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2 靈魂的刺探

    “……羅娜女士。”

    一段時間之後的避風港角落，同樣籠罩在狂風暴雨所帶來的昏黑天空之下，名爲段青的男子也終於找到了那名披着斗篷和兜帽、平日裏都顯現出一副神祕形象的女子，在她所坐着的斷橋邊緣處停下了自己一直尋找的腳步：“終於找到您了，我們——”

    “我不是說過了麼，我與你們沒有什麼好說的。”

    覆蓋在斗篷之下的雙腿消失在了斷橋的水平線以下，名爲羅娜的女子頭也不回地望着前方波濤洶涌的海面：“我不會幫助你們完成什麼重要的任務，想要閒聊的話，我也沒有那個心情和時間。”

    “可是現在的你怎麼看都不像是忙碌的樣子呢哈哈哈哈。”抓着後腦勺發出了一陣乾笑，披着灰色魔法袍的段青終究還是收起了原本想要吐槽的心情：“可是您在先前對抗迪斯特亞的時候也是出過不少力的吧？甚至還差一點爲了保護我們而死掉，就算是爲了答謝——”

    “那是我本應盡到的責任和義務。”就像是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這樣的說辭和答案一般，羅娜的聲音緊接着就響起在了段青還未說完的話語之後：“同樣身爲命運的代言人，我是無法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自稱虛空主宰的傢伙在我的面前爲所欲爲的。”

    “與你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只是因爲偶然，僅此而已。”面色依舊隱藏在向前觀海的姿態當中，神祕女子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現在事情已經過去，我就更沒有什麼好講的了。”

    “您真的這樣想？那個莫爾納所做的一切，怎麼看都應該覺得可疑吧。”段青一臉奇怪地望着對方的背影：“難道您就沒有什麼懷疑嗎？”

    “當然——沒有。”拖長了自己的聲音，羅娜的語氣隨後也變得淡然了起來：“事實上那一日的我受傷嚴重，在最後的戰鬥發生之前就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有關你們口中所宣稱的莫爾納先生所做過的一切，我根本就沒有看到。”

    “就，就算如此，您也應該感覺出什麼不正常的事情才對的吧。”段青一臉不可置信地伸了伸手：“我們已經在之後的海港周圍做了這麼多，甚至都發動了海盜幫我們一起打工了，您——”

    “你們的事情與我何幹。”

    就像是強調這件事一樣，羅娜下一刻說出這幾個字的聲音陡然提高了許多，若有若無的威壓和氣勢隨後也將段青正欲伸出的手震退了回去，在神祕女子面前的狂風暴雨之間再度掀起了層層的波浪：“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因爲想要復仇而偶然登上了你們那輛列車的乘客，與你們之間的關係根本就沒有那麼密切，你們爲什麼要如此鍥而不捨地糾纏着我？”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

    氣氛在那股威壓的氣勢爆發向天邊的景象中逐漸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後才由依然沒有離開此地的段青所打斷了：“不考慮曾經發生在風花鎮的一切，就算是自由之城裏的您與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情，我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就已經足夠了吧。”

    “從這段時間以來您對我們的態度來看，這段恩怨對您和我們的影響都不小。”說到這裏的他望着對方變得愈發僵硬的背影：“但儘管在這趟駛向天邊的旅途中發生了不少事，仔細回想起來的話，羅娜女士一直還是在有意無意地幫着我們呢。”

    “這難道不能稱之爲是一種緣分麼？”

    他定了定神，向前伸出的手也展開向了左右兩側：“嘴上一直對我們不依不饒，但實際上還是一直關心着我們的安危……啊，難道羅娜女士就是傳說中的傲——”

    轟隆！

    原本虛無的氣勢陡然轉變成爲了實質性的攻擊，將段青以及周圍落在斷橋上的殘磚碎瓦一同掀飛開來，望着那道狼狽的身影重重砸落在地面上的羅娜隨後也收起了自己氣勢洶洶的模樣，重新坐回到了斷橋的邊緣：“果然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你了……給我滾開！”

    “不，不要這麼無情嘛。”滿身瘡痍地從墜落的地面上爬起，段青作勢擦了擦自己有些狼狽的額頭：“畢竟大家現在都算是被困在這裏的乘客，爲了離開這個地方，總得齊心協力想辦法找出一些辦法來啊。”

    “找不出來也無所謂。”重新變回成爲孤零零坐在斷橋邊的模樣，屬於羅娜的聲音隨後也變爲了一開始的低沉與平淡：“就算是一輩子待在這裏，對我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

    “如此消極的想法？這可不像是從悲痛中走出來的你。”定定地望了這位神祕女子的背影一陣，段青再度緩緩地走到了對方的身後：“本以爲單獨出現在自由之城，是你已經排除了自孤的心境之後走出風花鎮的結果，甚至還有心情去參加拍賣會，可沒想到——好吧。”

    “如果你不願意繼承老諾曼的意志好好活下去，那就交由我們來繼承就好。”施施然地拍打着自己灰色魔法袍上的塵土，段青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在這片昏暗的狂風驟雨之間徐徐出現：“我們會找到成功離開這裏的方法的，一定會。”

    “……你似乎對諾曼的事情非常熟悉。”沒有如同段青想象中的那般沉默下去，屬於羅娜的聲音在這位灰袍的魔法師即將離開的腳步中漸漸響起：“你也曾經是風花鎮的一員麼？”

    “當然不是，我出生於芙蕾帝國桑特留斯行省的卡洛村。”毫不猶豫地報出了自己的來歷，段青的腳步也隨之停下了片刻：“不過說實在的，我對你和諾曼的事情還算比較瞭解，甚至可以說是親身經歷過也不一定。”

    “……”

    依舊保持着沉默的姿勢坐在那個地方，名爲羅娜的女子就這麼背對着段青靜靜地端坐着：“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有關靈魂一事，你又是怎麼看待的呢？”

    吹拂而來的狂風將大海特有的氣息傳遍了兩個人的周圍，然後帶着羅娜旋動的話鋒而經過段青的耳畔：“我聽莫爾納說，你的靈魂似乎與這個世界融爲了一體？”

    “這不還是聽到了嘛。”暗自撇了撇自己的嘴巴，段青隨後用一臉的乾笑將臉上的尷尬掩飾了過去：“沒關係沒關係，只是我的存在在莫爾納的眼中顯得比較特別，沒有什麼其他的影響呢。”

    “真的是這樣麼？”一直望向前方的背影微微偏移了少許，神祕女子被籠罩在兜帽之下的面龐似乎也隨着段青這番話音的出現而顯露出了幾分：“可是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那應該就是你們這支冒險者小隊受制於他的主要理由吧？”

    “雖然問題的出發點可能不太一樣，不過您這麼理解也沒錯。“段青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我本人倒是不排斥這一點，反倒覺得這樣挺好的，畢竟相同的靈魂本質有利於加深彼此之間的信賴關係，只要我們更加努力地證明自己的價值，說不定我們與莫爾納之間的關係就能得到根本的改善呢。”

    “可是你剛纔說的並不是‘幫助莫爾納完成任務’，而是‘想辦法離開這裏’。”一針見血地說出了這句話，羅娜顯露在兜帽之下的那雙目光此時也變得澄明了起來：“也就是說你們的目標依然沒有放在修橋上，而是逃離的方法，不是麼？”

    “怎麼可能？您誤會了。”指了指不遠處的高塔所在的方向，段青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尷尬了：“我們所做出的一切都是爲了重建這座大橋，圖紙和相關的魔法結構都已經勘測完畢，需要交換的熔爐材料也隨着海上狩獵的開展而穩步進行中，還有——”

    “還有傳送魔法陣的事情。”

    代替對方說出了接下來的話，羅娜顯露在兜帽之下的嘴角隨後也伴着某種莫名笑意的顯現而翹起了少許：“爲了解決人手問題和建造的其他問題，你們需要打通這裏與自由大陸之間的魔法陣，所以你們才找到了我的頭上，不是麼？”

    “是，是的。”有些猶豫地回答出聲，段青隨後也擺出了一副陪笑的模樣：“羅娜女士真的是目光如炬，什麼想法和打算都瞞不過您的雙眼——”

    “所以如果我有辦法可以打通這裏與自由大陸之間的傳送魔法陣，你們又何必繼續待在這裏？”沒有對段青表現出來的恭維產生半點喜悅之色，羅娜的聲音依舊平靜而又淡然：“你們直接遠走高飛，脫離莫爾納的掌控不就行了？”

    “怎，怎麼可能？這是什麼話。”被眼前出現在這份說辭震撼了片刻，段青急忙舉着雙手否認道：“這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別說成功率究竟有多少，就算真的成功逃離了，產生的後果和後遺症也無法想象……”

    “但這便是你們冒險者最強大的地方。”

    搖着頭說出了這句話，羅娜的表情也隨着她轉向前方大海的動作而收斂了起來：“只要沒有任何束縛，你們就可以在這個世界裏做出任何想做的事情，殺人也好，背叛承諾也好，只要符合你們的利益和價值，你們都可以輕易做出來。”

    “比起自由世界裏的其他居民，你們的混亂程度明顯比其他人要高很多。”彷彿是得出了自己的結論一般，她的聲音開始變得越來越低了：“對待我們是如此，對待我更是如此……”

    “呃，雖，雖然聽不清您在說什麼，但您肯定是對我們產生了極大的誤會——”

    “我知道你又想說‘冒險者之間都是不同的’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重新擡高了自己的聲音，羅娜用擡頭的動作打斷了段青的解釋：“有關冒險者之間同質的結論，我不想再列舉更多的例子了，就算面對我們現在共同的問題，我還是首先需要向你提出這個疑問。”

    “你真的值得信任麼？”

    彷彿是正在脅迫着什麼，她那仰頭的動作間升起的提問此時彷彿可以直擊段青的心靈：“你真的值得我們信任麼？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隱瞞着我們？”

    “不光是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隱藏着祕密。”似乎被對方此時傳出的情緒所感染，段青此時的神色也充滿了嚴肅的味道：“不過我始終相信，大家各自隱瞞着的事情是善意的表現，是爲了讓事情變得更好而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還是一如既往地口不對心呢。“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冷哼，坐在前方的羅娜隨後動作輕微地擺了擺自己的手：“我可以將這句話當作是一種警告嗎？”

    “不，這是一句承諾。”伸手撫住了自己的胸口，段青彎腰擺出了一副魔法師的禮節：“比如說——我們承諾因爲某種理由，即使魔法傳送門真的打通了，我們也不會濫用它，更不會利用它來逃避責任，將修橋的事擱置在這裏。”

    “莫爾納便是聽信了這樣的鬼話。”

    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羅娜的聲音隨後在又一段的沉默之後緩緩響起：“傳送門我的確有辦法建立起來，用我所知曉的方式。”

    “真的麼？”急忙擡起了自己的頭，段青大喜過望地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我就知道身爲命運編織者的您，一定有什麼別人所不知道的方法——”

    “先別急着高興，因爲我所知曉的方式可能與你們所想象的有所不同。”

    擡手打住了段青脫口而出的話，屬於羅娜的聲音隨後也連同四周吹拂而過的海風而變得更加低沉：“正如你們所說，我是一名命運編織者，我們所使用的力量也與你們魔法師不同，更多借用的是看破虛空的手段。”

    “這個手段需要藉助第三個空間，也就是我們命運編織者經常出入的空間。”說到這裏的她指了指自己的面前，正在不斷位於狂風暴雨之中劈落而下的閃電間歇照亮的昏暗天空內：“雖然曾經有過先例，但我也不知道這種門扉是否適合普通人自由出入。”

    “是否能夠成功穿越那種地方，也只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