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7 冰蓮

    屬於少女獨有的輕盈聲音不斷地迴盪在這片街區的左右，讓原本途經這裏的玩家所保持的寂靜變得更加明顯了幾分，原本對某位帝國胖子貴族無故攔下車隊感到奇怪的他們隨後也紛紛將目光落在了那位披着黑色斗篷的馬車少女身上，似乎更加驚詫於這位少女敢於如此強硬給予迴應的態度。不知是從這個回答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力量壓制還是顧忌對方不經意間顯露出來的魔法師身份，站在馬車邊伸着肥碩雙手的胖子貴族頤指氣使的模樣也訕訕地消失了，而這份無言的尷尬也像是可以迅速傳染開來的疾病一樣，瞬間就彌散到了距離這條街道中心很遠處的段青等人身邊。

    由少女口中所報出的那個拂風的名字，對於在場的這幾個人來說還是比較熟悉的，但對於段青本人來說，頂在那個少女頭上的名字反而更加令人熟悉一些。

    “你，你們的視力怎麼樣？”

    “就算你兩千度的近視，遊戲世界也會將你的視力強化到非人級別的……怎麼了？”

    “所以說那個女玩家叫千指鶴，我沒有看錯吧？”

    “你當然沒有看錯，那個人是叫千指鶴。”

    視線由那片街道中心區域的方向收了回來，躲回到藏身拐角處的朝日東昇回答着某灰袍魔法師莫名其妙提出的疑問：“這個人也是奇怪，千紙鶴的紙不是摺紙的紙麼，她怎麼用的是千夫所指的指……哎喲！”

    “不要亂用成語。”

    收回了敲打對方後腦勺的手指，格德邁恩隨後也將嚴肅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依然面露詭異之色的段青身上：“就算你不常常出門，你也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表現自己的無知。”

    “啥？你在說什麼鬼話……”

    “千指鶴是一名很強的魔法師，從上一個版本的時候就已經如此了。”

    打斷了巨斧戰士剛剛打算抗議的言論，轉過頭來的格德邁恩用無奈而又鄙視的目光望着對方的臉：“你或許沒有聽過她的名字，但你一定聽過她流傳在戰場上的外號——紅蓮。”

    “……那個紅蓮魔法師就是她啊？”於是朝日東昇再次望向前方的目光裏充滿了驚奇的感覺：“舉手投足之間就能燒起審判的火焰，而且是從天而降的那種——”

    “她來這裏幹什麼？”

    同樣的疑問也充斥在了這條街道的其他角落，對這位少女魔法師的名號也有所耳聞的那些玩家之間，其中一些人甚至開始對那位囂張跋扈的帝國貴族遇到了這樣的人而感到幸災樂禍，拿出了坐等一場悲劇上演的態度望着那位開始流出冷汗的胖子：“那，那個那個……原來是即將爲帝國奉獻力量的有識之士呢！歡，歡迎啊，我代表芙蕾帝國歡迎您的到來。”

    “……”

    “我是伏拉沃斯，伊達·伏拉沃斯，帝國的現任內閣之一，帝國的交通大臣。”

    望着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那名一言不發的少女，冷汗直流的白胖子終於還是選擇了放下自己的姿態：“身爲一名剛剛走馬上任的交通大臣，我原本是打算好好檢查檢查你們的車隊有沒有什麼——啊不對，我原本是想要藉着這次的機會瞭解一下當地運輸業的發展狀況的！眼下看你們的車隊如此壯大，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需要什麼幫助的話，你們可以到香榭爾大街的28號找到我。”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他的目光由那名少女兜帽之下透射而出的寒冷視線裏收了回來：“身爲一名合格的帝國貴族，我一定會盡力支持，給予你們應有的協助的。”

    “……謝謝。”

    嬌俏的下巴隨着抿起的嘴脣而向上擡起，站起的千指鶴隨後微微地點了點頭，重新隱藏到車廂陰影之中的身軀隨後也伴隨着再度前行的馬車的步伐，緩緩地消失在了這條街道另一端的盡頭。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動作，身材肥碩的胖子貴族半晌之後才抹着自己的汗水擡起了頭，他用兇狠而又乖戾的目光朝着周圍依然還在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羣不斷的警告着，最後才在那些看熱鬧的身影逐漸開始散去的時候悻悻地往回走去：“不管了，我們出發。”

    “是，是，大人……接下來去哪裏？”

    “本大人心情欠佳，接下來哪裏也不去了！通知克洛克家族，今日的拜訪計劃取消，我們打道回府。”

    “啊？可，可是大人——”

    聚集在街區中央的黑衣保鏢羣出現了一絲絲的混亂，隨後又伴着那位帝國胖子貴族再次爬上戰馬的動作而轉身朝着另一方遠去了，躲在街巷的角落裏與這羣人擦身而過的段青他們也停留在了無數光影相互交錯的黑暗之間，最後才帶着彼此之間的對視而再度走了出來：“看來我們也要兵分兩路了呢。“

    “……怎麼說？”

    “我對剛剛入城的那批人很在意，但保護伏拉沃斯的任務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放鬆下來。”

    沉吟着搖了搖自己的頭，段青的目光隨後擡起在了周圍幾個人齊齊聚集而來的視線之間：“反正剩下的時間也很有限，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分兵出擊一次。”

    “那我們兩個就先跟着他們回去好了。”用充滿了笑意的莫名目光望了段青一眼，格德邁恩隨後朝着巨斧戰士招呼道：“你們順着這條大街繼續追下去吧，記得小心一點，別被人家發現了。”

    “……原來如此，拂風麼。”

    望着那兩名戰士快速離去的背影，滯留在原地的段青半晌之後才嘆出了一口氣：“她怎麼去了拂風的，拂風那個行會不是已經要倒閉了麼？”

    “因爲微笑的屠夫的關係，解散的步驟最終還是沒有走下去。”一旁的雪靈幻冰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你們那個愚者冒險團的分會在自由之城有權有勢，最後也賺了很多錢，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勢力明裏暗裏的支持，想要給一個行會狗尾續貂還是可以做到的。”

    “不過就算是維持得住，那個拂風也已經不是原來的拂風了。”說到這裏的她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沒有了逆風悠然，拂風裏根本就沒有幾個能夠撐得起場面的人物，再加上前段時期迅速蔓延的那些矛盾的尖銳化，現在留在那個行會裏的人大多都是與微笑的屠夫關係不錯的一些人而已。”

    “於是他們就拉攏了千指鶴，是麼？”段青也跟着悠悠地說道：“反正都是曾經隸屬於同一個行會裏的人物，借一借也沒什麼。”

    “你的看法與外人的看法幾乎一致。”

    緩緩地抱起了自己的雙臂，雪靈幻冰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了幾分：“不過據傳言說，千指鶴的臨時加入並不是因爲那位屠夫的邀請。”

    “哦？那是因爲什麼？”

    “不知道。”

    簡單而又乾脆地說出了這三個毫不負責任的字，雪靈幻冰將目光放到了來往人羣不斷遮掩的街道盡頭：“我知道的消息裏面只有一個是確定的，那就是曾經身爲聯盟第一大黑馬的愚者冒險團——竹山戰隊的成員，在上一次參與聯盟杯預選賽並莫名其妙退賽之後，成員們也都分崩離析，分散到各自想要去的地方尋求發展了。”

    “……”

    沉默着靠在了背後的牆邊，久久沒有言語的段青半晌之後才再度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小千……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雪靈幻冰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反正自從她消失一段時間回來之後，她的整個人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發生了改變？”

    “具體的情況，我們跟上去看看就好了。”

    放下了雙臂開始向前走去，似乎不打算繼續解釋的雪靈幻冰率先指向了那支車隊剛剛消失的街道盡頭：“簡單概括的話……”

    “紅蓮少女這個名號，與她現在的形象更加相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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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不斷流經耳邊的車輪碾壓聲緩緩地停下了，與之相伴的則是一道屬於少女刻意壓低的提醒，屬於七彩靈光的身影隨後出現在了車廂一側的出口處，用緩慢而又虛弱的動作推開了車廂的木門：“這裏是？”

    “底比利斯城堡裏的沃倫酒館，底比利斯的鐵匠們最喜歡聚集的酒館。”

    指了指自己斜前方向的一座充滿了濃重金屬氣息的酒館大門，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低聲說道：“你們名義上依然是貨物，所以我只能將你們帶到這裏來。”

    “……明白了。”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七彩靈光隨後衝着對方點了點頭：“聽到了沒有兄弟們，是時候把我們這些貨物‘卸下來’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出現在了幾輛馬車之間的縫隙裏，伴隨着大批玩家逐漸下車的動作而將這條小巷的四處逐漸充斥起來，裏面不乏大量傷員的這羣紅蓮幫幫衆們隨後也默不作聲地攙扶着彼此，朝着那座酒館的大門所在的方向頗爲有序地行進着。眼神從這些剛剛從大戰裏生還的幫會成員身上收了回來，七彩靈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才用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回頭望着身前的那名少女的背影：“那個……謝謝你幫我們護送進來，不然我們又要死回到山裏面去了。”

    “死回去了正好，至少還可以繼續當山大王。”少女的聲音依舊低沉而又冷漠：“既然周圍的人都來到了這裏，沒有了敵人的紅蓮幫說不定還可以繼續壯大下去呢。”

    “那邊的形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不可能繼續待在那個地方的。”有些躊躇地說出了這些話，與之前身爲幫主的形象氣質完全不同的七彩靈光搓了搓自己的雙手：“轉移勢在必行，我也不可能放任我的那些手下們一直幹着這樣的行當。”

    “那就繼續加油吧。”沉默了片刻的少女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就不陪着你們繼續了。”

    “你，你就這麼走了麼？”

    望着那名少女即將離開的背影，七彩靈光急忙伸出了自己想要拉住對方的手：“雖然成功地潛入了底比利斯城堡，但這裏的形勢可比外面還要嚴峻得多，斧頭幫與聖晶聯合那些人，也馬上就會採取行動……”

    “我只是正好過來做任務，順路幫你們一把。”停下了腳步的少女頭也不回地回答道：“就算我不考慮自己的任務時限，我也不可能一直像之前在郊外的戰鬥一樣一直繼續陪着你們的。”

    “那，那就幫我們轉移到別的地方怎麼樣？”七彩靈光再度猶豫了片刻：“我們與那些早在此地經營了兩年以上的幫會不同，我們只有你這麼一張王牌啊。”

    “那也等你的那些手下做出真正的決定之後再說。”少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到了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出手的。”

    “……你還在爲幾個月之前的事情而埋怨嗎？”

    收回了扯住對方身體的手，七彩靈光的聲音終於變得無奈了起來：“雖然我很抱歉發生了那樣的事，但哥哥我也是受害者啊，你——”

    “不要說了！”

    猛然提高的尖叫聲響起在了街巷的左右，與之相伴的是少女低頭打斷了對方話音的大喊：“我當然知道你是受害者！我也知道你現在只能躺在病牀上！但是，但是……”

    “與死去的人相比，你我這樣的人又算得了什麼？”她側過了身，半轉過來的那張兜帽之下的臉龐中也帶上了晶瑩的淚滴：“就是因爲我沒有參加最後的戰鬥，就是因爲我們出了這樣的事情，所以那個人才，才——”

    “……”

    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着，半晌之後才在兩個人之間相互無言的氣氛裏逐漸地抑止住了，用手背迅速抹了抹臉頰的千指鶴隨後完全轉過了身，重新響起的話語之中也充滿了嚴肅與冷漠：“我不會原諒自己，也不會原諒那些人，所以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請不要阻礙我變強的腳步……誰？”

    回望着七彩靈光的視線忽然偏了偏，少女陡然消失的身軀下一刻出現在了距離馬車不遠處的另一條小巷內，劇烈的魔法波動隨後卻是帶動着剛剛出現在她手中的紅蓮法杖緩緩地落下，然後與那名少女面前空空如也的景象一起逐漸收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