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開門

    由坦桑城出發的這兩支遠離此地的車隊，無論是在規模上還是在聲勢上都有着很大的差異，這些在外表上所顯現出來的差異雖然是段青特意挑選了出行時間之下的意料之舉，但最後依然展現出了令他意外的一面——排除了可能會出手攔住自己的帝國皇子，用這種方式證明自身清白的段青依然還是在即將出城之時被前來道別的特裏斯坦所截下，本打算悄然離開此地的他一開始也並未在意這位明顯心有所圖的中年貴族究竟想要做什麼，但看在對方彬彬有禮的態度與曾經有過牽連的面子上，他還是將這場意外的會面草草地敷衍了過去。

    於是這片刻的延誤，須臾間就導致了接下來的這場更大意外的發生。

    “臨淵斷水！”

    響徹晴空的嬌喝聲宛如流星一般劃過了天際，很快就伴着那名藍發女劍士轟然降臨的身影一同炸落在了那輛馬車的面前，因爲劇烈的震顫而產生的氣浪隨後也如同波濤般帶着無數轟飛的土屑一起掀到了遠方，最後化作漫天的黃沙朝着周圍的原野徐徐落下：“你居然就這麼離開了？誰讓你離開的？”

    “原來是絮語流觴小姐。”

    馬車在這場氣浪中連續顛簸了幾下，最後搖搖晃晃地穩固在了道路的旁邊，灰頭土臉的那抹灰袍魔法師的身影隨後也從車廂的頂端爬了下來，用淡然中夾雜着無奈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這位不速之客：“之前我記得還拜訪過你幾次，但你一直都不在，所以……”

    “所以你就放棄了？”用力將自己的藍色長髮甩在了身後，將自己的身軀從陷坑裏拔出來的絮語流觴用力地擡起了自己的頭：“你一句話不說地走了？”

    “呃……所以你還想讓我怎樣？”段青歪了歪自己的嘴角：“是需要你的許可，還是需要向你賠禮道歉？”

    “你——”

    用力地捏住了自己手中的劍柄，頭髮彷彿要飛起來的絮語流觴隨後咬牙按住了自己的怒火：“至少你也要向我道一聲別吧？”

    “道別？我有這樣的必要麼？”段青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雖然之前在酒館裏找到你的那幾名同伴的時候，我也拜託他們替我帶兩句話……怎麼，那些友好的道謝還不夠麼？”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絮語流觴用力地朝着那輛馬車所在的方向大叫着：“我要的是，要的是……”

    “……嗯？”望着突然變得欲言又止的對方，攤了攤雙手的段青擺出了一副無辜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的意思是……呃，我們之間很熟嗎？”

    轟隆隆的聲響隨後響起在了段青的面前，那是渾身氣勢陡升的絮語流觴一劍劈碎了道路地面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來自藍髮女劍士踏前的一步隨後也出現在了段青的面前，與之相伴的還有她陡然沉下去的那張臉：“我知道你還有想要僥倖瞞過去的想法，但很不幸，我在科魯克荒原的時候與你身後的那名楚家的大小姐碰到過一面，當時的她還沒有刪號重練，使用的也是她現在身後揹着的那柄落陽……”

    “沒錯，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調查她。”望着段青漸漸凝固下來的臉色，她用幾乎可以貼到對方臉上的動作說道：“她爲何出現在底比利斯附近的原因，還有她爲什麼會來到此地的原因——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你，覺得我會得出什麼樣的結論？”

    “呃，是她非要纏着我一起建立什麼冒險團的，她的過去我也不清楚。”段青終於還是撓起了自己的腦袋：“如果美麗而又強大的你跟過去的她存在什麼恩怨，請儘管找她解決便是。”

    “我沒有心情繼續與你打啞謎了。”絮語流觴恨恨地咬了咬呀：“楚靈冰的境遇我清楚，她的脾氣與秉性我更明白！那個冷酷無情的漆黑魔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對你聽之任之的小女人！”

    “你敢解釋一下這是爲什麼嗎？”

    “我怎麼知道，要問你就去問她好了。”

    “……雪靈幻冰，你給我出來！”

    “……”

    “你有本事搶男人，你有本事出來啊！”

    望着段青身後的馬車依舊毫無動靜的模樣，絮語流觴臉上的盛怒又提升了幾分：“出來說說爲什麼要跟着他走！”

    “拜託，不要這麼逼迫人家好不好？”掛着乾笑的段青急忙再次攔在了她的身前：“人家可能不好意思與你見面之類的，你這樣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你是打算拋棄我了？”

    “……我沒有拋棄你。”

    “不，你就是要拋棄我，又一次！”

    “雖然我個人不介意聽到這樣的話，但是你這樣是很容易鬧出誤會的。”

    似乎對面前宛如出鞘利劍一般的氣息毫無所覺，雙臂展開在面前的段青厚着臉皮望着幾乎將要把他吞下去的藍髮女子：“我們之間好像也就見過幾面吧，何來拋棄一說啊？”

    “你看着我的臉，然後再重複一遍這句話。”強行將自己眼眶中的紅潤咽了回去，絮語流觴寒聲逼問道：“你真的要與我撇清關係嗎？”

    “別別別，越說越不靠譜了。”段青舉着雙手向後退了兩步：“再這麼說下去，我怕是要落得一個風評被害的下場啊。”

    扯皮的聲音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出現在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的中間，不時還夾雜着某位藍髮女子盛怒之下揚起的幾道火焰型的劍氣，氣勢上明顯弱了許多的男方隨後也沒有如同他嘴上所說的那樣一直保持着矢口否認的堅決態度，而是毫無抵抗之意地抱着腦袋逃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沒有帶着武力逼迫的勢頭繼續追殺過去，橫起了劍刃的絮語流觴隨後還是選擇將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那輛馬車的面前，然後用一臉倔強的表情，再度凝聚起了華焰之上的熾熱光輝：“段天峯！你這個懦夫！”

    “你只會藏在自己的懦弱裏面！連承認自己的身份都不敢！”

    “你休想沉浸在自己的夢魘裏面！”

    “除非從我身上壓過去，否則我一步都不許你離開！”

    微風裏，雙臂伸展的女子就這麼與爬出馬車上的男子相互對視着，注視着那抹熟悉身影的段青半晌之後才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將一瓶黃褐色的藥劑從自己的懷中掏了出來：“好吧，那我也只能用一些其他的方法了。”

    “那是什麼？毒霧？”望着隨後被段青揚起到空中的大片黃褐色煙霧，絮語流觴的眼角流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就憑你的那點毒藥水平，連我裝備上的魔法抗性都無法突破，更不用說現在是平原裏的春天，說不定風一吹就……呃。”

    黃褐色的煙霧隨着絮語流觴的這些話語而緩緩地經過她的面前，然後如同她所說的的那樣隨着微風消失在了空中，根本就沒有將這些煙霧放在心上的藍發女劍士隨後也如同段青所預料的那樣，緩緩地癱倒在了地上：“普通的麻痹毒霧當然對你這種等級的人沒什麼作用，但對你會有作用的，這不僅僅是因爲我改良過麻痹藥劑成分的原因，同樣也是因爲……”

    “你是曾經中過那種毒的人。”他緩緩地走上前去，將無法動彈的那名女子的身體抱到了道路的一邊：“你身體裏的那些‘催化劑’，現在還沒有完全化去呢。”

    “……難道你真的忘記了你的過去了嗎？”眼中的淚水終於開始止不住地落下，絮語流觴被丟棄在路邊草地上的聲音也終於出現了微微的顫抖：“難道你忘記了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了嗎？”

    “……我可享不起這樣的豔福。”留給對方一個背影，站起身來的段青再度向着馬車走去：“如果是什麼花言巧語的話，請你忘記吧。”

    “如果你真的記不起來的話，我會幫你記起來。”用盡全力抵禦着渾身無力的感覺，如同破布袋一般被丟到路邊的絮語流觴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是……你曾經是一個叫做陌上青山的傢伙，是拯救了半個自由大陸的英雄！”

    男子緩緩地爬上了馬車。

    “你曾經叫做斷天之刃，是站在職業界頂點的王者！”

    男子扯過了繮繩，拉着馬車走到了大道上。

    “劍北東，牧小樣，絮語流觴——這些都是曾經站在你身邊的人的名字！後來還有桀城惡少，笑紅塵，還有那個如同花兒一樣的千指鶴！還有那個女孩！”

    “他們都在等着你回來！”

    馬車緩緩地開始向前走動，但拉着繮繩的那雙手卻是變得越來越僵硬了，徐徐前行的車轍隨後也連同灰袍魔法師的身影越過了藍髮女子的視野，同時將她最後大喊出來的聲線隔斷到了灰袍魔法師錯離的身影之外：“還有凝蘭！”

    “她馬上就要死了！”

    轟隆！

    刺耳的震響帶着一道驟然升起的巨大冰牆爆發在了馬車的前方，將這條通往帝國北方的道路徹底分隔成了兩半，另一道全身冰藍的身影隨後也如同雪天裏的精靈一般浮現在了冰牆正上方的空氣裏，用冰冷的審視目光望着因爲受到了驚嚇而四處亂晃的那輛馬車的蓬頂。簌簌落下的沙塵伴隨着逐漸安靜下來的噼啪落地聲而灑落在這輛馬車的四處，同時也差一點淹沒了不遠處癱倒在地的絮語流觴的身體，勉強擡起頭顱的她不停地揮散着漫天的沙塵與冰冷的寒氣，然後帶着沉重的咳嗽聲擡頭望着那道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的大魔法師：“克，克莉絲汀閣下？”

    “連我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呢。”

    臉上扯出了一絲笑容，點了點頭算作是迴應的大魔法師緩緩地落在了馬車的正前方：“不過……”

    “原本我還爲你準備了一套寒冰大餐，現在看起來是用不上了。”她望着坐在自己面前低着頭的段青，旋轉不停的冰藍法杖隨後戳了戳他一動不動的身體：“腦袋已經冷靜下來了嗎？”

    “沒錯。”

    一隻白皙的手隨後出現在了段青的肩頭處，將他依然保持着沉默的身軀拽到了車廂的一旁，屬於雪靈幻冰的身影隨後才伴隨着她的冰冷眼神，第一次出現在了馬車的範圍之外：“面對像您這樣的冰牆，任何人都會冷靜下來的，不過……”

    “他現在保持沉默的理由，一定不止這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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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你們爲什麼要急着走呢？”

    冰冷的寒氣逐漸融化所形成的白霧中，屬於那輛馬車的車輪再一次緩緩地移動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的車廂之內，多出了原本不應該存在於此的兩道人影：“你們還沒有迴應我的召喚。”

    “如同您身邊的這位絮語流觴小姐一樣，我們也尋找過好幾次您的身影。”

    指了指坐在他身邊的那位灰頭土臉的藍發女劍士，此刻負責回答問題的雪靈幻冰面無表情地回答着克莉斯汀的質問：“但是我們都不知道您具體的位置，後來又急着離開，所以……”

    “身爲維金斯的弟子，想要找到我總是有辦法的。”視線轉移到了白髮女子身側沉默不語的段青身上，克莉絲汀搖了搖自己的頭：“我只能將你們的行動解釋爲逃跑。”

    “咳咳……那麼，您究竟想要知道什麼？”似乎是察覺到了段青依然不會出聲回答的念頭，咳了咳嗓子的雪靈幻冰再次板着臉迴應道：“如果是拯救那個薇爾莉特的方法的話，請恕我們無法給予什麼正面的迴應。”

    “你們這一次的出行，應該是衝着雷德卡爾去的吧？”

    打斷了雪靈幻冰無力的辯白，克莉絲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就算我不再繼續追查下去，帝國的皇帝馬上也要過問這一次的事件。”

    “如果你們想要安然保住自己的小命，你們最好現在就將實情說出來。”她的目光在車廂對面的段青與雪靈幻冰兩個人之間來回巡視着：“而不是在事情鬧大、你們被德雷尼爾打入牢中的時候。”

    “……我們現在說出來，就不會落入你們的手中了？”轉頭望了一眼段青依然沉默不語的表情，雪靈幻冰最終還是鼓足了自己的勇氣：“你能向我們保證什麼？”

    “現有的底線是——我們法師議會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就像冒險者協會之前所做的那樣。”克莉絲汀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但是在此之前，我們首先會根據薇爾莉特事件本身來對你們進行評判。”

    她揮了揮手，然後在魔法傳送的光輝中，將那道依然昏迷不醒的紫發身軀擺在到了這個車廂中間的地面上：“比如說……”

    “你們可否能讓她先恢復原樣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