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 歧路

    普爾家族是芙蕾帝國較爲古老的家族之一，其悠久的歷史也足以支撐其加入帝國的中樞權力機構，只不過與那些軍事、財政、貿易、情報等部門有所不同，這個並不以力量和軍功見長的家族負責的只是“記錄”這一看似不怎麼重要的方向。按照洛特之後的解釋，隸屬與普爾家族的人在芙蕾帝國建立之後就着重於收集與記錄包括帝都雷德卡爾在內的帝國各地歷史，這些歷史的記錄已經持續了幾乎千年之久的時間，以至於這個家族已經將這座城市每一寸角落的變化都囊括到了那些記錄之中。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有關這座帝都地下的一些結構和祕密，是足以揭開段青他們想要瞭解的城市魔法結構的重要線索之一，然而等到他們按着洛特的提示找到這個普爾家族所在位置的時候，迎接他們卻只剩下空門大開、內無一人的景象已經滿地的狼藉了。

    “怎，怎麼肥四？這是被強盜洗劫過嗎？”

    “帝都這樣的地方怎麼可能進的來強盜，一看就是遇到了其他的危機了。”

    “帝都境內自然會出現強盜，比如想要對普爾家族不利的其他貴族或者是想要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輩。”

    跟隨着闖入這個家族空門的段青等人的腳步，背負着巨劍的洛特·格洛瑞亞隨後也將位於帝都中庭區域的這座小小的家族內院納入了自己的視野，他的視線在滿地的狼藉中巡視了半晌，最後將腳邊的一枚被削斷了一半的徽記撿了起來：“卡納瑞克家族——雖然只保留了一半，但這個紅紅的盾牌標誌我還是能辨認出來的。”

    “這個家族的風評如何？”湊上前來的段青聲音低沉地問道：“他們有可能是這個普爾家族的潛在敵手嗎？”

    “已經離開了帝都很久的我，可沒有什麼聽說過這個家族曾經做過什麼令人不齒的事情。”

    端起了自己的下巴，皺眉思索了一陣的洛特隨後搖了搖自己的頭：“而且即便是他們想要趁火打劫，這種以記錄爲生的普爾家好像也沒有多少財富。”

    “時間有限，所以只是粗略地檢查了一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個人的前方，抱着紅蓮法杖的千指鶴用略顯低沉的話音回報着自己在狼藉之內的發現：“裏面的東西好像真的被搬走一空了，連有用的記錄都沒有剩下多少。”

    “難道真的有人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對付他們？”撇了撇自己的嘴巴，有些不敢相信的段青隨後將目光落在了洛特手中的那枚只剩下一半的徽記身上：“難道真的是這個卡納瑞克家族做的？”

    “……不。”

    冷漠的聲音隨後響起在他的耳邊，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忽然伸手接過了這枚斷徽的雪靈幻冰緊盯着那道斷面的雙眼：“製作卡納瑞克家族這枚徽記的是上好的精鐵，切口卻如此地整齊——”

    “以普爾家族盛傳的學者之風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家族實力，你們有誰聽過他們當中的誰有本事斬出這一劍嗎？”

    “唔——”

    沉悶的思考聲隨後響起在了這幾個圍攏而起的人影之間，然後是此起彼伏的懷疑之色：“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很可疑啊。”

    “還有那些屋內牆壁上的劃痕……劍痕的深淺幾乎一致，方向也毫無規律可循，若是經過戰鬥才形成的這些痕跡，怎麼看都是不可能的吧。”

    “應該是有人在毫無壓力的狀況下將這些劃痕刻意僞造出來的，還有我們眼前的這枚徽記……”

    “看來是有人劫掠走了普爾家族全員，順便想要嫁禍給這個卡納瑞克家。”

    相互對視的眼神終於再度匯聚在了一起，幾道圍攏在一起的人影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樣的答案，屬於段青的身影隨後也轉向了身後大門的外側，用銳利的目光迅速檢查了一遍那條空無一人的街道：“可惡，好像沒有看到什麼‘相關人士’啊……是我們來晚了麼？”

    “應該早就已經結束了。”雪靈幻冰的目光卻是轉向了不遠處的能量氣柱所在的夜空：“普爾家族掌握着帝都的地脈與魔法結構，這些信息對現在發生在帝都之中的異變很有幫助，那些正在中央城區實行着什麼計劃與陰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將普爾家族劫走的兇手。”

    “我們本來就是爲了對付這羣潛在的敵人才找到了這裏來，結果卻被人搶先了一步。”揹着大劍的洛特也跟着搖了搖自己的頭：“沒有力量，在帝國就會寸步難行——果然還是應驗了這句話啊。”

    “等一下等一下，說的就像是普爾家族已經被拉扯到了這一次的事件當中一樣。”段青急忙搖起了自己的雙臂：“我們還無法肯定這一點呢，我們也不清楚這羣沒有什麼實力的傢伙現在究竟去了哪裏……”

    “難道你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嗎？頂着這個危急的時刻繼續去尋找那個普爾家族的人？”聲音冰冷地說出了這句話，側身轉頭的雪靈幻冰用斜視的目光望着段青的臉：“怎麼找？去找到卡納瑞克家族的頭上？”

    “呃，去找那個家族說不定也是一個辦法，比如去詢問那個家族有什麼仇人對他們恨之入骨，甚至不惜使用這樣的方法來栽贓嫁禍他們之類的……”

    “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就像是沉默了很久的火山終於開始了爆發，雪靈幻冰伸手抓起了灰袍魔法師的衣襟，幾欲噴火的表情隨後也被她用冰冷的神色強行壓了下去，再度說出的話語也變得像是從潔白的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危機已經迫在眉睫！那羣不知道正在幹什麼的傢伙們下一刻說不定就要得逞了！你難道還不打算去阻止他們，而是繼續帶着我們去其他的地方繞圈子嗎？”

    “你究竟想不想幫我幹掉他？”她將段青依舊毫無表示的面龐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再度拉近了兩分，充滿了焦躁與不安的目光也與那雙男人的眼睛緊緊地對視了在了一起：“你究竟還想逃避多久？”

    “好吧，其實我也不想與那個傢伙對上。”對視的眼神微微地側向了一邊，嘆息出聲的段青攤了攤自己的雙手：“先不討論什麼敵暗我明、情報不足等對我們極爲不利的作戰條件，我們真的有與自由之翼等人正面硬剛的理由嗎？就算是雷德卡爾真的毀滅了，跟我們也沒什麼太大關係……”

    “所以你是打算放棄了。”

    眼神中的失落變得更加濃重了幾分，逐漸放開了對方的雪靈幻冰略顯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我，對不對？”

    “喂喂，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

    搖頭躲開了段青隨後想要扶住自己肩膀的那隻手，再次向後退去的雪靈幻冰將自己於灰袍身影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了幾分，那一直望着對方的雙眼中似乎出現了幾分晶瑩的顏色，但很快也隱沒在了她低頭的動作之中：“我可以將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我可以爲了你付出一切而不求回報，我現在的人生當中僅僅剩下了這一份請求，我的祈願……也僅僅是希望你能給予我一點支持而已。”

    “但現在看來，你連反對的話都不肯說出口。”她轉過了自己的身：“坦誠相見這四個字就這麼難以做到嗎？想要從你這裏得到一份真誠的迴應，難道就真的是一種奢望嗎？”

    “……”

    似乎無法辯駁對方突如其來的這番話，段青第一時間沒有回答白髮女子的質問，猶豫不決的反應也讓這位女子緊握的雙拳變得更用力了一些，原本白皙的手背也因爲手指的用力而變得更加蒼白了：“我自認爲是一個理性用事的女人，我也不會強求你爲了我所犯下的過錯而強行付出什麼，既然請求你的幫助已經成爲了一種奢望，那你就待在這裏好了。”

    “我自己去便是。”

    白色的頭髮在空中開始不斷飄揚，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能量氣柱所在的那個方向的街道盡頭當中，而想要出聲阻止的段青耳邊隨後卻是響起了洛特的話，與之相伴的還有他那彷彿看穿了一切的神祕笑臉：“吵架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東西一直瞞着她的話，我勸你快一點告訴她爲妙。”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同時將目光落在了相同的方向上：“若是彼此之間的懷疑變成了隔閡，那就不是普通的話語能夠解決的問題了呢。”

    “情況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於是段青只能露出了一絲苦笑：“你就不要瞎猜了。”

    “哦？難道是你還沒有向對方表白？”

    望着段青隨後糾結成一團的表情，大笑起來的洛特越過了對方的肩膀：“雖然你們這些年輕人之間的事情我不怎麼方便插嘴，不過想要進一步發展關係的話，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勇氣和果斷，更需要的是堅持啊。”

    “就像我所必須堅持的那些信念一樣。”扛起的大劍在段青的前方漸行漸遠，他的魁梧身影也逐漸消失在了相同方向的街道深處：“身爲帝國貴族的一員，面對此時此景，我也是不可能後退的。”

    “喂，喂！”

    發出了幾聲毫無意義的呼喚，屬於段青的無奈聲音隨後與他撇嘴的動作一同迴盪在再度空無一人的街巷左右，面有所失的他就這麼孤零零地站在了普爾家族的門前，皺起的眉頭卻是隨着他自言自語的動作而變得越來越深了：“原本以爲你下線休息是因爲舊病復發，想要攔着你別再去自討苦吃而已，結果還是自己絆了自己一跤啊……算了。”

    “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陪着你繼續鬧下去好了。”他磨了磨自己的牙齒，然後轉身衝着自己的周圍喊道：“薇爾莉特，雖然事情變得麻煩了點，但還是拜託你——”

    “薇爾莉特，薇爾莉特？”

    連續的呼喚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段青逐漸警醒過來的目光開始不停地循環經過自己的左右，傳自遠方的能量氣柱所帶起的風聲隨後也在某種可能性襲上心頭的影響下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嗡鳴聲，不斷地動搖着他本就無法平靜下來的心境——因爲前往格洛瑞亞家族的關係，這名不便出現在大衆面前的紫發女子也再一次隨着段青的吩咐而隱藏在了折光魔法的作用當中，原本一直隱身跟隨在他們身後的身影卻是在這一連串事件的經過之後，不知何時消失在了他們的後方了。

    “……居然走丟了？在這個時候？”

    頭痛的症狀似乎隨着這樁突發狀況的發生而變得更嚴重了幾分，段青重重地按住了自己的腦門：“果然越手忙腳亂的時候越容易出問題……等這一次的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喂，你。”呼喚的聲音隨後由前方傳來，那是不經意間跟着離開的千指鶴去而復返的身影所發出的聲音：“他們都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你，你難道真的不跟上來嗎？”

    “……雪靈幻冰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小千。”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陣，叉腰思忖了半晌的段青終究還是搖着頭說出了令紅發少女倍感意外的回答：“幫我照顧好她，她現在的精神狀況可能不太好，若是不小心遇到了那個自由之翼的良辰美玉，你就儘量將她掩護出戰場，能不戀戰就不戀戰……”

    “等，等一下！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居然還——你要去哪裏啊？喂！”

    愈發驚訝的問詢聲隨後被自己甩出了身外，沒有跟上前去的段青轉身朝着幾個人來時的方向奔了回去，強自壓下了紛亂心情的意識隨後也開始巡視着途徑街道的每一個角落，臉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嚴肅了起來：“所以說啊女士們，這就是我不願意輕易做出承諾的原因。”

    “既然一定要逼我做出選擇的話，已經許下的承諾和莫名其妙的胡鬧——我肯定會選這一邊的啊。”

    奔跑的腳步陡然停下了，穿過了無數個巷口的灰袍男子忽然將自己的身體拉回到了某條街道的正前方，同樣拉回的視線隨後也落在了三兩個正在這條街道盡頭結隊叫嚷着什麼的黑衣人，以及他們手中拖行的某個黑色布袋的身上。

    “嘿！你們幾個，給我停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