烈，但是無論再強烈的風，其速度也不可能超過瞬移的極限。”

    “我們可以抓住的機會，也只有這一瞬間呢。”

    “——二，一。”

    隨着暗語凝蘭這句話的落下，屬於段青的倒計時也終於到達了盡頭，魔法的嗡鳴聲與刺耳的呼嘯聲彷彿也在這一刻匯聚成了千鈞的巨石，沉重地壓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身上：“啓動。”

    位於高天之上的浮空島在劇烈的震顫中散發出了一輪金光，原本籠罩在其上的魔法防禦護盾也隨着這輪金光的出現而鍍上了一層金色，它們在涌動的魔法刻線與繁複的交織花紋中不停輪轉，最後沿着幾條特定的方向向着下方逐漸延伸開來。萬米之上的狂風彷彿隨着這些金光的灑下而變得更加狂亂了少許，氣流的軌跡也將那些金光所延伸的支線而顯得更加清晰，若是有人在下方觀看，他們或許能很明顯地看到無數由那些氣流和金光相互描繪出來的支線化作盤結的樹根與大地連接在了一起：“——‘黃金樹’發動成功。”

    “魔法供應正常，能量汲取率保持在最高水平線上。”

    “77個定標全部進入過載狀態，預計崩毀時間12秒。”

    “12秒嗎……距離最後的時間還有多久？”

    【靜默時間已結束。】

    似乎有人正在回答段青的這個問題，不過已經聽到了系統聲音的他已經沒有必要理會對方的答案了，他霍然轉頭與同樣聽到了這個聲音的雪靈幻冰對視了一眼，然後聚精會神地傾聽着來自系統的宣判。

    【當前壓力：83%】

    【模式轉換失敗，迴歸能量釋放程序。】

    【請各部做好衝擊抵禦，釋放倒數計時：10，9——】

    “我們汲取了多少能量了！”

    下意識地大喊出了這句話，瘋狂操作起眼前魔法屏幕的段青渾身的汗毛彷彿也跟着倒豎了起來：“可以發動了嗎？”

    “隨時可以發動，畢竟大魔法師臨時製作的‘定標’質量還是不錯的。”他的面前隨後傳來了芙拉的通訊聲音：“不過這麼多的臨時能量無法長時間保持，時機也不能拖太久。”

    “地圖沒有探明，距離也不知道，我也只能強行預估一下。”放鬆下來的段青摸着鼻子發出了一聲苦笑：“不過這一點你也不用擔心，因爲對面不會等我們。”

    “‘黃金樹’開始崩潰！能量傳輸中斷！”來自段青身側後方的角落裏隨後傳來了格德邁恩略顯焦急的警告聲：“我們——”

    唰。

    空間的變幻隨後顯現在了這座浮空島的外圍，與先前戰爭的時候不斷跳躍的景象相同的一幕也在所有人的面前一閃而過，只不過與先前戰鬥中不同的是，此次的空間轉移所產生的觀感並不是只作用在視覺這一個方面——就像是四周的空氣被一瞬間抽離了原地，巨大的窒息感覺隨後如同巨錘一般捶在了每一個人的胸口處，猶如被擠壓在巨錘之下的段青隨後也伴着無數倒卷而回的氣流，在劇烈顫抖的塔身上下不停顛簸彈跳着：“——嗚哇！”

    “這，這麼刺激的嗎？”同樣被巨手攥着在房間裏上下抖動了一下，盡力掙扎的雪靈幻冰隨後也帶着無比強烈的眩暈感從地上逐漸爬了起來：“你……你不是說……”

    “我真的提醒過你了。”明滅的燈光伴隨着紊亂魔法流的逐漸穩定而漸漸趨於穩定，不過映照在其中的段青等人正在爬起的身影也不是那麼快可以恢復過來的：“這可是城池級別的羣體空間傳送，能夠保證我們在這場傳送中不被空間法則撕裂，就已經足以讓我們對那位龍族女士頂禮膜拜了……唔。”

    “看來是成功了呢。”

    手掌用力地支撐在面前的桌臺上，屬於段青的聲音也在一陣喘息之後穩定了下來，那散亂的目光也隨着意識的逐漸恢復而開始重新匯聚，最終停在了同樣重新變得穩定、此時正顯示着外界信息與景象的魔法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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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離開了？”

    同一時刻，正在無垠的黃土平原上不停追捕的兩名聯盟的檢察官忽然停下了各自的腳步，來自身後遠方的巨大光亮此時也帶着驟然迸散的金色餘暉，在兩人面前的視野中忽然消失了——曇花一現的黃金枝幹在湛藍色的天空幕布下寸寸碎裂，然後又隨着陡然經過這片空域的一堵連天風牆的撞擊下化作消散的塵埃，緊急撐起法則護盾的二人隨後也目送着位於這些散落枝幹頂端的黑點在風牆即將碾壓至近前的那一瞬間陡然消失，就像是在湛藍色的背景裏挖出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空間移動？而且還是主城級別的空間移動？”

    “應該是那個黃金龍的手筆吧，之前的那些汲取地脈導流的魔法陣也是。”矮小的西裝男子隨後也放下了自己下意識擡起在面前的手臂：“不過……他們居然如此果斷？他們不救眼前的這兩個同伴了嗎？”

    “在我們的‘法則’威脅下，這兩個人應該一直沒有機會逃脫才對。”高個子西裝玩家隨後也轉頭望向了前方：“而且在這次風壓的攻擊下，他們理應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才對——唔。”

    “消失了啊。”望着眼前已經空無一物的景象，這位聯盟的檢察官眼中閃過了幾分疑惑的感覺：“糟糕，剛纔的注意力轉移了一下……他們是逃掉了？還是在被風牆碾成了齏粉？”

    第二道風牆隨着這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的景象而從他們的身邊經過，足以將大地上的黃土連同整個空間都撼動的毀滅衝擊波卻並未影響站在原地的二人分毫，他們沒有回頭迎接第三道風牆的出現，而是用沉重而又緩慢的動作取出了懷中的某樣看上去用來通訊的東西：“……呼叫總部，44號、45號呼叫總部。”

    “……不，我們還沒有達成目標——準確地說，是不確定是否達成了目標，所以……”

    “……沒錯，請確認風之大陸神山方向的情況。”

    “——什麼？”

    足以穿透遊戲世界與現實世界的信息沿着黃土的上方迅速傳動，呈現在二人耳邊的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果，那攜帶着玩家與原住民的浮空島此時已經出現在了這片充斥着毀滅的黃土平原的盡頭，在一堵真實的牆壁前方靜靜地懸浮着——彷彿代表着整個世界的邊緣，豎立在這座浮空島前方的是一座幾乎看不到頂端的巨大山峯，無論是上方還是左右兩方都看不到邊緣的高山此時也像是靜靜注視着眼前這只渺小蟲子的巨人，在依舊還在不斷吹過的呼嘯狂風當中填充着段青等人的視野：“……我們終於到了麼？”

    “如果神山真的是一座山，那我們應該到了，如果不是，那我高度懷疑咱們是不是移動到了地圖的邊緣……話說自由世界有地圖邊界這個概念麼？”

    “根據目前玩家們能夠掌握到的資料，現在還沒有人能夠探索到任何地圖的邊緣地帶，雖然這並不代表自由世界就沒有世界邊緣，但早在很久之前就有玩家根據資料和相關的信息考究過類似的事情——”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絕不相信自由世界有什麼盡頭，而且眼前的這個景象還用懷疑嗎？這肯定是神山沒錯！”

    【能量釋放已結束。】

    毫無感情的系統提示聲又一次迴盪在了所有人的耳邊，給他們還未完全從眩暈中掙脫出來的意識打了一記清醒的耳光，並且這一次的聲音並非僅僅只響起在段青與雪靈幻冰兩個人的意識中，而是真真切切地迴響在整個周邊的空域範圍內。

    【釋放成功率：70%】

    【熔爐剩餘內壓：48%。】

    【壓力已位於安全線以下，允許模式轉換。】

    【開始模式轉換，預計靜默時間5400。】

    “聽上去好像比上一次的狀況要好得多啊，不過——”

    喃喃自語一般地說出了這樣的話，段青後知後覺一般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怎麼是全局廣播？我們的距離有這麼近嗎？”

    “5400是多少小時？我，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哪位數學家幫我算一下？”

    “爲什麼時間縮短了？這一次釋放的內壓不是更多了嗎？他們那個什麼熔爐不是應該更穩定才——”

    喧囂和吵嚷在下一刻陡然熄滅了，因爲段青已經將監視屏幕裏顯示的一切在控制室裏呈現放大，錯綜斑駁的痕跡隨後也在放大的影像裏顯現清晰，夾雜在山峯與山巒之間的層巖巨石裏卻是存在着多種不符合古老氣息的元素：“這，這是什麼？齒輪嗎？還有那個是不是管線？”

    “這種類似廢棄機械和廢棄都市一般的感覺——如果按照我們先前的推理和猜測，這種東西出現在神山上倒也正常呢。只要它們的個頭沒有這麼大的話……”

    “這麼多的巨大機械？難道整個山體都是由這種東西堆砌而成的？”

    “就算是按照高達來計算，堆砌在這裏的高達數量也應該有成百上千了吧！他們當初究竟造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如果確定是爲了覆蓋在風元素之泉上而製造的機械，我倒是可以理解他們爲什麼要做得這麼大。”

    一衆嘰嘰喳喳的指點驚呼聲裏，還是段青率先從自己的注意力從眼前的景象中掙脫了出來：“不然要是被大風刮跑了，那該有多尷尬啊。”

    “不需要替他們圓這個話，這明顯叫做技術粗糙。”抱着雙臂望着這一切的雪靈幻冰也跟着唏噓出聲：“若是讓自由大陸那邊的人看到這座比墜星山還要高的山長成了這副模樣，他們大概也會露出失望的表情吧。”

    “我倒是不那麼認爲，至少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會第一個衝上來，順帶着讓我們冒險者的委託翻上幾番。”搖了搖自己的頭，段青苦笑着轉身向外走去：“至於技術究竟粗不粗糙——”

    “那就得親眼見過之後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