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6 師徒

    “……所以這是我們最後的掙扎了麼？”

    “我不知道。”

    那是白色的光輝佔據了整個段青的視野之後的事情，來源於身體每一個細胞的巨大撕裂感隨後也連同自己逐漸消失的意識一起化作了只餘下白色的平整世界，已經對這個世界無比熟悉的他隨後也放下了自己滿心的疑惑與困楚，用淡然的目光凝視着眼前的那道同樣不知爲何出現在這裏的人影：“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爲什麼也能出現在這裏就是了。”

    “哦？看來你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同樣回望着段青的臉，紫色長髮盡數披散開來的薇爾莉特靜靜地與眼前的灰袍魔法師相互對視着：“或者說——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雖然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不過……唔，姑且還是稍微描述一下。”低着頭嘆了一口氣，段青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我也不瞭解自由世界裏的全部構造，以及所謂的裏世界與虛空世界之類的存在究竟與我們所處的這裏有什麼樣的關係，但是——”

    “這裏姑且也是世界夾縫的一部分。”

    他向着周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同時指着天與地幾乎沒有任何區別的白色空間無奈地笑了笑：“是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過渡區域，也是我們冒險者經常經過的一個地方。”

    “……是麼？”

    瞭然的眼神中隨後閃過了一絲落寞，名爲薇爾莉特的女子動作頗爲成熟地撩撥了一番自己耳邊的鬢髮：“看來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依然不夠深遠呢。”

    “最好不要知道更多的事，否則莫爾納會不高興的。”搖了搖自己的頭，扯起嘴角的段青向着自己的頭頂上方伸手指了指：“你也不想一輩子被他盯着，像個囚徒一樣被關在那座塔裏，不是麼？”

    “我本就沒有繼續與那個不是人類的傢伙一起繼續生活下去的打算。”飽滿的雙峯隨着抱起雙臂的姿勢而變得更加凸顯，毫不自知的薇爾莉特隨後將不情願的視線轉向了一邊：“不過有關這個世界本源的許多情報，根本就不是我有心之下獲得的產物，總不能樁樁件件都賴在我的頭上吧？”

    “我非常同意你的這個說法，因爲畢竟我們人類都是這樣，總是在無意之間觸碰到我們不應該觸碰的東西。”點了點自己的頭，段青的面色也隨着回答的聲音而逐漸變得嚴肅：“探求未知、滿足求知慾也是人類的天性之一，位於另一個世界裏的我們也何嘗不是如此，待時日久了，或許我們那邊也會出現像莫爾納這樣的存在，干涉我們人類的命運和未來吧。”

    “話雖如此，這個未來我們或許已經看不到了。”他收斂起了自己臉上的嚴肅，轉而擺出了一抹苦笑：“眼前的這個危機，我們兩個恐怕就已經過不去了呢。”

    “按照我對泰倫之塔的瞭解，那個海沃爾德應該是在丟失目標的最後進行了座標轉換。”搖了搖自己的頭，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近前的薇爾莉特面色卻是逐漸嚴肅了起來：“這不是正常的操作裏應該具有的步驟，畢竟沒有人會在最後的時刻違反操作規則，刻意毀壞自己的現世儀式，現在對方選擇了這麼做——”

    “怎麼，你也不知道後果會是什麼嗎？”

    “現在只能靠猜測了。”

    面對段青沉默之後所發出的疑問，薇爾莉特沉吟着回答道：“如果將投影旋轉九十度，整個傳送座標會與泰倫之塔本身產生極大的衝突，超過了泰倫之塔本身的現世傳送設定，現世的儀式自然就會以失敗而告終。”

    “那麼如果以這種情形宣告失敗的話，我們這些位於座標內的生命會怎麼樣呢？會消失在破滅的虛空之中？還是會被傳送到座標破滅的時候所指向的方向？”

    “先前實現這種現世儀式的時候，受到泰倫之塔座標範圍影響的目的地一般是不會有任何生命體存在的，就算是有，最後多半也會因爲實物的出現而被毀滅。”

    “但是我們的情況與他們不同，我們是在傳送過程中強行鑽入到了座標點，用魔法世界的話來說，相當於提前傳送……”

    “正常的傳送魔法，若是傳送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中斷，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傳送者或者傳送物會消失嗎？”

    白色的空間中一時間只有兩個人討論的聲音在不停迴盪，越來越明顯的沉默也隨着越來越多疑問的出現而漸漸佔據了兩個人之間的空氣，苦思冥想了半天未果的段青最後有些無可奈何地坐在了空白的地面上，耳邊半晌之後才響起了屬於薇爾莉特的推論：“正常的傳送魔法本來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因此根本不存在‘中斷之後會發生什麼’的可能，我們也從未考慮過像泰倫之塔這種類似情況的出現，在將傳送法術的過程拉長之後強行中斷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一個全新的課題。”抱起了雙臂點了點頭，段青一臉淡然地回答道：“好吧，雖然不想在這個時刻開啓什麼魔法課程，不過是時候開始上課了：請教薇爾莉特老師，傳送魔法的本質是什麼？”

    “利用魔法的共鳴，打開現實與虛空之間的通道，然後將位於虛空兩邊兩個同類座標點進行同質化，以完成將兩個空間相互連接在一起的目的。”

    “這個‘瞬間出現’的方法，究竟指的是什麼？”攤開了自己的雙手，席地而坐的段青像是個乖學生一樣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是用某種加速的手段快速通過兩個點之間的距離？還是用某種空間摺疊的手法將兩個點之間的距離抹消？”

    “這個嘛……畢竟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歷屆的魔法師與研究者們也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薇爾莉特的臉上也顯露出了爲難的表情：“比較令人信服的一種說法是：打開傳送門的過程更像是一種將兩個座標點所代表的空間相互連接的過程，傳送門的邊緣所打開的空間座標與目標點的空間座標在魔法的作用下暫時銜接在一起，形成可以容納人與物體通過的‘剪定區域’，以取代這個空間原本的座標體系……”

    “也就是類似嫁接，是麼？”伸手打了一個響指，迅速理解了對方說明的段青隨後打斷了對方的話：“就像是不同空間裏的兩塊布縫合在了一起，布與布之間的重疊部分也就成爲了兩個座標點之間的空間通道？”

    “大概是這樣的，不過這也只是衆多學說中比較合理的猜想之一罷了，到現在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證明它的正確性。”

    “雖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不過我們暫時先按照這種說法來好了。”腦海中的思考開始高速旋轉，段青接下來的話音也開始變得愈發輕微了起來：“如果是兩塊本應重合在一起的幕布，其中的一塊被強行扭曲了，最後會發生什麼？”

    “——也就是我們現在所遇到的這種情況，對吧？”明白了段青的意思，擺出了教師模樣的薇爾莉特一本正經的表情也隨着思索的狀態而緩緩消失：“我想，至少被扭曲的那些部分是無法重合在一起了，傳送自然會失敗，原本位於兩邊的空間也會各歸各位，彼此之間也不會再產生任何聯繫……等等。”

    “我們應該是被扭曲的一方，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就在‘不重合’的那個空間段裏，是麼？”望着紫發的女子陷入沉默的模樣，段青自顧自地說出了對方還未說出的話：“既然會各歸各位，關鍵就在於我們應該‘歸’到哪一邊去這個未知的結果了。”

    “情況還是有些不同的，因爲我們是強行提前穿越了‘門’的非法穿越者。”接着段青的話低沉嘆息出聲，薇爾莉特那姣好的雙眉也隨之緊緊皺起：“先前想要利用這種方式逃脫泰倫之塔的時候，我們也是考慮到了泰倫之塔的現世屬於主動傳遞目標座標點的特性，先前海沃爾德的所作所爲，其實也就是將高塔自身傳遞出來的座標點主動拋棄了的一種選擇。”

    “所以我們現在到底應該被歸在哪一邊？”段青有些無奈地攤了攤自己的雙手：“如果是在虛空這一邊，我們或許就會在出去的一瞬間被丟到無盡的虛空深處，而如果我們是在現世的那一邊——”

    “我們會被扭曲了九十度的投影傳遞到斷橋的深處。”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薇爾莉特的聲音也隨之變得鄭重其事了起來：“具體的位置，還要看這九十度的具體方向而定，如果是斷橋以內的方向還好，但如果是斷橋以外……”

    “我們會墜入深海。”

    相互對視的目光又一次重合在了一起，帶着段青與薇爾莉特彼此顯露出來的凝重視線一同向着白色的虛無世界深處不停搖晃飄蕩，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二人久久地沒有說出一句話，無言的尷尬最後才隨着灰袍的魔法師所發出的一陣低笑聲而被打破：“好吧，看來在最後的最後，我們的這條道路依舊不好走呢。”

    “首先需要解決的就是我們的世界歸屬。”眼中閃過了決定的神色，薇爾莉特的身邊披散開來的紫色長髮卻是隨着某種能量的浮現而開始高高飄起：“雖然這個結果在我們先前逃入這個夾縫世界的前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但我可不會就這麼簡單地認同這個結果呢。”

    “就算是解決了這第一關，我們還有第二關。”段青則是隨着對方的這句話而接着說道：“九十度偏移的絕大部分結果依舊代表着我們的滅亡，只有與現實中的斷橋重合的其中幾個可能性才能保證我們活下來，所以我們應該立即修復座標，將投影重新丟到正確的位置上。”

    “……你能做到麼？海沃爾德有可能只是隨意挑了一個方向，就算反應再如何迅速——”

    “放心吧，你這個魔法學徒的反應能力還是有所保證的。”

    出聲打斷了對方的話，站起身來的段青向着薇爾莉特所在的方向緩步走去：“至於能不能做到……這個問題無需回答，因爲我必須做到。”

    “你的魔法學徒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犧牲了。”

    白色的空間隨着段青這句話的出現而開始逐漸褪去，充斥着黑色能量風暴的虛空與刺耳的空嘯聲也開始迴歸到灰袍魔法師的五感之間，走上前來的他伸手拍了拍薇爾莉特的肩膀，視線卻是由對方那張頗爲意外的臉龐移到了腳下正在重新映現清晰的其他方向上：“芙拉，羅娜，還有青靈冒險團的諸位，千千萬萬正在彼方幫助我們的同伴們——這條求生之路的搭建是如此之難，以至於到現在爲止都很難看見曙光。”

    “不過奇蹟之所以稱之爲奇蹟，不正是因爲它‘不可能’做到，是麼？”

    傾斜的橋樑正在隨着腳下那抹畫面的逐漸加速而恢復了破滅前的最後一道風暴，將雪靈幻冰正在持盾與四周玩家們拼殺的景象漸漸顯現，另一邊裹挾着兩道人影的芙拉也在斷橋的另一側漸漸變得清晰，金色的髮絲與四散的空間魔法也正在段青的眼底一同發出耀目的光輝：“這麼多人都爲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努力活到了現在，我怎麼可以說出‘做不到’這三個字呢？”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身影逐漸交匯重疊在了一起，屬於薇爾莉特的聲音最後迴盪在了段青的耳邊：“身爲魔法導師，我會爲你鋪好道路，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紫羅蘭大結界！”

    白色的世界隨後被虛空的漆黑徹底吞沒，原本空無一物的混沌之間卻是猛然爆發出了令人難以直視的紫色光輝，無數展開的紫色符文所連接而成的環形魔法陣隨後也如同盛開的花朵一般佔據了這片虛空空間的每一個角落，將原本即將歸於寂靜的漆黑世界化作紫光的海洋：“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重現奇蹟之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