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0 歸靈

    話說……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勞累過了？

    少年時立志成爲職業選手，然後無數次受挫，後來退而求其次，想要成爲工作室選手的志向又因爲所在工作室的垮臺而化作泡影——理想無數次被無情的現實所打倒原本是一件令人無比痛心的事，但卻並沒有讓自己與那些其他的工作室成員們一樣倒下，失去了團隊的生活也並未讓自己輕易放棄，轉而當起了自由世界中的一名僱傭團隊裏面的打手。憑藉着自己曾經差一點成爲準職業選手的本事，這項被自己拿來當吃飯之法的臨時工作最終也被自己磕磕絆絆地維持了下來，但由於自己與生俱來的傲氣和根本志不在此的那份態度，自己在那個團隊裏的生活也隨着各個團員之間關係的惡化而變得越來越難過了起來。

    比起自己曾經在職業道路上所走過的那些，類似被排擠、被放逐之類的挫折其實根本就不算什麼，包括昨天所經歷的那一系列任務地獄……唔，唔唔唔唔唔！

    果然想起來還是有些頭痛啊。

    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然後將屬於自由世界新曆796年火3月7日清晨的明媚陽光，連同沐浴在陽光之下的一名身穿藍白相間女僕服、使用藍白色緞帶將黑色短髮束縛起來的美麗女子納入了自己的眼底。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名爲朝日東昇的巨斧戰士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然後才在那愈發燥熱的夏風與幾乎與這個溫度完全相符的微笑裏，結結巴巴地說出了自己今日上線以後的第一句話：“你，你好啊，這位美、美麗的小姐，請問——”

    咚！

    身後忽然傳來了沉重的敲擊聲，讓他剛剛鼓足了勇氣想要說出的下一句話頃刻間嗆回了咽喉，屬於段青與雪靈幻冰兩個人的聲音隨後也如同迸發而出的炒豆子聲一般，響起在他驟然回頭的面前：“又一個！又一個！你究竟要弄來多少個才安心？”

    “什，什麼話！這是我想要弄來的嗎？況且這位你又不是不認識……”

    “我認識！我認識才不好呢！既然不能伸手把人家趕出去……那就只好拿你下手了！”

    “哎哎哎別別別，不要這麼暴力好不好？你這樣動不動的就發火，萬一將來嫁不出去了怎麼辦……哎呀！”

    連滾葫蘆一般的聲音隨後響起在了朝日東昇的耳邊，順便將屬於段青的那抹灰袍的身影滾落出門口的狼狽模樣送到了他的面前，低頭望着那副灰頭土臉形象男子的巨斧戰士隨後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視線在他身後的雪靈幻冰與面前的暗語凝蘭兩個人之間來回晃了一陣：“所以說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沒什麼情況！裏面呆着去！”回答他的是雪靈幻冰的一聲大吼，語氣中也充滿了“請不要繼續惹怒我”的意味：“或者說你想要現在就開始今天的任務？那你可以走了！”

    “咱，咱們的任務分配不是還沒有開始嗎啊哈哈哈。”

    縮了縮自己的脖子，發出兩聲乾笑的朝日東昇不由自主地向着破屋外的牆角後退了兩步：“總不能就這麼空着手出去吧？”

    “……格德邁恩呢？”於是雪靈幻冰叉着腰在周圍掃視了一眼：“他怎麼還沒有來？”

    “我又不和他住在一起，我怎麼知道他的狀況。”

    嘟囔着說出了這樣的話，朝日東昇隨後急忙陪笑着將雪靈幻冰迅速射過來的眼神推到了旁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呃，就算他來了，我們不是新收留了一個隕夢的嗎？要分配新的任務，咱們至少也得等到這五個人都齊了才能繼續的吧？”

    “你們昨天有沒有向隕夢說明我們的情況？他同意幫我們繼續發展這個事務所麼？”

    揉着自己的額頭從地上爬了起來，依然倒吸着冷氣的段青隨後低聲問道：“昨晚的酒倒是喝了不少，正事好像都沒有談啊。”

    “是啊，那家夥好像還很能喝來着……不對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雙手再度平伸到了面前，彷彿想要用這種方式將那雙劍芒般眼神擋在身外的朝日東昇振聲解釋道：“我們只是，呃……我們只是先將我們團隊未來的大好前景向他吹噓了一下！現在各大團隊招人不都是這樣的套路嗎？福利和待遇什麼的先拉滿，充滿了苦力和加班的悲慘未來放着不說……”

    “看來也是一名富有經驗的獵頭者啊，頗有畫餅與吹氣球的本事。”微微地點了點頭，拍打着身上塵土的段青苦笑着從地上爬了起來：“當然，如果你能把不聽從我們安排的後果一併告訴他，恩威並施逼迫他就範，你與一名優秀領導者之間的距離就會變得越來越近了——我說得對不對？”

    “……哼。”

    用力地瞪了一眼對方，抱着雙臂站在門口的雪靈幻冰漸漸收起了自己的氣憤表情：“別以爲我沒聽出來你想說什麼，不過……”

    “這一次的事情就先算了。”她朝着前方的門口望了一眼，然後緩緩地轉過了頭：“都進來吧，等人齊了，咱們再討論今天的安排。”

    “好的好的。”

    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並排鞠躬的段青與朝日東昇深深地彎下了自己的腰，然後又在片刻的寧靜之後，一同朝着站在門口一直保持着微笑一動不動的女僕玩家望去：“啊，還有她……她是什麼人啊？咱們應該怎麼辦？”

    “不用你管，你進去吧。”回答他的是段青義憤填膺、英勇就義一般的表情：“既然會長不同意，這份堵槍眼的差事就由我來做。”

    “不不不，臨兄何必如此犧牲自我，既然老闆娘生了氣，這份氣還是由我來承擔好了。”

    “不不不，還是由我來吧。”

    “我來，我來！別忘了我曾經身爲‘風潮男兒’的名號！身爲曾經飄過萬花叢中的英雄人物，此等小場面還奈何不了我什麼……”

    “啥？你什麼時候又有了這樣的名號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喲，這不是暗語凝蘭小姐嘛。”

    響亮而又渾厚的招呼聲隨後響起在兩個人的外圍，屬於暗語凝蘭正在竊笑着的街道遠方，名爲格德邁恩的玩家隨後突破了幾個人齊齊望去的視線邊緣，朝着段青等人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你怎麼來了？是來造訪帝都的嗎？是臨時帶着任務而來，還是有了那個人的消息？”

    “……您好，這位先生。”

    眼神在段青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間，暗語凝蘭笑着搖了搖自己的頭：“凝蘭確實是聽說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找到這裏來的。”

    “哦，那還真是榮幸之至了。”

    大笑着點了點自己的頭，格德邁恩的視線隨後落在了其餘兩個人的臉上：“怎麼，你們拿這種眼神看着我作什麼？我可是曾經當過大行會會長、帶過頂級精英團的人物，認識這位在頂級玩家裏數一數二的玩家怎麼了？”

    “行啊大叔，有幾把刷子啊。”

    三兩下翻到了格德邁恩的身邊，箍起了對方肩頸的朝日東昇急忙將這位光着膀子的盾戰士拖到了一邊：“吹牛什麼的就先別繼續了，快跟我說說這個女人的來歷，要是你編得跟真的一樣，我就信你這一回。”

    “什，什麼叫編的啊，我說的就是真的。”

    “我說的還是真的呢！想當年我不僅有風潮男兒的名號，還被人送了一個外號名叫黑麪判官！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得了吧，你的那幾分本事我還能不知道？你要是判得了別人，當初在坦桑城的時候——”

    急促的禁言聲隨後響起在了街巷的角落，與之相伴的還有朝日東昇急忙擡手捂住對方嘴巴的動作，他擡頭衝着段青與暗語凝蘭兩個人斜視過來的目光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笑臉，然後拉着手舞足蹈的格德邁恩向屋內走去：“既然這樣，那我就先打聽打聽情報了啊，在隕夢沒有到來之前，我們也先在屋裏面等着……”

    “你也趕緊進來啊。”

    衝着段青擠眉弄眼了一陣，他隨後拉着格德邁恩消失在了昏暗的破屋當中，而望着這一切的段青隨後也揉着手腕嘆了一口氣，然後才回頭與依然保持着微笑的暗語凝蘭相互對視着：“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裏來了？”

    “語殤小姐給了凝蘭很多的情報，凝蘭才能順利地找到這裏。”

    朝着中央大街外側的某個方向指了指，暗語凝蘭低笑着搖了搖自己的頭：“凝蘭是在天空之城那裏復活的，使用了傳送法陣才能以這麼快的速度趕到先生這裏來，雖然一路上還是遇到了不少事情，不過……”

    “幸虧先生還沒有走掉。”她歪了歪頭，臉上的笑意明顯變得更真實了幾分：“不然的話，凝蘭又要繼續追尋先生了。”

    “……放心，我不會走的。”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陣，段青緩緩地走上前來擁抱住了對方：“我不會走的。”

    眼瞳微微地睜大了少許，被擁在懷中的暗語凝蘭漸漸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迴應的雙手隨後也連同滾落眼中的幾顆熱淚，一同落在了段青的後背上：“先生……主人……凝蘭我……我……”

    “沒事了，沒事了。”感受着對方身體愈發的鬆軟與力氣的消失，段青安慰着拍打起了她的後背：“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凝蘭……本以爲……能夠毫無遺憾地……”

    聲音逐漸變得哽咽了起來，屬於暗語凝蘭的那張鵝蛋般的俏臉隨後深深地埋入了段青的肩頭中：“可是後來……他們開始拷問凝蘭的時候……凝蘭好害怕……”

    “我家的凝蘭終究還是一名有血有肉的人，這一點讓我很是心安。”

    依舊保持着拍打的動作，段青的目光轉而望向了頭頂上方的天空：“凝蘭的忠誠早就已經得到了證明，凝蘭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就算你真的出賣了我，從我的背後捅上一刀，我也不會生氣的。”

    “不！凝蘭絕不會——”

    “我知道了。”

    將帶淚的這位女僕慌亂的表情推到了面前，段青笑着晃了晃對方的身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不希望你依舊將自己當作是我的附庸物來看待，既然你在那個時候有拯救夢竹的決斷，你就有了成爲一名獨立的人的覺悟了，對嗎？”

    “我很高興能夠看到這一點，凝蘭。”

    衝着對方擺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段青收回了自己的雙手：“自從我們兩個一起長大以來，我盼着這一刻可是盼了很久了呢，以後要記得自己站起來，這樣才能對抗自己不想要的一切，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

    “先……生……”

    “身體怎麼樣？沒有什麼大礙了嗎？”

    望着對方哽咽到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段青笑着換了一個其他的話題：“我知道你的精神狀況，就算是從異變之日起開始計算，你的休息時間也實在太少了吧？”

    “凝蘭沒事了。”用力地搖了搖自己的頭，甩開了眼淚的暗語凝蘭雙手合握在了自己的胸前：“倒是先生！您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嗎？”

    “我已經適應了這種虛擬世界的生活狀態。”

    擺着手示意對方跟上前來，段青朝着破屋所在的方向走去：“不過你與我不同，你受到的折磨實在是太久了，按照我對段家的瞭解，他們應該不會給你留下足夠逃跑的體力與精神才對。”

    “當然，我很高興你能不辭辛苦地找到我這裏來。”他阻止了身後的女僕想要說出的話，同時扶住了對方差一點撲在自己背後的虛弱身體：“既然我都已經支持你更加獨立自主一點了，那我也沒有理由和立場繼續對你自己做出的決定說三道四。”

    “這只是一個建議。”他走到了破屋的門邊，然後回過頭低聲說道：“當然，如果你依舊堅持的話，那我也只好替你找一些別的……呃，更加中和一點的方式。”

    “你就在這裏幫忙看家吧。”光影交錯的景象中，他朝着屋內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雪靈幻冰點了點自己的頭：“正好——”

    “還可以少欠一點千指鶴的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