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6 生存的本領

    昏暗的光線，刺鼻的酒糟味，如同無人打掃一般的紛亂房間，是段青推門而入以後所留下的第一印象，屬於這座臨時茅草屋的屋頂似乎也因爲風雪的侵襲而傾塌了少許，將屋外的寒風一絲絲地滲進了這個地方，但此時躺在地上的那個臉色紅潤的糟老頭子，似乎對這種程度的寒冷絲毫沒有感到過介意:“嗚——”

    或者說他無法感到介意……

    緩緩地走到了對方的面前，蹲下身來的段青無奈地望着貼在那家夥嘴上的布片，半晌之後才伸出了自己的手，替他將那枚布片取了下來。不再發出不明意義話音的老人並未立刻開始大喊大叫，而是靜靜地喘息了一陣，然後才將略顯渾濁的目光，放在了段青的身上:“應該……還沒有到吃飯的時間……”

    “他們一向不尊重老人。”段青攤了攤自己的手:“先替他們說聲抱歉。”

    “我……我好像見過你。”老人的惺忪醉眼在段青的身上巡視了一陣:“你是新來的冒險者嗎？”

    “您應該對我有所印象。”段青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因爲我與我的同伴……都是出生於綠石村的冒險者，如果您一直待在那裏的話，應該曾經與我們見過幾面才對……”

    “……”

    似乎是對段青的這句試探性的話無動於衷，躺在冰冷地板上的老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知是被寒冷還是被酒氣所致的通紅鼻頭隨後轉向了內側，好像不打算繼續理會這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冒險者了。眼睛來回地巡視了一陣，等待了一陣的段青閉上了自己想要再次張開的嘴巴，原本想要離開的動作，下一刻卻是被一聲響亮的嘶喊聲所打破。

    “安得——廣——廈——”

    “停！”

    轉身打住了那名老人即將再次開始的即興表演，段青雙手揮舞着回到了他的面前:“不厚道啊老人家，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一營地的人被你喊來也就罷了，要是把敵人也喊來了怎麼辦？”

    “那勞資我……就宰了他們。”

    老人發出了一陣大笑，然後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只是一羣羸弱的魔法師而已，對付他們其實非常簡單……”

    “但是你也只是一個人，我們這裏有足足三十七個人。”重新回到他面前的段青低聲打斷了對方的話:“就算是不加上我們這些尚能一戰的冒險者，剩下的平民還有二十五個之多……”

    “不用你提醒我，小子，那裏面還有我帶回來的八個人。”終於轉過了自己的身體，老人將自己滿身繃帶的形象展現在了段青的面前:“只會衝鋒的士兵可以稱之爲勇敢，但絕對無法成爲老兵……”

    “因爲他們都死了。”段青接着對方的話說道:“而您卻活了下來？”

    “怎麼，看不起生存之道嗎小子？”老人咧着嘴大笑道:“打仗比得就是誰能活的更久，這是上一位老兵曾經告訴過我的道理，雖然他最後也沒有回來……呵。”

    “古來征戰幾人還，幾人還哪……”老人的身體微微地顫抖着，半晌之後才緩緩地平復了下來:“這種感覺……你明白嗎？”

    “那是穿梭於生死之間的感覺。”段青點了點自己的頭:“我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我也害怕就此失去自己的生命，不過既然您這麼怕死，您怎麼還會回到這裏來？”

    “……因爲我已經老了。”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老人一直以來的高昂聲音終於變得低沉了下來:“我的苟且偷生已經持續了夠久的時間了，綠石村也已經收留了我足夠長的日子，與那些人相比……我的這條老命其實也不算什麼。”

    “您難道沒有什麼家人嗎？”停頓了片刻的段青搖着頭低聲說道:“或者說還有什麼牽掛之類的……”

    “不要試圖瞭解我的過去，小子。”滿身酒氣的老人聲音嘶啞地笑道:“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現在需要做到的……最好是想出一個能夠將這些人安頓下來的辦法。”

    “那……您有什麼建議嗎？”段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以解決我們眼前困境的方法？”

    “……復辟者已經佔領了風花鎮，後來又佔領了綠石村，他們控制了整個小安達契爾山脈的左右方向，似乎是在鞏固自己所佔領的地盤。”沉默了一段時間的老人隨後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但以我之愚見，他們應該是在尋找着什麼東西，就像是一羣來自異地、不瞭解地理方位的大型冒險團隊，正在到處翻找着什麼古代的寶藏一樣……”

    “你覺得他們在找什麼？”心中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稱讚，表面上保持着平靜的段青繼續問道:“又或者說……你知道他們是爲什麼而來的嗎？”

    “不知道，但是一定跟魔法有關。”老人發出了一聲冷笑:“我與那些經常把復興掛在嘴邊的傢伙們打過交道，他們最喜歡的地方往往都是那些高能量場存在的地方……”

    “我確實知道這麼一個地方，但按照您的這種說法……我們現在的境遇將會變得很危險。”段青面色嚴肅地回答道:“我們需要立刻轉移，您……”

    “我喜歡你的乾脆，小子。”老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不是那些只會另眼相看的冒險者，而且是一個明白人，如果你們真的要走，我可以提供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我也希望以後能繼續聽您講故事。”段青點了點自己的頭:“一位久經沙場的老漢……心中一定也積聚了許多話想要講，對嗎？”

    “我不會講故事，我只會唱歌！”依舊充斥在茅屋裏的寒風中，老人用力地呼出了一口飽含酒意的熱氣:“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把我們家鄉的秦腔，全部唱給你聽一遍！”

    “這個嘛……啊哈哈哈，這個可能會死人的提議，最好讓我考慮一下……”

    “老爺爺!”

    愈發響亮的大笑聲中，臨時搭建起來的破舊茅屋邊突然響起了一聲稚嫩的喊叫，名叫班尼的小男孩隨後從段青背後的門邊鑽了出來，抱着一個木筐跑到了兩人中間:“您，您沒事吧？我們剛纔聽到了您的喊聲……”

    “喔噢，今天輪到你給我送飯了嗎？”

    一改之前的頹唐模樣，鬚髮皆是亂糟糟的老人翻身盤坐在了地面上:“今天都有什麼好吃的？”

    “您……”望着老人一臉高興的樣子，小男孩再次轉頭望了段青一眼:“您沒有被欺負嗎？”

    “嘿，你青山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了？”沒等一旁的老人回答，段青就立刻擺出了一副無辜的樣子:“把他關在這裏的又不是我們，是嫌他老是製造噪音的你們啊……”

    “我才沒那麼認爲呢，老爺爺可是一個大英雄。”抱着籃筐的班尼立刻回頭說道:“他救了傑洛特一家人，連克萊爾大嬸都說他像我爸爸一樣……”

    “哈哈哈哈！對對對，就像你父親一樣！”

    大笑聲變得更加開懷了，老人抱着小班尼的腦袋揉了起來，而望着這一切的段青也放棄了繼續辯駁的想法，悄悄地順着來時的道路向外退去。來自屋外的寒風依舊不斷地充斥在這裏的左右，中間不時地伴着由附近的樹梢上吹落下來的雪花，走出門外的段青隨後與趕來的夢竹對視了一眼，然後將視線放到了同樣聞聲趕到的隕夢身上:“接下來輪到你了……”

    “你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當然是憑本事跑出來的了。”

    明白對方想要問的是什麼，隕夢抱起了自己的雙臂:“又不是我的老父親，我又不會真的害怕他，該不手軟的時候……我是自然不會手軟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敢跟那個音竹單挑？”段青斜着眼睛問道:“我怎麼這麼不相信你的這句話呢？”

    “當，當然是用別的方式了！”隕夢的聲音立刻低了幾度:“比如說折光術，狂沙術之類的，還有風涌術和岩石護體……總，總之我是憑本事跑出來的，怎麼啦？”

    “這傢伙是誰？”未等段青再次開口，一旁的夢竹就疑惑地問道:“還有你們說的那個叫音竹的……那又是什麼傢伙？”

    “是一個看上去很神祕的人，多半是小號，名字隨便起的那種。”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的雪靈幻冰帶着她的冰冷聲音一起出現，代替段青回答了夢竹的疑問:“實力看上去也很強大，自稱是將這位魔法師帶入門的前輩……”

    “至於這位嘛……你就當他是一名很厲害的魔法師就是了。”段青隨後指了指隕夢的臉:“是我們在自由之城認識的朋友，一個修了兩系魔法拿來耍寶的傢伙……”

    “誰，誰是耍寶的傢伙？”隕夢立刻不滿地大叫了起來:“別怪我沒有警告過你……小看了我的行會都已經死了！”

    “這位就是我們冒險團的團長，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便向她反映。”段青毫不在意地指了指夢竹的臉，然後一臉不屑地說道:“當然……後果你也要考慮清楚。”

    “嘁，看在我們這麼相熟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了。”隕夢的聲音又低了兩度，然後咕噥着說道:“其實……”

    有關這名魔法師與音竹之間後來發生的事情，隕夢接下來說了很多，但刨去他自吹自擂的話以及無用的描述，剩下的內容其實只有一點——他是趁隙逃出來的。

    遊戲世界裏幾日前發生在山谷口的那場大戰，在這個世界裏的影響遠比段青所以爲的嚴重，因爲那是復辟者當中的最高級別的戰力，在復辟者復興之後的第一次正式出手。位於山道北方的那一道道冰霜之柱直到現在都沒有散去，成爲了每一個前來這片是非之地的人又一次認識復辟者力量的地標，作爲始作俑者的那位泰瑞莎女士，也並未因爲芙蕾雅最後的驚鴻一現而有分毫的動搖，在沒有得到魔法議會的新的指示下，她依舊帶領着自己的屬下駐守在那片地方，即便是呼蘭山上隨後爆發出來的異變，也沒有讓她離開半分，這期間自然也有聞訊前來觀察與試探的人士，最後自然也像老鼠一樣地被她掃了出去，其中既有來自自由世界其他勢力的強者，也有來自玩家勢力中的高手。

    音竹就是這裏面的其中一人，而按照隕夢的說法，那家夥已經化作一縷冤魂迴歸故鄉了。

    “我也不知道那家夥爲什麼要找上門去。”

    說到最後的魔法師略顯唏噓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對那個人所表現出來的執着感到迷茫:“反正在我的眼裏，那家夥的舉動就跟送死沒什麼區別，那個叫泰瑞莎的明顯不是現在的玩家能夠匹敵的對手，他最後居然選擇了正面硬上……”

    “你要感謝他，不然你現在還是一名階下囚。”雪靈幻冰毫不客氣地說道:“還有……你又是怎麼從那個冰霜女王的手底下逃出來的？”

    “別小看了我的生存能力，我的生存之道可不是說出來的。”隕夢立刻揚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能叫做隕夢？”

    “把你跟那個老頭子放在一起，你們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可以說。”段青嘆息着搖了搖頭:“你們或許不是擅長決鬥的人，但要是把你們放到外面去打野外，你們應該都是一把好手……”

    轟——

    沉悶的爆炸聲突如其來地響起在營地外圍的雪原之中，打破了幾個人之間氣氛輕鬆的談話，幾道人影被炸飛的景象隨後出現在白色視野的盡頭，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一片片化作白光之前的慘叫。察覺到戰鬥臨近的段青隨後揮了揮手，將身邊的幾個人四散通知的身影送到了營地的周圍，然後將來自那個方向的絲絲呼喊，漸漸地納入了自己的雙耳之內:“快……”

    “全部人給我衝平原！把他們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