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 同化

    “……其實我非常害怕。”

    沉默隨着影像的消失而再一次佔據了這個房間的左右，一時間只有位於房間裏的兩名女子相顧無言的身影映現在倒映的光影之間，臉上淚痕逐漸乾涸的凝蘭就這麼保持着那副呆滯的動作，半晌之後才將視線轉向了託着通訊球的樓語殤所在的方向：“自從我意識到自己有可能一直受到段家的控制之後，我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楚靈冰那個女人也是一樣。”抿起了自己的嘴巴，皺着眉頭的樓語殤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段慶年那個傢伙應該是掌握了虛擬真實系統的某些核心的力量，從而研究出了某種通過模擬虛幻而篡改現實的辦法。”

    “雪靈幻冰也只是一個實驗品而已，她可不像我一樣，在段家生活了那麼久的時間。”將頭重新埋到了雙膝之間，凝蘭的沉悶聲音隨後在安靜的房間中響起：“我沒有五歲之前的記憶，現在想來，這大概也是段家的人很早之前訓練我們的時候就已經做出的手腳了。”

    “如果我的身上還有更多段家的‘痕跡’的話，我根本沒有自信能夠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繼續保持自我。”沒有感情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陰沉，她用重新變得冰冷的語氣回答道：“一想到我有可能在以後的任何時刻受到他們的控制……”

    “你們還是不要管我了。”

    箍着雙膝的手臂緊了緊，她的低語聲間隔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再次響起：“把我丟在這裏就好，只要我不接觸任何人，我就不可能造成任何傷害——”

    “這可是本末倒置的選擇呢。”

    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打斷了對方話音的樓語殤也將自己的身體丟在了一旁的牆邊：“要是因爲對方的這種陰損的招數而將自己一直鎖在這裏，那豈不是讓他們的計謀得逞？就算今後的你再也不與外人接觸，段家也會因爲少了一個強敵而高興得合不攏嘴呢。”

    “更何況你的問題說不定還可以得到解決。”她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通訊球，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成了思索的模樣：“反正那些人現在也都在對段青開展治療，再加上一個你應該也沒什麼……”

    “主——不，先生他究竟怎麼了？”似乎是提到了某個關鍵所在，凝蘭的聲音再度隨着她擡頭的動作而變得響亮：“他現在還好嗎？”

    “我所知道的情況也不多，之前也只是聽他們提到了一些隻言片語。”擡頭望了對方一眼，樓語殤的表情也隨之變得嚴肅了起來：“據說是在之前的天空之城戰鬥裏使用意劍過度，產生了與三年前一樣的後遺症，羅格他們現在正將他收容到一個祕密的地方開展治療，希望能夠讓他成爲三年後成功復甦的第一例實驗品。”

    “別這麼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那個收容所在什麼地方。”她回望着對方凝視着自己的臉，然後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之前的信息交換，也只是他們利用一些手段在線上與我進行交流的。”

    “也就是說，先生其實一直都沒有下線？”凝蘭的聲音中透露出了幾分驚訝：“他的精神不會疲累嗎？”

    “類似的狀態，在其他地方也有一些。”

    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門外，樓語殤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了幾分：“作爲那些重症病人臨時的休憩所，虛擬世界現在已經被打造成了一個最爲合適的治療溫牀了，不管技術是否成熟，想讓成爲玩家的病人長時間待在遊戲裏的方法也肯定是有的。”

    “問題在於遊戲內的體驗。”她的話音停頓了一下，同時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頭腦：“根據羅格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他的腦波在這段時間裏曾經出現過幾次較大的變動，排除他本人的情緒變化的話……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他在遊戲世界裏所經歷的種種遭遇了。”

    “自由世界裏的那些事情，正在影響着我們所有人也說不定。”說到這裏的她衝着凝蘭指了指：“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長久下去的話，他會不會遭遇到同樣的波折，我們所有人都無法保證。”

    “那，那他什麼時候能夠脫離虛擬世界呢？”凝蘭聲音急促地說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夠醒過來？”

    “我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重新低下了自己的頭，樓語殤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我們不能與羅格產生太多的交集，這會增大他被段家發現的可能性，在他們已經與聯盟相互勾結、得到了大量虛擬核心技術支持的現在，任何暴露目標的結果恐怕都是毀滅性的。”

    “我能夠做到的，就是在外界拉扯出正面的抗衡戰線，爭取用我們自己的方式吸引敵方注意力的同時，打破聯盟與段家在虛擬行業一手遮天的現狀。”她轉過了頭，神情也變得無比堅定了起來：“除此之外，我們只能選擇相信羅格的團隊，相信天峯自己的意志與力量。”

    “我們只能在那一個世界裏儘量給他支持。”

    她用期冀的目光望着凝蘭的臉：“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在那個世界裏能夠做出的貢獻，絕對要比你現在所承擔的風險要大得多。”

    “……”

    “我們會想辦法解決你的情況。”收起了自己的通訊球，樓語殤隨後轉身拉開了自己身後的房門：“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夠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堅持下去，以你的真實力量和水平，這種程度的風險規避你應該還是能做到的吧？”

    “該帶到的話我都帶到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她將長髮一甩，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去吧。”

    “別忘了，你的先生還在那個世界裏等着你呢。”

    沉重的關門聲隨後出現在了房門與外界的連接處，用一聲悶響將凝蘭重新歸到了寂靜的氣氛當中，淚痕未乾的她就這麼怔怔地擡起自己的頭，有些呆滯地望着距離自己不遠處依然還在報警的遊戲艙表面。被房門分隔到另一邊的走廊上隨後也傳來了大量的腳步聲響，用無數武裝到牙齒的家族成員將剛剛走出房間的樓語殤整個圍了起來，他們神情緊張地查看着自家大小姐的安全狀況，率先接到的卻是來自對方的一聲嚴肅的詢問：“之前讓你們去拿的東西呢？”

    “在，已經拿來了。”其中一名家將聞聲急忙將一份包裹嚴密的紙袋遞了上來：“按照您的吩咐，儘量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

    沒有再理會這些人的動作，樓語殤動作迅速地將紙袋中的東西拆了出來，然後一邊閱覽着記載在那上面的內容，一邊皺着眉頭喃喃自語地念着：“同步率57%……狀況評定爲一般，還有精神穩定性……”

    “這最後一項是什麼？”

    似乎是突然注意到了什麼，她的自語聲忽然放大了少許：“同化率？這是什麼？”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沒有查看這些袋裏的內容。”那樓家的屬下有些無辜地看着樓語殤：“所以我們也不清楚這上面都記載了哪些信息。”

    “不，沒什麼。”

    迅速地收斂了自己那顯現出來的緊張表情，樓語殤將周圍一衆手下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揮散到了一邊：“我沒事，不用擔心。”

    “你們繼續忙你們的吧。”她將那個袋子緊緊地抱在了胸前，然後朝着身後已經緊閉的房門處指了指：“有關凝蘭的問題——”

    “不用如此警惕，讓她自己去處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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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不久之後的白色登陸界面中，再次被叫回的段青隨後也面對着來自天空上方的一道聲音的審問：“有沒有感覺到什麼其他的異常？”

    “沒有啊。”有些不耐煩地抱着雙臂，段青斜着眼睛望着空蕩蕩的那片白色空域：“我這段時間感覺很好，沒有什麼精神上的問題，不要這麼頻繁地叫我下線，我可是很忙的。”

    “看來不把你身邊的女人擡出來，你是不會輕易從那個世界裏脫離出來的呢。”宛如神一般的聲音在天空中迴盪着：“我們這一次叫你出來，也是爲了這個問題。”

    “你的同化率似乎上升了。”

    迴盪的聲音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傳遞，彷彿消失無蹤的聲音卻在段青的耳邊變得無比清晰，他有些怔然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然後略顯奇怪地回答道：“同化率？你們什麼時候又整出了一個新名詞出來？”

    “這可不是什麼新名詞，只不過我們這些人平時沒有將它提出來而已。”那神之聲音在天上回答道：“不過隨着像你這樣的玩家的逐漸增多，我們開始有了更多的案例和參考數據了，其中的一些病人也出現了相類似的症狀，他們在遊戲世界裏‘沉浸’得太深了。”

    “簡單地說，就是他們的精神很難從虛擬世界中脫離出來。”那聲音稍微放大了幾分，似乎是轉向了段青所在的方向：“你的情況與他們相反，你現在是只能泡在裏面不出來，所以說——”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的是什麼了。”

    擡頭打斷了對方的話，抱着雙臂的段青臉上也浮現出了思索的嚴肅表情：“我在之前的時候確實有過一段……不，是兩段奇怪的經歷，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監視到了這兩段系統強行賦予我的古怪經歷，但最後的結果是我融合了一個NPC的部分能力，以及記憶。”

    “什麼？”上方的神之聲音明顯變得震驚了起來：“你，你居然與系統數據融合了？你，你居然還沒有事？”

    “怎麼，這種事很難做到麼？”段青無奈地擡了擡自己的頭：“我在過去的遊戲經歷當中也見過不少類似的事情，比如劍仙世界裏面的元神飛渡，或者是江湖世界裏的傳功……”

    “那只是系統允許範圍內的數據傳輸！是程序裏早就已經設計好的！”那聲音依舊大聲地警告道：“第四代虛擬真實技術所設計的世界裏面每一個NPC所蘊含的信息量級可是很大的！如果之前的那些傳輸比方成一條小溪的話，現在的每一條數據都是一條江河！正常人的大腦根本無法承受！”

    “但是我卻沒有任何問題。”

    攤了攤自己的雙手，彷彿都這份警告充耳不聞的段青隨後一臉輕鬆地回答道：“我在那個過程裏的操作也都是經過了系統認證的，雖然我現在所擁有的實力連我自己都得適應一陣，不過我覺得應該沒有異常才對。”

    “如果真的有什麼‘另一個人’之類的東西存在於我的腦中，我也一定可以搞定他。”

    他朝着上方揮了揮手，身體也開始在整個白光的籠罩中開始變得模糊：“萬一要是出現了類似雷德卡爾異變之夜那樣的事情，你們再繼續想辦法就是了。”

    “喂！喂！你還想給我們找麻煩？你以爲上一次——”

    震怒的聲音隨後在段青的耳邊迅速遠去，然後轉化成爲自由世界裏逐漸變得清晰的吵鬧聲，由帳篷中醒來的段青隨後也用惺忪的睡眼望着來來往往的喧囂人羣，最終將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格德邁恩身上：“回來了？”

    “啊，回來了。”注意到了這位玩家的上線，格德邁恩吊着眼睛揮了揮手：“團長讓我在這裏等着你呢。”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

    捂着嘴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走出了帳篷的段青隨後坐在了格德邁恩的身邊：“還在爲之前的事情而煩惱麼？”

    “老子被對方一刀秒了，回頭卻沒有報仇的機會，換做你也不會高興的。”面無表情地說出了這句話，格德邁恩將視線重新挪回到了前方的人馬當中：“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找到的我，不然這個時候我早就衝回到那個地下水道裏面了。”

    “然後再被大水衝出來？”

    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段青隨後安慰着說道：“行了，反正事情都已經結束了，與其繼續糾結這些往事，還不如放眼未來更好一些呢。”

    “我會努力提高自己的。”抱着盾牌沉默了一陣，格德邁恩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幹掉那個傢伙。”

    “想要打敗良辰美玉那樣的對手，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做到的事情呢。”嘆息着作出了這樣的評價，段青隨後朝着前方的車水馬龍景象指了指：“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拔營啊。”朝着那些正在前呼後喝的帝國士兵們示意了一下，格德邁恩轉頭回答道。

    “公國已經作出了決定，同意我們進入塔尼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