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9 破信

    與曾經在這個草原上降臨過的無數雨季、滋潤着這片草原的驟雨不同，發生在自由世界新曆796年風1月30日的這場由白晝忽然轉爲黑夜的狂風驚雷最後也帶着宛如地獄一般的毀滅景象墜落在了中央草原的正中心，只有那滾滾而過的雷鳴帶着那撕裂空間的紫色威光一起，依然還向着四散奔逃的草原族人們展示着那依舊可以窺探的幾分自然的餘威以及其中蘊含的幾分僅有的憐憫。是“夜”，無數聚集在此地的草原部族的成員們倒在了這片紫雷與血紅色光芒相互交織的末世大戰當中，只有那些僅存的、可以在這種水準的能量碾壓之下存活下來的強者中有心可以將這番景象記錄並流傳下去的人，依然還可以將這兩種非人般存在相互之間較量的景象完整地轉述出來。

    “其疾可擁幾百裏，其霄可衝幾千裏，寸草無生，顆粒無存，千年之餘威，不可抵其一隅。”

    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這幾句話，屬於段青的視線也終於從依舊還在發出沖天震雷聲音的那片紫紅色的雲空所在的方向望去，而此時的他也已經在魔法符文的幫助下，與雪靈幻冰一起返回到了浮空島的上方：“這樣的聲威，即便是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多半也不是安全的吧。”

    “我倒是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因爲我們也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躲了。”緊緊的抓着段青的臂膀作爲支撐，身體依舊無比虛弱的雪靈幻冰再度回答的話音卻是顯得無比冷靜：“而且以薇爾莉特一直以來對這個地方的修復和經營，她至少應該也做過類似災難級預案或者末世防禦之類的工作才對。”

    “這個嘛……依照我這段時間以來對紫羅蘭之塔的瞭解，這地方的確有一些類似的功能。”將四周依然還在不停來回忙碌、臉上還掛着驚慌與蒼白之色的那些部族成員們揮散到了更遠的地方，段青的手指也比劃在了閃耀在浮空島周圍的那層球形的水晶薄膜上：“雖然經過大魔法師之手的水晶護盾效能上肯定比我們玩家要強得多，但覆蓋如此之大的面積，也不是本人親自控制，這最後的效果，我也不敢保證啊。”

    “好在中央戰場距離我們所在的位置還不算太近，我們還有一定的距離作爲緩衝——算了。”

    似乎知道這點距離在核彈一般的恐怖威脅下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努力站直了身體的雪靈幻冰隨後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攻防的調配就交給薇爾莉特好了，反正我們這些個渺小的凡人也沒有什麼插手的餘地。”

    “我們還是關心一下我們可以插手的領域吧。”

    她回過了頭，朝着先前被段青的魔法符文丟到了這裏、此時依舊在昏沉的狀態中茫然四顧的壯祀族族長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傳送符文已經用得非常純熟了，不過……經此一役，接下來的事情又該如何處理？”

    “在沒有得到最後的勝負結果之前，我們只能按照我們手頭上可以做的事情來處理。”小心翼翼地攙扶着雪靈幻冰的身子，段青緩緩地向着遠方的雅祀族長所在的方向走去：“不過從那幾個玩家最後安排的這一手，以及最終‘神使’出現的這一幕來看，他們原本就是打着撕破臉皮的想法而做下這一切的。”

    “既然他們不打算再與中央草原的人好好相處，那利用的是那什族還是雅塔族其實也都已經不再重要。”他說着這樣的話，眉頭也在覆蓋整個天際的紫黑色悶雷閃動中皺得越來越緊：“這與我們一開始的打算有一些類似，我想他們一定也是想要找個機會統一部族，或者直接將草原部族盡數毀滅，以渴求建立新的秩序吧。”

    “只可惜那個‘神使’似乎脫出了他們的控制，或者說是預料。”腳步隨着段青腳步的停止而停止了一瞬，雪靈幻冰似乎也注意到了前方的異常：“這種關鍵時刻出現的意外和可能造成的後果——”

    “就讓我們好好利用一下好了。”

    順着她敏銳的感知和視線，壯祀族的年輕族長此時也已經拖曳着沉重無比的步伐走向了浮空島的邊緣，紫黑色的末世般景象與近在咫尺的“神域”此時也沒有吸引到他半分的注意力，那已經破爛不堪的部族服飾包裹之下的身體也逐漸跪倒在了可以俯瞰整個悽慘草原的島嶼邊緣：“……”

    “這種程度的災難，恐怕已經很難挽回了。”

    緩步走到了他的身後，段青與雪靈幻冰二人的表情也變得復雜了起來：“即便是貴族有着最快的速度和最周全的準備，在這種層級的能量波及之下，想要控制傷亡恐怕是不可能的。”

    “傷亡恐怕會很大吧，之前的一次能量餘波就已經摧毀了聚落外圍的大片帳篷羣……呃，儘管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不過還是請允許我們代替薇——代替神使大人致歉，要不是因爲我們的話——”

    “我是壯祀族的族長，也是承擔着壯祀族全族的信任與期望、統領着壯祀族千萬族人的草原族人。”

    凝固的沉默被雅祀接下來所說出的話音所打斷，那飽受壓抑之後再度響起的這段聲音裏也充滿了段青意料之中的苦悶與悲傷：“不過我本人卻沒有相對應的能力，至少我並沒有可以與亞戈倫斯、清蘭族長之流相媲美的力量。”

    “在這一點上，我要代表我自己感謝你們。”他微微地側了側自己的頭，那鐵盔包裹之下的散亂頭髮也在紫黑色的天空中露出了少許：“因爲你們把我從那個怪物的手下救了出來，你們救了我的性命呢。”

    “呃，儘管這話由我來說可能不太合適，不過那東西應該不是什麼怪物。”撓了撓自己的鼻尖，段青終究還是腆着臉小聲地回答道：“從你當時的反應來看，你的心裏應該也清楚那家夥是一名被對面召喚出來的、真正的神使吧。”

    “身爲壯祀一族的族長，我當然也從我們一族祖先流傳下來的典籍裏獲得過有關神使的描述。”跪在邊緣處的雅祀回答的聲音也顯得有些顫抖：“但無論它是不是真正的神使，它毀滅了我們的部族、又差一點毀滅了我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好吧，那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就更不合適了。”向着雪靈幻冰抿着嘴的表情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段青的面色也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你要反抗神山的統治嗎？”

    “這不是反抗神山的統治，因爲無論是我們還是其他中央部族的人，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在這片草原上求得生存。”壯祀族的年輕族長動作呆滯地搖了搖頭：“神山擁有着莫大的偉力，神山也擁有着最爲安穩的居住環境，所以我們一直以來都嚮往着神山，可是——”

    “自從你們和你們所處的浮空島出現以後，新的可能便出現了。”

    年輕的族長雙手抓着邊緣的地面，手指彷彿已經深深地嵌入了泥土之中：“我與部族裏其他的長老們曾經無數次議論過此事，究竟是要繼續沿着我們部族千百年來所爲止努力的道路走下去，繼續追求那遙不可及的目標，還是要抓住這突如其來的機會，重新尋找新的安居之所。”

    “然而還沒等我們得出最後的答案，神山一方就拋棄了我們。”他擡起了自己的一隻手，那顫抖的手指也在無數能量肆虐所造成的溝壑與毀滅景象上描繪而過：“神使——不，無論出現在那裏的究竟是誰，他們都不可能再成爲我們追尋的對象，因爲——”

    “草原族人從不屈服。”

    代替對方說出了這個答案，段青再度發出了一聲悠久的嘆息：“想必其他的部族也都是一樣的想法吧。”

    “沒錯，如果神使的到來只會代表着這種不詳的災難，相信親眼見到這一切的其他部族也不會再相信它們。”雅祀那無比呆滯與悲傷的面龐此時也漸漸轉變成了悲憤：“就算他們依然心存一點點僥倖，我也會說服他們。”

    “神山已經不值得我們繼續崇拜和信仰。”他用力地支撐着自己的身體，顫抖着從浮空島的邊緣處站了起來：“傳說中無情和殘忍的一面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他們根本就沒有把我們這些部族的存在當成是有價值之物，先前打着旗號想要讓我們臣服的那些傢伙們，現在也可以都去死了。”

    “不愧是雅祀族長，大概只有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一族族長才會有這種大膽的思想吧。”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的段青隨後也走上前來指着下方災難般的末日景象：“不過我還是不得不再提醒你一下：你和你的部族現在損失慘重，你現在的話語權在族內族外還有幾分重量，還是一個需要重新衡量的問題呢。”

    “草原部族的規矩一向牢不可破，除非我真的死在了剛纔的戰鬥裏面，否則我依然還是壯祀族的族長。”臉上終於再度露出了一貫顯現在段青面前的自信之色，雅祀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盔與袍服：“隨着這一次災難的爆發，我的族羣內部的確可能會出現你們所擔憂的那種問題，但我相信我繼承族長之位以來積下的威嚴與恩惠，也相信我族人的忠心與勇氣。”

    “剩下的只有你們這邊。”他轉過了身，望着段青身後依舊不停來回奔波的那一道道身影以及呈現在幽幽紫紅色天空之下的那座高聳入空的高塔：“一旦我們重整旗鼓——”

    “你們還有可以兌現的承諾與接納我們的餘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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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壯祀族？不不不。”

    一段時間之後的浮空島上方，也就是剛剛送走了雅祀族長不久之後的某個時間點，屬於薇爾莉特的身影就再度浮現在了段青的身邊，以及她聽取了段青簡單情況介紹與提議之後不斷搖頭的動作：“別以爲我一直被關在塔裏就不知道下面那些部族的情況，壯祀族那麼大的一個部族，我們這座島是不可能裝的下他們所有人的。”

    “我也沒說要裝下他們所有人啊。”無奈地撓了撓自己的頭，段青隨後也一臉爲難地嘟噥道：“而且他們現在被你們炸得那麼慘，本身應該也剩不下多少人口才對……”

    “那也不行。”無比堅定地再度否認出聲，薇爾莉特那控制着娜希婭的細長眉毛此時也如同美麗的花蕊一樣微微捲起：“這可是開先例，要是我真的接受了壯祀族的提議，那草原上其他部族的人怎麼辦？他們肯定也會提出相同的要求不是麼？”

    “所以我才說我們不會接受他們所有人啊，我們只接受最具備能力的那一些。”衝着一直抿嘴偷笑的雪靈幻冰所在的方向瞪了瞪眼，段青隨後也不知疲倦地繼續解釋道：“方法就按我們之前所用的方法，再按照甄選儀式的模式篩選一遍不就得了？”

    “我倒是不反對繼續舉辦你們搞的那些個比賽，不過現在這副樣子，還有人會有心思參加比賽嗎？”指着前方依舊閃動着紫色與血紅色的天空，娜希婭——也就是薇爾莉特雙手叉腰擺出了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聚集在中央演武場上的那些人早就應該死光光了吧？”

    “畢竟只是一些戰鬥的餘波，要是這樣也會死掉，那我也沒有什麼辦法。”攤了攤自己的雙手，段青隨後也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地指着前方大叫了起來：“而且我還沒有問你哪！你你你你是怎麼突然回來的？前面不是還在打着的嗎？”

    “那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鳥人和我們之前在塔前遇到的一樣，都只是一個機械人偶而已。”不屑地擺了擺自己的手，薇爾莉特再度擺出了與娜希婭的少女氣質完全不相符的成熟老練之情：“對付這樣的敵手甚至不需要調動整個紫羅蘭法陣的所有力量，我用幻象魔法和三重斯克裏德法式方陣就可以把它耍得團團轉了。”

    “你們能夠將我搬出來對伐它，本身就是最正確的選擇呢。”說到這裏的少女叉起了腰，那再度望向段青的視線裏也帶上了幾分讚許：“而且居然能想得到使用空間座標定位的方式把我從那個虛空空間里拉出來……哦呵呵呵呵。”

    “我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呢，我可愛的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