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4 研究

    “那個神使確實不是人類。”

    雜亂的實驗臺後面是光線更加昏暗的房間深處，呈現出來的散亂景象與散發出來的灰塵氣息也讓段青微不可查地皺了皺自己的眉頭，他撥開了被魔法的力量懸浮在空中的各類未知鍊金器物與零件材料，耳邊也傳來了薇爾莉特慵懶之下帶着得意的柔和聲音：“準確地說，她不是什麼生物，應該是屬於構造體的一種。”

    “也就是機器人？”

    望着呈現在眼前的那道曾經出現過一次、此時卻已經被薇爾莉特大卸八塊的那名真正神使的軀體，段青原本睜開的發亮雙眼隨後也漸漸黯淡了下去：“唔，爲什麼我有一種早有預料的感覺？”

    “你當然有所印象，畢竟你也算是‘過去’過很多次了。”手指在自己的身前不停地輪轉着，薇爾莉特那借用娜希婭聲線的話音依然顯得興趣盎然：“那些曾經出現在‘那邊’的那些像是守衛着一樣的存在——你不覺得與他們很像嗎？”

    “我可是拼勁全力在那邊戰鬥的，我怎麼可能有時間注意到如此細微的細節。”一臉無奈地翻了翻自己的眼睛，段青的回答裏隨後也帶上了幾分思索的意味：“不過經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如此……難道這些所謂的神使，真的是守衛着那個世界的一方勢力？”

    “既然是天命的使徒，形態什麼的大概也不會顯得有多麼重要吧。”

    魔法的光芒在薇爾莉特的手指間不停閃爍，帶動着一枚漂浮在空中的身體碎片沿着她撥弄的動作方向輕輕飄過：“既然是掌控整個世界的創造者，‘那邊’應該是可以隨意地使用所有可以構成這個世界的素材才對，單憑眼前的這個神使的形態去推斷所有，恐怕無法得到準確的答案。”

    “有朝一日，你說不定可以遇到‘我’作爲你們的敵人呢。”說到這裏的薇爾莉特話音停頓了一下，表情也隨着她豎起的手指而顯得可愛了幾分：“當然不是現在的我，而是被‘那邊’當做素材的我。”

    “若是對方擁有意志，這種情況或許真的會發生。”抱起雙臂發出了一聲悶哼，段青的目光也隨着自己思索的神情而變得深邃了幾分：“不過從目前我們交手過的情況來看，那家夥只是憑藉着自己的本能在行事，它是不會越過自己的職責，也不會生出什麼惡趣味一般的想法。”

    “這怎麼能是惡趣味，難道你覺得我不強麼？”撇着嘴巴拍打着乾笑不已的段青的肩膀，薇爾莉特的眉頭隨後也再度皺了起來：“而且既然眼前的這名神使都已經出現在了這裏，你還會認爲它不會擁有自己的想法麼？”

    “拋卻智能自我進化的結果，這一次的事情至少肯定是有着外力在干涉的。”

    再度微微地靠近了幾分，段青小心翼翼地注視着眼前這名女性機械神使已經被拆解到只剩面部的模樣：“那些玩家——那些與我一樣的冒險者，他們肯定已經混入了神山的那一側，策劃了包括這一次的襲擊在內的大部分行動。”

    “有他們在背後指使和運謀，那些所謂命運的守衛者早晚也會成爲他們的武器和工具。”微微地戳了戳這名神使與人類別無二致的面龐，段青聲音低沉地繼續說道：“除非我們可以像我們之前所說定的那樣，在戰略意義上統治神山，將這份力量從他們的手裏搶下來，否則這個威脅也將會一直存在。”

    “我本人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啦，畢竟我對付這樣的東西也算是有了經驗。”皺着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薇爾莉特一臉無謂地聳了聳自己的肩膀：“但若是你們這些傢伙的話，我就沒什麼辦法了。”

    “利用魔法枯竭和魔法窒息這種方法來制服神使的手段，也不是我們能夠用出來的手段啊。”發出了一聲無奈的苦笑，段青也跟着逐漸站直了自己的身體：“實力的差距本身就是客觀存在，而且預計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存在，想要解決我們與這些神使的力量之間的問題——”

    “估計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了。”

    不由地暢想起了自由世界這款虛擬真實遊戲深度發展之後可能會出現的景象，段青的表情與動作都變得沉默了起來，直到眼前漂浮在空中的神使肢體碎片不停地環繞接觸，並在某一刻隨着薇爾莉特的控制而漸漸合成在一起的時候，這位灰袍的魔法師才再度將自己沉溺的思緒喚回到了現實：“抱歉，或許提及到了不太適合提及的話題。”

    “沒關係，我對此也很感興趣。”藉着少女身姿的薇爾莉特微笑着輕輕點頭：“我還等着你多說一些‘那邊’的事情呢，這可是每一個嚮往知識的大魔法師的正常渴求，不是麼？”

    “不，我們還是回到現實好了。”無奈地搖了搖自己的頭，段青的目光也重新落回到了眼前已經拼裝完整的神使身上：“這東西……這位神使還能恢復正常嗎？”

    “當然可以，這是構造體的特權。”雙手叉腰擺出了不滿的表情，薇爾莉特斜着眼睛望着段青的臉：“或者你認爲我的手法還不成熟到無法恢復原狀的程度麼，我可愛的小魔法學徒？”

    “如果可以恢復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從眼前的這位神使的口中問到一些信息和情報。”

    微微地鬆了一口氣，再度沉默了一段時間的段青隨後也帶着嚴肅的表情轉過了身：“當然，安全依然是第一位的——有把握嗎？”

    “你以爲你在跟誰說話，小家夥。”似乎是談到了自己所擅長的領域，薇爾莉特臉上的自信之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明顯：“我現在就可以恢復，不過——”

    “它的狀態依舊還停留在先前與我戰鬥的時候所顯現出來的狀態，只保留了最爲原始的機械邏輯思考以及需要執行的命令。”笑容漸漸褪去了幾分，大魔法師那張少女般白嫩的面龐此時也顯得不滿了起來：“我還沒有完全研究出如何改寫和控制這個構造體行爲邏輯的方法，就算現在將它喚醒，它多半也還是那個不聽話的狂暴天使吧。”

    “……那還是算了。”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羽翼身影簡單而又標緻的曲線與和人類幾乎相同的緊閉雙眼，段青半晌之後才說出了猶豫的回答：“你一直閉門不出的這段時間裏，就是一直在研究這個麼？”

    “這可是紫羅蘭高塔內魔法信號隔絕效果最強的地方，在這個地方進行改造的可行性是最高的。”薇爾莉特也輕輕地皺了皺自己的眉頭：“就算無法破解這個構造體的指令運行方式，至少也可以杜絕它繼續成爲對方的武器。”

    “說起來，並不是所有的構造體都擁有如此之高的自律運行權限吧。”蒐集着自己相比之下匱乏至極的鍊金知識，段青指了指那名構造體的方向：“觀察之前巴里什大會最後時刻那些敵對陣營的表現，可見這位神使的失控也並不在他們的預料之內，難道擁有自主意識的構造體是很罕見的情況麼？”

    “與其說那個時候的構造體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倒不如說是它‘失去了意識’更爲準確一點。”收拾着四周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薇爾莉特卻是搖了搖自己的頭：“在古魔法時代甚至更爲遙遠的時代裏，這種魔法與鍊金的最高等級產物都擁有着幾乎與人類相同的意識表現，儘管這些魔法技術已經失傳，現在鮮少有人能夠重新窺見這些知識，但在已經留下的記載裏，擁有着智慧與自我意識的魔法構造體已經擁有了足以以假亂真的僞裝行動能力。”

    “記載中只留下了很少的幾則失控構造體的記錄。”她將眼前這名構造體的四肢再度分開，同時指了指象徵着正常人類所擁有的心臟所應該存在的位置：“剝去了創造者精心爲其設計的精神層面的僞裝之後，存留在這些機械心中的只剩下了最基本的行動邏輯和命令，它們也不會再使用人類的語言和行動來處理自身的行動，所以很明顯就可以被我們辨別出來。”

    “對，沒錯，就像你之前所提及到的那名構造體一樣。”

    察覺到了段青逐漸放大的雙眼與其中的異常，薇爾莉特的嘴角也逐漸翹起：“我記得是叫做凱爾二世吧？要不要把它也抓來研究一番呢？”

    “勸你還是不要有這樣的想法，那地方不僅僅是它的地盤，而且還有着大批大批與它同樣古老、同樣強大的同類。”不自覺地回答出聲，段青原本想要繼續勸說下去的話音也忽然定格在了原地：“而且那地方……嗯？”

    “說起來，我們現在也處在風之大陸地脈的運行線路上，對吧？”動作緩慢地取出了自己的冒險者手冊，段青再度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出現在地下實驗室的那兩個人……地脈匯聚的交點，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就是神山……”

    “怎麼了？”

    “說起來，有一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注意過。”

    面對薇爾莉特的疑問，段青緩緩地將自己的視線重新拉回到了那名構造體的身上：“或者說這個問題對你們來說實在是過於稀鬆平常了一些，所以像你這樣的強者也從未在意——這些構造體是怎麼運轉的？它們的能量供給來源於何處？”

    “……”

    “沒有能量補充的方法，它們也總得有個動力源之類的東西存在吧？”

    似乎同樣察覺到了異常，薇爾莉特在段青的這個問題之後陷入了同樣的沉默，沒有在意的段青也自顧自地說着話，手指也在冒險者手冊呈現出來的地圖上下來回移動着：“古魔法帝國——或者更早的時期製作出來的那些魔法構造體，遺留到現在的不知道還有多少，但神山派遣出來的這些所謂的‘神使’，是不是都在按照地脈的軌跡在移動？”

    “如果再想得誇張一點的話：擁有着各類‘神使’魔法構造體的神山，與曾經位於風之大陸的古魔法時期的王朝又有着什麼樣的關係？”摩挲着下巴的段青話音也變得越來越篤定：“那個洛斯裏克，或是叫做羅德裏克王朝的存在……唔，在我的記憶中……”

    “神山是羅德裏克王朝的遺民？”

    嘆息着說出了這樣的結論，薇爾莉特那少女般青春的眼眉也開始漸漸舒展開來：“這種可能性還真是令人驚喜啊……若果真如此，那也算是正合我們的心意呢。”

    “前去探訪對方的人應該也已經回來了，不知道導師大人有沒有與他們聯繫。”段青也跟着點了點自己的頭：“刨除冒險者對勢力的影響，這個情報或許會讓我們在與神山的對抗中佔據極大的優勢。”

    “儘管這個優勢是我們借來的。”莫名地說出了這句話，薇爾莉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事到如今，這麼說也有些過於矯揉造作了。”

    “娜希婭也算是曾經繼承了神使衣鉢的人，用‘重歸’這個詞來形容應該也不爲過吧。”段青則是嘆息着搖了搖自己的頭：“我們這一路走來，不也正是爲了實現她的願望麼？”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搖晃着自己的腦袋，看了一眼段青的薇爾莉特轉而向着房間門口的方向走去：“大魔法師雖然喜歡追求未知，但大魔法師可不會爲了追求未知而禁錮自己的自由，所謂的使命與責任在我們的眼中，大多也都只是束縛和枷鎖呢。”

    “你就當做是可以換來報酬的冒險任務好了，想要拿到我們想要的答案，總得付出一些什麼不是？”段青隨後也將自己半開玩笑的表情收起：“問題在於我們究竟有沒有能力完成任務，付不付得起那份代價，若是付不起的話——咳咳。”

    “抱歉，是我過於憂慮了。”

    面對眼前的大魔法師驟然轉身斜望着自己的視線與展露出來的笑容，段青無奈地撓了撓自己的頭：“你應該有十足的把握吧？”

    “當然。”

    甩開了自己的黑色長髮與白色的布袍，薇爾莉特再度轉身走向前方。

    “你以爲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