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2 進退

    “我明白韃麗雅娜族長的顧慮。”

    深夜的昏黑因爲各種火把的照耀而顯得明亮了許多，就連吹過這個地方的季風彷彿都因爲火把與人員的聚集而褪去了少許，定眼望着眼前這名女族長的段青隨後也摸着鼻子笑了笑，轉而看向了那些還在聚集的草原族人們：“風道的前方就是中央草原部族的領地，進入那個地方就等同於與他們宣戰，所以——”

    “憑我和我的族人們，這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打斷了段青的話，女族長臉上的眉毛也因爲這一瞬間的倒豎而變得明顯了許多：“甚至連一個大部族塞牙縫都不夠呢。”

    “沒錯，即使再加上我們幾個也是一樣。”段青向着對方再度彎了彎腰：“不過再加上我們背後的神使呢？她代表的可是神山。”

    “我剛纔就已經說過了，我的族人們相信你，並不代表我也相信你。”搖了搖自己的頭，名爲韃麗雅娜的女子用淡然的表情迴應着段青：“阿達木或許可以察覺到迫在眉睫的威脅，但若是以神山的名義作爲保證，我反而會開始懷疑。”

    “畢竟神山和獸潮之間的關係，自從很久之前就變得曖昧不清。”

    她保持着安靜而又端莊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是讓段青的眼眉再度跳動了少許：“沒錯，野獸的威脅在過去的草原史上已經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但神山卻一直沒有提出什麼應對的手段，這可不像是一個大陸上的守護者所應有的樣子呢。”

    “有人猜測這是神山的策略，有人則認爲他們本來就無能爲力。”韃麗雅娜的話音變得越來越緩慢：“這也正是我們一族從來不肯在大陸邊緣生存的原因，誰也不會知道我們會在什麼時候成爲那些野獸的祭品。”

    “神山是什麼態度我不太敢保證，但神使的態度我是可以保證的。”段青一臉鄭重其事地回答道：“我和我的隊友們收到的委託便是儘量救助這一路上還未來得及逃跑的那些零散的部族，儘量保全儘可能多的生命，就連我手上的部族名單和分佈的地圖，都是神使和那蘇族的人提供的呢。”

    “那蘇族？他們也在你的神使這一邊麼？”段青的回答引起了韃麗雅娜的異樣：“那個北境之王？”

    “這是我第幾次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稱呼了。”

    位於自己身後的土船正在收納着最後的人員，不斷從那個方向發出的喧囂聲與搬運聲也開始漸漸收束，收起了視線的段青隨後也帶着苦笑的感覺低嘆出聲，眼中閃過的疑惑感覺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濃重：“不管那個部族過去究竟有多強，他們現在都只是一羣與我們共患難的普通部族而已，而且他們也是呼倫族事件中的受害者，目前正同樣接受着神使的庇護。”

    “既然接受了神使的庇護，那自然也是站在了神山的這一邊。”韃麗雅娜聲音低沉地搖了搖頭：“我們未必需要接受相同的命運。”

    “這應該才是族長和幾位族中的長老們最爲擔憂的事情吧。”看了看這名女族長和她背後的那些隱約顯現在夜色之下的老者身影，段青也再次露出了自己的笑容：“這一點還請放心，我們的這位神使大人並非你們所想象的那樣，她可是非常……唔，獨立的一個人。”

    “已經在呼倫族暗中體察了這麼多年民情的她，心中已經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說着這樣的話，灰袍魔法師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自信：“神使大人的主要目的還是爲了將她所庇護下來的這些草原族人帶往更加和平而又安全的區域生活，她和我們這段時間以來的行事方針也一直遵循着這個目的在改變。”

    “這一點還請族長大人理解。”

    他點了點頭，用平靜中透露着期待的視線回望着韃麗雅娜的臉，後者則是依舊保持着端莊的模樣併攏着雙手，半晌之後才將自己的下一句話說了出來：“聽你的同伴們說，你們在之前還搭救了一個部族。”

    “是克蘭部族的人嗎？”

    她向着一旁側了側自己的身子，向着自己身後同樣漆黑而又深沉的夜色深處示意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殘存了多少人。”段青面帶遺憾地搖了搖頭：“他們是被我的另外一些同伴們接走的，被傳送魔法接走的時候，我們還在拉着一大堆獸潮先鋒部隊到處亂逛呢。”

    “……好吧，我相信你們。”一直保持着平視的視線隨着點頭的動作而上下移動了少許，韃麗雅娜聲音緩和地回答道：“看在克蘭族的份上，我可以相信你們現在的目的，不過——”

    還未說完的話停在了半空中，這名女族長似乎察覺到了陡然變得落針可聞的寂靜所帶來的那份異樣，同樣察覺到了這份異樣的段青隨後也順着那先前示意的方向望向了漆黑的夜色深處，緊緊地盯着那片草海的邊緣：“……來了。”

    “請幾位儘快上船吧。”他展開右手，向着那片被魔光包圍的土船所在的方向說道：“不要再猶豫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如何？”

    “達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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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着背後的其中一名壯漢模樣的傢伙點了點頭，韃麗雅娜聲音低沉地吩咐道，幾名最後滯留在此地的達韃族族人隨後也帶着那名女族長穿過了段青所在的位置，消失到了那抹土船的輪廓範圍當中。衝着同樣消失在那個方向的阿達木比出了自己的拇指，段青隨後朝着已經被捨棄的部族聚落西南方向的漆黑夜空深處凝聚起了自己的視線，若有若無的黑影此時也伴着那顯現在其中的細紅雙點，向着他們所在的位置迅速地靠近而來：“準備出發！”

    “起錨！”

    他一手抓住了船舷的位置，將顯現在手指間的一絲魔法能量注入了土船的表面，搖晃的感覺隨後也伴着一陣浮動升起的氣流的出現，帶着依附在船舷邊緣處的這名灰袍魔法師一同拉開了與地面的距離：“希望不會出現散架之類的問題好了……語殤！”

    “知道。”土船內隨後顯現出了絮語流觴的迴應聲，被一衆部族人士包圍在視線正中央的她隨後也衝着眼前的魔法圓盤伸出了自己的手：“魔法出力增強，已經到達臨界點——方向控制好了麼？”

    “當然。”回答這句話的是站在土船正前方的雪靈幻冰，那緊抓着船舷邊緣的兩隻白皙的手此時也握緊了連接在那裏的兩條魔法控制桿：“走吧。”

    “向東邊進發。”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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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光輝隨着天色的漸亮而顯現在了草海的邊緣，那帶着朝霞的天色也開始取代着原本漆黑無比的夜空，一隻看上去巨大無比的土船此時也越過了這些朝霞鋪在草地上的暗紅色，同時也將越來越多的綠草甩脫到了自己的身後——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手忙腳亂和適應，由段青臨時製作出來的這只土船也終於在絮語流觴與雪靈幻冰兩個人的合力幫助下踏上了正軌，不斷顫抖搖晃的氣墊船影也隨着這三個人各自忙碌的調整，平穩而又快速地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向前漂浮行駛着。

    與達韃族一同忙碌了一夜，幾個人此時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疲憊狀態當中，但藉着變亮的天色所看到的那些隱約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獸潮的臨近，他們還是不得不肩負起了前進和放哨的任務。

    “魔法能量的供給還算穩定麼？我這裏的剩餘寶石也已經不多了。”

    “我這裏還有幾塊，是之前從自由大陸那邊出發的時候帶在身上的，本來也是打算找個機會出手的存貨，現在送給你揮霍吧。”

    “感謝，但這依然是杯水車薪。”

    “話說你到底是怎麼設計成這個樣子的？魔法圓盤可是可以支撐起一整個城市魔法結構的古代物品，爲什麼到了你這裏就變得消耗這麼大？”

    “大概是因爲我設計的魔法骨架的緣故吧。”

    重重地出了一口氣，段青指了指正在聚集在一起討論的三個人的腳下：“畢竟物資有限，我也只能靠魔法的力量將整個船身暫時支撐起來，你們現在看到的土船像是用木板和泥土相互連接在一起的造物，但實際上負責支撐的還是那些幾十個符文相互連接交織的魔法能量。”

    “若是讓薇爾莉特看到這一幕，她大概也會因爲我着拙劣的魔法設計和粗糙的魔法手藝而大罵我一頓吧。”說到這裏的段青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還有那遍佈在船體四周、爲了調整方向和加速減速的那些能量噴射口……唉，以我現在的水平，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盡全力了呢。”

    “別這麼說，你的設計已經很棒了。”伸手拍了拍段青的肩膀，雪靈幻冰安慰着回答道：“至少解決了我們之前來到這裏的時候遇到的方向控制問題，船體也已經比之前穩定得多，不過……”

    “若是能源問題解決不了，我們終究會在某個時刻拋錨。”環顧了一下四周已經進入睡眠的那些達韃族的族人們，絮語流觴代替說出了接下來的話：“到時候可就真的麻煩了。”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自然也會負責到底。”

    強行提振起了自己的精神，段青伸手將絮語流觴的視線遮擋了回來：“這批人現在可是我們的第一批船員，想要繼續發展我們的勢力，他們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最壞的情況下，他們也會成爲我們的戰力之一。”這位灰袍的魔法師用力地揮了揮自己的手臂，話音卻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下來：“也是我們用來說服其他人的明證——別忘了之前的時候，就連那位女族長都有些不相信我們呢。”

    “那是因爲你的魅力值和個人聲望太低，我們兩個去找那個女族長談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費力。”絮語流觴一臉不屑地回答道：“下一次再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還是由我們兩個女人負責出馬好了。”

    “好好好，如果真的還會出現交涉場合的話。”段青無奈地撇了撇自己的嘴巴：“至於我們現在的危機……一會兒我會先稍微降低一下速度，先保證我們的續航能力再說。”

    “你們也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還有得忙呢。”

    簡單的對策交流隨着幾句相互之間的討論而漸漸停止，三個人向着各自所負責的船頭船尾依次消失了，留在原地看守着能源中心的段青隨後也檢查了一下那塊圓盤的運轉情況，然後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那塊魔法通訊石：“喂喂？起牀了沒有？”

    “下次再用這種這種方式叫醒我，我就把預定的‘魔法變形實驗’提到當天的日程上來。”通訊石的另一頭隨後響起了娜希婭那慵懶的聲音：“雖然……唔，已經是11日的清晨了麼？居然堅持了這麼久的時間，看來你的求生本領又變強了一些呢。”

    “只是藉着之前的臨場發揮繼續投機取巧而已。”環顧着自己周圍還在隨着輕微的顛簸而落着土屑的船體，段青撇着嘴巴回答道：“而且我們也快要瀕臨彈盡糧絕的邊緣了——你什麼時候能抽出身來接我們？”

    “獸潮的鋒線已經越過了浮空島很長的一段距離，想要將這段距離產生的差距完全抹除掉，需要的可不僅僅是魔法能量這麼簡單。”娜希婭聲音淡然地回答道：“更何況……你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中央草原的範圍內了吧？”

    “知道了你還問？”

    “我明白我明白，我那可愛的學徒終於也步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了呢。”

    輕笑聲在魔法通訊石的另一頭顯現，彷彿將娜希婭此時顯露出的揶揄表情勾勒得清晰了起來：“我們現在何嘗不是如此，呼倫族也還在我們的後面緊追不捨啊，所以——”

    “想要改變眼前的這個局面，我們需要一些更爲大膽的舉動。”

    輕笑的聲音停頓了少許，再度顯現的那抹屬於娜希婭的嗓音中也帶上了幾分神祕的感覺：“這也是強行讓你們充當‘前沿疏通交流清障小隊’的根本原因和最終目的。”

    “明白怎麼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