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3 看門

    不知是不是因爲在人煙稀少的草原上待了過久的時間，此時的呼倫族聚落甚至給了段青等人一種大都市的感覺，相比之下熱鬧非凡的景象也連續不斷地在靠近那蘇族臨時營地的前方一天天上演，與周圍不斷出入於這個地方的各式各樣的身影不停地向着彼方所在的區域不停地延伸着。似乎是受到了這種“大城市”氣氛的影響，原本士氣有些低落的那蘇族與瓦布族如同逃難般的遷徙隊伍此時也變得活躍了許多，他們跟着蘇爾圖一次次談判之後返回族中的身影以及一同帶回來的呼倫族物資一起，一點一滴地將手底下的這片被分配到的臨時土地逐漸建立了起來。

    然而臨時營地中的一部分人還是保持着與這種繁榮截然相反的態度和模樣，比如一直裝成大佬、對呼倫族送來的這些禮物嗤之以鼻的盧芬商會，以及守在帳篷門口一動不動的段青。

    “……幹嘛？有事？沒事的話就離我遠點，我今天很忙。”

    “這是蘇爾圖今天要回來的食物？就分給我們這麼一點？算了，先放在那吧。”

    “我知道那個蘇塔爾邀約的事情，但是我這裏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能不能稍微延緩兩天？等風頭——等我沒事了之後再說。”

    “你問我在忙什麼？你看得懂我手上的鍊金術？要是你有辦法幫我把這兩個火風反應所需要的術式構成與材料配比搞定，我現在就跟你走。”

    將一個又一個尋找過來的人拒之門外，段青額頭上緊鎖的眉毛半晌都沒有放下，日上三竿的陽光與不斷吹過這個營地角落裏的草原之風也順着他端坐在草坪上的身姿而向着前方流逝經過，爲他所守候的那座帳篷帶來了片刻的安寧：“……呼，所以說看大門的也不是個好做的工作呢。”

    “今天還是沒有見到那個自大狂。”低沉的聲音隨後由前方傳來，與之相伴的還有抱着長弓走近到這裏的百步無雙同樣低沉的面容：“你們最近似乎都很忙碌？”

    “忙着做任務。”撇了撇自己的嘴巴，收起了惆悵的段青隨後也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了眼前的鍊金臺上：“如果你實在想要找他，下次記得早一點來，或者直接去北邊的35.28座標找他。”

    “這麼乾脆就將任務目標地點透露給我？”跳着眼皮望着段青的臉，百步無雙終究還是將自己的步伐收回到了通往營地北方的路線之外：“算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親自找他去解決一下吧。”

    “……”

    沒有繼續理會這名弓箭手消失在草原盡頭的背影，繼續開始埋頭工作的段青半晌之後才將低着的腦袋微微擡起了少許，披着灰色魔法袍的身影也隨着左右搖擺的動作而來回偏移着，直到確認了周圍沒有其他人再來的時候才悄然轉向了自己的身後：“如何？身體有沒有變好一點？”

    “我，我想……”他的身後也隨之傳來了娜希婭縮小至幾乎不可聞的迴應聲：“我想……方便一下……”

    “附近沒有人，你可以去後面。”頭也不回地說出了這句話，段青那端坐在地上的身影此時也像是埋頭在自己面前的鍊金材料中一般：“抓緊時間，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真，真的可以嗎？”有些瑟縮地望了望左右，用力抓着門簾的娜希婭將顯露出來的羞澀面龐伸到了帳篷之外的範圍：“那，那就——”

    輕盈的跳躍腳步伴隨着綁在黑色頭髮之上的白色繃帶飛舞飄揚的景象而向着帳篷的後方迅速消失，不過眼前的段青似乎沒有任何想要觀看這抹嬌俏身影的意思，他聚精會神地將捧在手心的其中一杯液體滴入了煉金臺的表面，然後全神貫注地盯着發生在其中的變化：“唉，都說紅顏禍水，現在紅顏還沒感覺出來，禍水的苗頭倒是有了……呃。”

    有些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段青剛好將抱着衣服悄然往回走的娜希婭暴露在陽光之下的搖曳身姿納入了自己的視線，正要回到帳篷中的柔弱女子此時也像是察覺到了這股刺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略顯驚慌的表情也一溜煙地消失在了帳篷當中：“你，你不要這麼盯着我看啊。”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會讓別人輕易接近這裏。”回過頭去的段青聲音平淡地嘆息道：“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先前表現得如此堅決果敢的你，居然還會露出如此羞澀的一面呢。”

    “我，我只是做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而已。”急促地說出了這樣的回答，娜希婭已經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消失在了帳篷之內：“我才不想與部族決裂呢，但他們的選擇絕對是錯誤的，如果那些長老會的長老喜歡用我的性命來了結此事的話，那就儘管讓他們來好了。”

    “……”

    “怎，怎麼了？我說了讓你不高興的話了麼？”

    “不，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實驗的動作停頓了片刻，段青擡起頭來的嘆息聲也在自己面前的空氣裏逐漸彌散：“如你這般清澈而又純粹的覺悟，即使是在冒險者當中和很少能夠見到了呢。”

    “我，我……”

    “你儘管回去休息，今天我會守在這裏。”

    偏了偏自己的腦袋，段青將眼前的鍊金實驗暫時放下了：“目前我們的隊伍正在執行各種各樣的任務，等他們帶回來更多的情報之後，我們會對你的述說與存在進行最後的判斷。”

    “在此之前，我們會儘量保證你的安全。”他收起了自己回望的視線，手上的動作也開始忙碌了起來：“你的善意與對我們投以報之的信任，我們絕不會輕易出賣。”

    “不，說感謝的應該是我才對。”已經躲到了帳篷中的娜希婭用低到難以察覺的聲音回答道：“是你們將被丟到了野外的我撿了回來，你們救了我的性命，面對這樣的好人，我又爲什麼不相信你們呢？”

    “需要我的話，請你們儘管開口。”再度開口的聲音充滿了堅定的感覺，這位女子用柔弱的聲音表述着自己剛強的心意：“即便是再次送出我的性命，也是你們應有的權利。”

    沒有再說出更多的話，沉默下來的段青又一次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鍊金研究上，不時路過此地、前來此地的人也一次又一次地從他的面前經過，隨後也被老練的灰袍魔法師用各種各樣的姿勢打發了出去。新的一天的暮色便隨着這樣的節奏而漸漸籠罩在了營地的盡頭，那延伸自呼倫族營地的熱鬧與繁榮也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減低了少許，扛着刀與盾的格德邁恩與朝日東昇等人隨後也帶着一身的鮮血與傷口，漸次迴歸到了青靈冒險團的這片臨時營地當中：“怎麼樣？今天還順利麼？”

    “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情況可能出現了一些變化。你呢？有沒有人來打擾你？”

    “一大堆，各種各樣的人跑過來找我，還有找你們的……對了，有沒有遇到百步無雙？他不是要去找你算賬麼？”

    “賬早就已經算完了！他哪來的臉面繼續找我算賬？他就是還有些不服氣，想要找個機會再跟我較量一下而已……唔。”

    聲音遲滯了一瞬間，走到段青前方的草坪坐下的朝日東昇不經意地向着段青身後的帳篷所在處望了一眼：“她還在麼？有沒有人發現她？”

    “這是什麼問法，難道你這麼不想見到她？”斜着眼睛望着對方塗滿了血跡與污漬的髒亂面龐，段青翻着眼皮回答道：“拜你們這些人所賜，我這個看大門的現在也做得比較專業了，不僅防外，而且防內也防得特別到位呢。”

    “別這麼說，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由對方的話語中感覺到了刀鋒般的氣勢，朝日東昇乾笑着拍了拍灰袍魔法師的肩膀：“而且我們這不也是怕這個女人自己偷偷跑掉麼，畢竟我們這支隊伍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能安然保住她的存在——對了，那個尋人啓事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先晾着唄。”段青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只要呼莫卑和呼倫族的人不着急，我們就先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實在要是有人來過問，你就把他們交給我來應對就好，我會把調查報告交給他們的。”

    “一看就是老摸魚了。”他的耳邊隨後傳來了格德邁恩的評論聲：“專業的看門人外加專門的偷懶者——這件事交給你來處理簡直就是再合適不過了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看了看對方還在收拾着行裝、整理着一天收穫的動作，段青撇了撇自己的嘴巴：“你們還想接着將這件事交給我，好讓自己再去外面浪兩天是吧？”

    “哪裏的話，我們也是很擔心你的好不好？”格德邁恩依舊保持着忍笑的表情：“不過我們這邊的任務也進行到了關鍵的時刻，不能半途而廢啊。”

    “就是，有關那些威脅的調查，我們也終於找到了變化的徵兆。”指着自己剛剛歸來的那個方向，朝日東昇也擺出了一股子得意的笑容：“我們找到了幾具被丟在那些威脅點的屍體，一看就是外族人的那種。”

    “形勢馬上就變得不一樣了。”

    似乎明白朝日東昇此時所說的這條情報所代表的意義，段青逐漸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只不過還沒等他說出自己的下一個問題，另一邊的格德邁恩就再度自顧自地答了出來：“本來還想等着晚上一起說來着，不過看你這麼心急，現在說給你聽也沒什麼。”

    “別擔心，呼倫族的人當時也在現場。”朝日東昇擺手將自己的聲音一同壓了下來：“有關那些屍體的身份問題，以及他們是如何被殺的——這些都會交給呼倫族的人自行判斷，我們才不會開口發表意見呢。”

    “當然，異樣還不止這一點。”格德邁恩同樣沉下了自己的面色：“各個方向的威脅處理中出現了更多的野獸，而且野獸的品種和形態都有所不同。”

    “比如說兇暴豺狼啊，魔鬣狗羣啊，或者是其他大批我們從未見過的怪獸。”比劃着自己的手指，朝日東昇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誇張了：“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我們曾經在虛空中打過的那些戰鬥一樣，從不知名的世界角落裏鑽出了虛空獸的感覺……”

    “虛空獸？應該不會吧。”回想着自己曾經見過數次的那些組合怪物，段青咂了咂自己的嘴巴：“呼倫族看上去不像是與虛空有所瓜葛的部族，他們爲什麼會受到虛空的圍攻？”

    “別忘了我們在地下遇到的那兩個傢伙。”

    帶有冷意的淡然話音隨後響起在了段青的耳邊，與之相伴的還有屬於雪靈幻冰同樣由營地外歸來的纖細剪影：“既然那幾個玩家也出現在了這裏，那風之大陸的內部肯定也受到了虛空勢力的侵入了，無論這場呼倫族在這場勢力的對抗中究竟站在哪一邊，眼前的狀況都可能得到解釋。”

    “我還沒有從這個部族內部察覺到任何與虛空有關的東西。”招呼着對方坐了下來，段青的臉上依舊浮現着猶豫的表情：“雖然是繁榮且強大的部族，但別說是虛空力量，就連超越遊牧時期的魔法都沒有從這些人的身上感受到——”

    “你還沒有接觸到更多呼倫族的核心力量呢，他們的其他長老呢？他們的族長呢？”打斷了對方話音的雪靈幻冰沒好氣地衝着段青瞪了瞪自己的眼睛：“要是統治整個呼倫族的長老會，實際上都是魔法議會的成員呢？”

    “那我們可就真的算是栽在這個部族手中了。”苦笑着搖了搖自己的頭，段青隨後也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由雪靈幻冰假設的結果中移開：“話說你的任務怎麼樣？情況順利麼？”

    “還算順利，只不過我這邊也得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消息。”

    收起了自己的嗔怒之色，雪靈幻冰轉而向着自己來時的方向指了指：“聽說北方——也就是我們來時的方向。”

    “最近也出現了有人跟蹤和戰鬥的跡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