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7 風前

    “看你這兩天似乎很精神。”

    三日之後的新曆796年風2月6日的清晨，與以往相同的浮空島上方的廢墟之間忙碌的景象裏也逐漸多出了絮語流觴與劍北東兩個人的身影，扛着長劍走出了自己休息處的赤身劍士隨後也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惺忪，用滿含好奇的目光望着近幾日都滯留在遊戲世界當中的女人神采奕奕的臉：“而且還一直沒有下線——怎麼，另一邊的壓力變小了？”

    “恰恰相反，反對和聲討的聲音似乎變得更多了呢。”伸展着自己的軀體做着晨練之前的準備運動，絮語流觴回答的語氣卻是沒有她說出的內容那般沉重：“那些背地裏煽動氣氛的傢伙們似乎也不打算隱藏下去了，現在也都紛紛站了出來——嘁，早這樣不就好了嘛，之前都偷偷摸摸躡手躡腳的，完全不符合我的行事風格。”

    “那你還在這裏閒着幹什麼？”於是劍北東斜眼望向對方的表情變得更加怪異了：“你不是應該去另一邊忙碌麼？難道你也做好了另外的打算？”

    “你在想什麼？我的字典裏可沒有‘退路’這種東西。”正要開始鍛鍊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絮語流觴用奇怪的目光回望着劍士玩家：“之所以一直留在這裏的原因——哼，難道還需要我來解釋？”

    “當然是因爲這邊的事情更重要了。”

    雙手的十指反扣着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絮語流觴用令周圍的路人們紛紛側目的伸展姿勢將波浪般藍色長髮傾瀉到了自己的腦後：“按照之前的計劃，今天應該就是啓動的日子了對吧？真是的，我還以爲神山那邊的人依舊不會死心，會在這段時間內繼續打過來呢。”

    “神山當然有所動作——當然，我指的是依靠神山的那些傢伙。”瞥了一眼浮空島的外側，放下了手中長劍的劍北東聲音隨意地回答道：“這兩天我們也一直在帶着還具備戰鬥力的幾隊巡邏人員巡邏，那些想要趁隙再度潛入這裏的玩家也被我們清理了一批又一批……你這個不安分的女人，還是整日裏盼着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事情呢。”

    “那是自然，我這段時間可是一直憋着氣啊。”左臂扣右臂不停地扭動着自己纖細而又充滿力感的腰肢，絮語流觴滿臉憤慨地回答道：“要是再不送上來幾個人讓我砍的話，我就要上門砍他們了！”

    “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無奈地聳了聳自己的肩膀，劍北東撇着嘴巴扭了扭頭：“已經聚集了這麼多的力量，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呵，所以我都說了這裏固若金湯，已經不會發生前兩天的那種事情了，你還在擔心什麼呢？”

    “這哪裏是擔心了，這是躍躍欲試的心。”

    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絮語流觴轉而用不屑的目光望着劍北東的臉：“不管這一次的對手是誰，他們都要倒黴了，因爲現在的我可是一名想要抓住自身幸福未來的女人，最大的戰功必須落入我的手中。”

    “……真的要做到這種程度嗎？你應該已經不需要證明自己了吧。”抱起雙臂的劍北東沒好氣地偏了偏自己的腦袋：“我知道你是喜歡追求完美的類型，但‘完美’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你若真的打算追求十全其美的程度——”

    “那你又爲什麼一直留在這裏？”成熟而又嫵媚的聲音猶如清晨的鳥兒婉轉的啼鳴，絮語流觴揚着眼睛望着劍北東的臉：“你又爲什麼一直跟着我們闖到這裏來？”

    “……答案你當然知道。”

    “所以這就是你與天峯之間最大的差距了。”

    撇着嘴巴連同身體一起轉了過來，絮語流觴暫時放下了自己正打算開始發力的持劍手腕：“你們這些大家族的子弟我見得多了，從小開始就像是尋花的蜜蜂一樣嗡嗡地圍着我轉，我樓語殤是何許人？豈會將你們這些蜂蝶一樣的存在放在眼裏？”

    “但段天峯也是大家子弟。”

    “但他一直靠着自己的力量而活。”

    再度拾起了自己放下的劍刃，絮語流觴那飽滿成熟的視線也帶着淡淡的憂傷逐漸落在了平舉起來的劍刃表面：“即便當初他的身上依然有着玩世不恭、紈絝享樂的殘跡，他的身上依然有着過人的天賦與致命的吸引力，他與我共處的那段時光，以及對待我的……我的……那份心意，也跟你們這些人完全不同。”

    “最後，他是真心愛着遊戲的。”罕有的羞赧之色從那雙已然熟透的視線中一閃而逝，絮語流觴轉而向着距離此處不遠的紫羅蘭高塔方向望了過去：“所以當他最後放手離開這個虛擬的世界，放棄這片自己親手建立的高樓大廈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感到的就是不可置信，然後才是正常的女人才應該有的心痛呢。”

    “這就是我敗給他的理由嗎？呵。”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劍北東低笑着望向了絮語流觴轉而開始離去的婀娜背影：“技不如人我沒有意見，打不過自然就要把頭低得服服帖帖，但是他居然是用這樣的理由奪到了勝者的財產，這一點我還是無法接受。”

    “若是他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說‘樓語殤可不是什麼財產’。”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絮語流觴手中的普通鐵劍也隨着手腕的旋轉而來回搖動：“不過我並不會阻止你的，倘若你還有心，你大可以繼續去證明自己。”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眼神也逐漸趨於平淡與認真，劍北東隨後也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地伸手向後摸去：“對了，既然這樣，那柄華焰要不要還給你？”

    “不用，你留着自己用吧。”揮了揮自己的手，絮語流觴那緩步向前的姿勢也帶着她的儀態拉出了一條優雅自信的直線：“畢竟那個楚靈冰用的也不是什麼好武器。”

    “我可不願意在這方面被她比下去呢。”

    飄揚的藍色長髮最終消失在了高塔周圍的殘垣斷壁之間，只留下了劍北東依舊不停還在注視着那個方向的臉還在清晨的狂風中閃爍明滅，站在高塔上層窗邊的雪靈幻冰隨後也帶着冷然的面色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轉而向着自己休息的石牀方向走去：“那位叫芬迪斯的鐵匠，有幫我預約好嗎？”

    “芬迪斯一直都待在下面的聚居區內，小姐。”負責照顧起居與身體的暗語凝蘭笑着偏了偏自己的短髮：“靈冰小姐是打算製作一把新的兵器？”

    “沒錯，我現在的武器可能有點弱了。”點了點自己的頭，走回到房間中央的雪靈幻冰低頭望了望支放在石牀邊的那對白色的短劍與圓盾：“芙拉小姐贈送的這對龍骨武器雖然很好用，但威力終究還是有些跟不上我們的等級提升速度與遊戲難度的增加速度，在即將開始的大戰面前，我還需要準備一把更強大的趁手兵器才行。”

    “凝蘭倒是覺得，您身後的那柄血色的落陽就已經可以超過絕大部分的神器了呢。”暗語凝蘭笑着回答道：“而且——”

    “先生之前也在凝蘭服侍在側的時候評價過您的龍骨系列。”

    她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也是轉告段青話音之時所特有的鄭重之色：“先生說，您現在所持有的武器才是最強的武器呢。”

    “……他是這麼說的嗎？”

    “可以隨心變化形態的武器，即便是在過去的虛擬真實遊戲裏也是很難見到的。”依舊閉着眼睛保持着模仿的狀態，暗語凝蘭用圈起的手掌抵擋着自己圓潤清秀的面龐：“如果善加利用，說不定可以發揮出無與倫比的強大威力。”

    “是……這樣嗎？”猶豫着望向對方的臉，雪靈幻冰的眉毛也因爲思索而逐漸皺了起來：“爲什麼會這樣說？”

    “凝蘭可不知道先生使用武器的訣竅。”

    重新恢復了自己一貫的微笑表情，暗語凝蘭的雙手重新併攏到了自己的身前：“先生曾經是虛擬界的王者，他擅長幾乎所有曾經出現在虛擬界各個時代背景、各種類型的武器，因爲喜愛遊戲和熱衷探索研究的關係，他幾乎將每一個遊戲世界裏可以玩的武器內容都玩了個遍呢。”

    “這大概也是他曾經強大的理由。”點了點自己的頭，雪靈幻冰的嘴角也下意識地翹了翹：“那家夥在我面前吹噓自己過去的時候，也好幾次提到了這件事，不過——”

    “不過先生現在已經不用近戰類武器了。”接着對方的話音繼續說道，暗語凝蘭也不自覺地擡了擡自己的頭：“在凝蘭的印象中，先生似乎也從來沒有玩過魔法類職業，用他原來的話來說，‘魔法職業根本就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是在靠着系統給予的便利在戰鬥’呢。”

    “結果他現在就是一名魔法師。”發出了兩聲忍不住的低笑，雪靈幻冰隨後也搖着頭重新站起：“是全新的探索之心在作祟嗎？”

    “凝蘭也不知道先生現在怎麼想。”

    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自己兩鬢邊的短髮，視線黯淡了一瞬間的暗語凝蘭隨後也再度展露出了自己的微笑：“不過凝蘭從來沒有擔心過這件事，因爲以先生的才能，只要他願意，他一定會把魔法職業的威力發揮出來的。”

    “嗯，這一點我也同意。”

    “那麼……還需要凝蘭來聯繫那位鐵匠先生嗎？”

    “——不用了。”

    彎腰將擺放在牀邊的白色劍刃與盾牌撿了起來，雪靈幻冰的神情也由先前的少許不安逐漸趨於平穩：“既然他都已經這麼說了。”

    “那就姑且再相信他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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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同一時刻，位於紫羅蘭之塔上層的禁止區域內，名爲雅祀的壯祀族族長此時也站在灰袍魔法師的面前點了點頭，同樣顯得有些猶豫不決的表情也漸漸穩定了下來：“你……你們真的可以做到吧？”

    “怎麼，都走到了這一步，難道你還在懷疑我們的身份？”與對方顯得凝重的表情不同，段青的表情則是顯得輕鬆許多：“我知道你害怕‘一條路走到黑’的心情，不過即便是拋掉我們的身份，我們現在也是盟友的關係了，不是嗎？”

    “冒險者或許會對自己的盟友背信棄義，但青靈冒險團不會。”他擺了擺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將雅祀族長投遞過來的那抹不信任的眼神從自己的面前揮散開來：“更何況我也率先實現了我們的承諾，讓你提前覲見了神使，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好吧，我知道了。”慎重地點了點自己的頭，年輕的壯祀族族長出聲允諾道：“我會轉達神使的意願，部族的大部分成員們應該也會支持你們，接下來的事態發展——”

    “就都交到你們手上了。”

    深深地望了一眼段青的臉，這位族長隨後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沿着旋轉樓梯漸漸向下的腳步也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愈發輕微，最後完全消失在了段青眼前的昏暗高塔下方。重新擡起了自己的頭，俯視着對方離去的灰袍魔法師原本一直維持在臉上的輕鬆之色也逐漸消失了，目光顯得有些怔然的他隨後也帶着嘆息的聲音轉過了身，重新推開了自己先前剛剛走出的那扇大門：“好了，人也已經送走了，你還需要多少時間？”

    “這是什麼愚蠢的問題？我看上去像是還沒有準備萬全的人嗎？”站在實驗室的內部微微舉起着自己的雙手，正在感應着什麼的薇爾莉特回答的聲音裏也帶上了幾分不屑的感覺：“不要把你心存的焦慮輕易傳遞給別人，我心愛的小小學徒。”

    “畢竟看到你這位最大的主心骨還在不停忙碌，心中有所焦慮也是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段青那沉思的視線也在薇爾莉特轉身投遞而來的視線裏漸漸化解開來：“反正能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就要看臨場的表現。”

    “哼。”

    似乎不願意再對段青多說任何需要表現自己強大與自信的話語，越過了對方肩膀的薇爾莉特原本承載着娜希婭少女音線的聲音此時也變得莊嚴威重了起來：“那就開始吧。”

    “覲見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