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 裏世界

    自由之城的確被淹了。

    發生於新曆795年風3月22日、一直持續到半夜的這場戰鬥，最後就以某種嘀笑皆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然後以無比迅速的傳播速度，在玩家的羣體範圍內擴散開來。來自王座的對峙，王座戰爭的進行，復辟者的入侵，乃至莫爾納之星的啓動……無數有關這一戰的信息也如同飛翔的翅膀，向着自由世界的各個角落中飛去，然後在一段時間的發酵之後，逐漸滲入到了這個世界的其他角落之中。如同之前所發生過的塔尼亞之戰一樣，許多這場戰爭的參與者也意識到了某種變化的出現，然後在各自的利益驅使之下，悄然改變着自己的道路與選擇，這其中自然也有許多已經對外明示的行會勢力，比如已經擺明了車馬的自由之翼與惡魔樂園等人，而他們參與了復辟者入侵的消息，很快也成爲了這段時間以來經常出現在玩家口中的談資了。

    當然，首先出現在他們口中的話題，依然還是之前突然出現在自由之城海邊、隨後將自由之城全數淹沒了的滔天巨浪。

    “被，被淹了？”

    不斷來回閃動的戰鬥光影之中，退到後方的幻海狂星聲音驚訝地問道，然後在一段時間的簡單詢問之後，將發生在自由之城的大致情況問了個遍：“那不是個海濱城市嗎，怎麼會被淹的？”

    “這還不簡單，被潮水淹了唄。”回答他的楓橋聽雨攤了攤自己的手：“從碼頭到城門口，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海水泡了個遍，別說是那些破舊樓房，就連人都衝的乾乾淨淨的……”

    “潮水？”

    扛着新武器的幻海狂星則是露出了一抹意外的眼神：“自由世界裏哪有那麼大的海潮？”

    “天知道是怎麼回事，或許是刮了颱風之類的吧。”楓橋聽雨轉而聳了聳肩：“總之因爲儀式被破壞的原因，某道一直聚集在海面上的能量光柱失去了原本的平衡，這場憋了不知多久的超大號煙花……”

    “最後就以海嘯的形式，成爲了那場戰爭的終結者了。”

    噼啪作響的火球一枚枚地從他們的頭上劃過，然後帶着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呼嘯落到了戰場的遠方，不斷爆炸在周圍的橙色煙花伴隨着滾滾的濃煙，也一直不停地冒出他們的周圍，來自帝國方的玩家喊殺聲隨後響起在了他們的身後，似乎是伴隨着某個大人物的出現而發動了反攻，然而剛剛還在戰場上活躍無比的幻海狂星，此時卻變得有些興趣缺缺起來：“也就是說……所謂的戰略轉移失敗了？”

    “……怎麼，你不應該感到高興嗎？”楓橋聽雨也跟着沉默了一陣，然後聲音淡然地回答道：“誰讓他們非要搞這些東西，偏偏還要把我們都丟在這裏……”

    “守衛這邊的扎拉哈城，的確不是什麼簡單輕鬆的任務。”幻海狂星搖了搖頭：“雖然對於拿到了聯盟杯團隊賽第二名的功臣隊伍來說，這種善後的工作實在是過於低下了一些……”

    “哈，我就說你怎麼可能沒有怨言。”楓橋聽雨嗤笑着打斷了對方的話：“這幾天一直在前線打打殺殺……多半也是在發泄自己的怒火吧？”

    他指了指散亂在附近的屍體，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小南走了，雪姐也離開了，就算我們真的有什麼能力發光發熱，現在多半也沒有什麼機會了，能夠以這樣的成績金盆洗手，我們這些老隊員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以我個人的觀點……剩下的這些時間，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隨便玩玩，享受自己日後的遊戲時光吧。”

    “看看天南星現在的那股頹廢的樣子……你說的倒是輕鬆啊。”

    望着紛亂戰場的遠方，向前走了兩步的幻海狂星露出了自己寬實的背影：“就算是不考慮痛失冠軍的最後結果，我們這些人也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如今卻只能在這種地方消磨時間，換作誰來都不會滿意的，翔……會長他們這樣的安排，很明顯也是在將我們往邊緣處推，雖然復辟者這一次的行動失敗了，但這個世界未來的發展，再怎麼看也不會以這個古老的殘城爲中心吧？”

    “跟不上潮流的職業選手，最終可是會被淘汰的。”他擡起了自己的巨劍，逐漸銳利的眼神隨後落到了戰場的前方：“想讓我如同生鏽的機器人一樣就此老去……”

    “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啊！”

    轟！

    老練而又狂烈的劍光隨着壯漢再次衝出的身影而掀起在了戰場的角落，然後伴着幻海狂星重新燃起的鬥志而再次殺入了戰場，站在身後喊了幾聲的楓橋聽雨也無奈地搖了搖頭，放棄了想要阻止對方的念頭：“唉……”

    “你還打算躲到什麼時候？”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後轉到了角落的某處陰影之中：“小賊？”

    “你，你才是小賊呢！”

    清脆的少女聲音隨後響起在楓橋聽雨所望向的位置，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屬於夢竹曲線玲瓏的黑色皮甲身影：“你……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魔法師對周圍的元素變化都是很敏感的，即使是輕微的氣流所帶出的變動也是如此。”指了指幻海狂星之前所對戰的場地，楓橋聽雨隨後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如果當時的我出手的話……你的偷襲說不定就沒那麼走運了。”

    “……哼。”

    雙手叉腰的少女眨了眨自己的眼，擰着鼻子發出了一聲嬌哼，然後又在滴溜溜的眼睛轉動中，向着魔法師所在的方向靠近了兩步：“你們……你們剛纔說什麼？自由之城被淹了？”

    “怎麼，你也對那個地方感興趣？”楓橋聽雨挑了挑自己意外的眉毛，然後又有些恍然地點了點頭：“啊，對了……你們家的老大，現在也在那個地方吧？”

    “誰，誰才是老大啊！我們愚者冒險團的團長可是我，是我！”

    黑衣皮甲的少女立刻跳了起來，然後又縮着腦袋支支吾吾地問道：“那個……那裏的人現在怎麼樣啦？”

    “自由之城可有幾十萬的人口，他們現在的情況如何……我怎麼可能知道。”楓橋聽雨擺了擺自己的法杖，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奇特的笑容：“與其在你們的敵人這裏打聽消息，還不如回去自己打聽呢，如果我們的情報沒有錯誤的話……你現在下線詢問一下，說不定就能得知所有的消息了。”

    “唔唔唔……”

    抿着嘴憋了半天，瞪大了眼睛的少女終究還是將想要擺出的強硬姿態收了回去，然後在楓橋聽雨帶着笑意的目光之下，吶吶地隱沒到了身後的紛亂戰場之中，嬌小的身影速度極快地在激戰正酣的人羣之中來回穿梭着，名叫夢竹的盜賊很快就閃回到了公國方的戰線後面，然後在已經無比熟練的戰場操作中，尋到了一個安全的角落：“讓你們老是不聯繫我……”

    “給我出來！”

    金色的髮辮逐漸消失在了空中，少女很快就選擇了下線，然後拉出了自己的好友列表，用更快的手速打下了自己想要脫口而出的話：“你在哪裏？”

    “還在遊戲嗎？”

    “你都好幾天沒有回我了！”

    “喂！你們自由之城現在怎麼樣了？”

    “喂！喂！”

    “喂”

    “呼……”

    同樣的呼喚聲也響起在了段青的家中，屬於段青的遊戲艙外，而望着艙門邊不停敲打着的那個女子的身影，段青也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們……”

    “你們很煩啊。”

    機械的摩擦所發出的特有嗤響聲中，橢圓形的遊戲艙艙門終於緩緩地打開了，而一直在外面敲打着艙門的雪靈幻冰，也急忙探出了自己的頭：“你，你……”

    “我沒事。”

    無力地向着門外的人影招了招手，段青揮散了因爲升溫而出現在艙內的氣體，然後在若有若無的喘息聲中，衝着門外的女子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我只是……有些勞累過度而已。”

    “勞累……過度？”

    扶在艙門邊望了對方半晌，雪靈幻冰的焦急聲音中逐漸充滿了疑惑：“……真的嗎？你不是一直與我們一起行動嗎？”

    “我的情況……有點特殊，你就不用擔心了。”

    眼神從對方如玉一般的臉龐上逐漸移開，段青轉而仰望着自己頭上的艙頂：“只是一些遊戲的後遺症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種情況……我在過去的那段時間中，已經無比習慣了。”

    “可是……”雪靈幻冰依舊緊緊地盯着對方的臉：“你的遊戲艙一直在警告你，爲什麼你沒有下線？”

    “當然是……因爲遊戲裏的事情了。”

    眼中露出了回憶的光芒，段青聲音微弱地回答道：“今晚的事情發生得有點多，我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你就不用管我了……唔，你怎麼也下線了，難道你也被淹死了？”

    “……淹死？”

    “怎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你差點成了植物人，居然連遊戲艙的安全認證都沒有通過……”

    簡短的對話開始在小小的房間裏展開，一點點地消解着兩個人之間各自的疑惑，微微的嘆息聲也隨着話題的進行，逐漸地彌散在遊戲艙的前後：“所以說……你打算就此結束這次的修煉，然後回自由之翼去了？”

    “……我可從來沒有這麼說過。”

    雪靈幻冰猶豫了一陣，然後聲音低沉地回答道：“既然他們喜歡擅自決定自由之翼的未來，那我也不會做出任何強加干涉他們的事情。”

    “包括哪些曾經的隊友？”段青帶着笑意問道：“還有你曾經的夢想？”

    “夢想……”

    眼神在消沉的情緒中閃爍了一陣，雪靈幻冰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麼，然後在幾個呼吸之後，再次擡起了自己的頭：“你也不喜歡別人左右你的命運吧？你這麼厲害，現在卻一直沒有……沒有……”

    “沒有參與職業？”

    替對方說出了想要說出的那個詞，段青含笑轉了轉頭，目光隨後順着對方的身體逐漸向下，緩緩地落到了艙門邊的地面上：“這個說來話長，而且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如果未來有機會的話……我倒是可以向你介紹一下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不過……拘泥於過去可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學，現在還是多思考一下我們的未來吧，如果之前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一系列事件不是我在做夢的話……我們或許會有機會，解開屬於自由世界的一個重大的祕密。”

    “……什麼祕密？”

    “這遊戲的真實面貌……哎喲。”

    差一點倒在了艙外的地上，段青在雪靈幻冰的攙扶下緩緩地爬了起來，然後在一段時間的努力之後，掙扎着走出了自己的艙門：“所謂的命運之子說不定只是一個名稱，他們只是一羣有資格的人，只要符合某些條件，我們玩家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或許都可以成爲他們當中的一員。”

    “……成爲命運之子的一員？”雪靈幻冰輕聲問道：“那是什麼資格？”

    “進入裏世界的資格。”

    彷彿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段青終於在女子的幫助下來到了客廳，然後一邊回答着，一邊將自己的虛弱身體丟進了沙發之中：“那個裏世界……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去了，原本我只以爲那是我看到的特殊幻想與系統的錯誤，不過現在看來……那個世界能夠做到的奇蹟有很多。”

    “奧克森的話並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那裏的力量……或許真的能夠讓人成爲神明。”他的聲音極低，但眼神中的光芒卻是變得越來越盛：“雖然不知道那個莫爾納之星的最終形態是什麼，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想要打開這扇大門所需的條件之一……應該是‘能量’。”

    “很多的能量。”

    他望着雪靈幻冰的臉，從後者的眼神中讀出了若有所悟的含義:“就是之前擺在我們面前的……”

    “足以將一座城市送上天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