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 激辯

    “不要害怕，今天不是什麼正式的會議。”

    展開了自己的手臂，城主的黑影向着大廳的周圍示意了一下：“坐在這裏的也不是十二王座的成員，僅僅只是我的摯友而已，你只需要做一個深呼吸，然後如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聽起來很不錯。”望着那些空閒王座的段青按着額頭回答道：“不過……你的摯友數量，看起來有點少啊。”

    “能夠承蒙城主大人的厚愛，是我等的榮幸。”

    一個沉悶的、如同野獸一般的女子聲音響起在右手邊那排王座前方的另一頭，簡單而又猙獰的鐵甲之間：“至於你……名叫陌上青山的傢伙，你是在蔑視城主的威嚴嗎？”

    “這個聲音我好像也在那一晚聽過……讓我猜一猜，你就是野蠻人芬婭吧？王座實力排名可以到達第四位的傢伙……”

    “我注意你很久了小子，既然能夠打敗伽羅，說明你還有兩下本事，如果大家不介意，我們可以就地切磋一下……”

    “好了，好了，放下你們的刀劍。”

    最高處站起來的身影中，再次響起了城主年輕而又從容的聲音：“你們這些好戰的傢伙們，想要把我的漂亮大廳給拆掉嗎？有什麼個人的糾葛請出去以後再解決，現在……我們需要解決的是一些公共的問題。”

    “事情總是要一件一件地來辦，不是嗎？”

    “哼……”

    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伴隨着芬婭的一聲冷哼而響起在王座的一頭，然後再也沒有了動靜，但自段青一開始被詢問時所感受到的那絲殺意，卻是隨着這個女漢子的糾纏而消失了。他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將臉上滲出的冷汗抹掉了少許，然後換回到了平日裏一貫的微笑，再次望向了地毯盡頭處的那個模糊的黑影：“恕在下愚鈍，不過……城主大人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所謂的調查一說，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呢？”

    “……你很不誠實，冒險者。”

    高大座椅上的黑影搖了搖頭，將目光轉回到了段青的身上，絲絲的殺意也隨着這點小小的變化，重新降臨到了段青的身邊：“我可是自由之城的城主，你的一舉一動在我的眼中都無所遁形，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你一直在東奔西走的事情，我當然也是知道的。”

    “包括你接近幾個王座擁有者的事情，以及……調查情報的事情。”城主的聲音變得陰沉了下來：“身爲一名冒險者……用這樣的方式插手自由之城的內務，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啊？”

    “我可不僅僅是一名冒險者，我還是一名來自埃爾尼菲亞公國的特使。”

    段青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自來到貴城之後，我與我的使節團就一直沒有受到過應有的招待，不僅如此……當我們被莫名其妙捲入紛爭的時候，你與你的‘摯友們’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任由我們在所謂的王座戰爭中自生自滅……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可以接受的事情吧？”

    “那不是什麼王座戰爭，只是下邊的幾個小夥子一時衝動所引發的內亂罷了，想必之前的時候，萊納已經向你解釋過這一點。”城主的黑影沉默了片刻，然後再度出聲回答道：“至於冒犯……請原諒我的無禮，不過你們幾個小小的冒險者，真的是什麼來自公國的特使嗎？”

    “我有帕米爾親手書寫的委任狀！還有公國男爵的貴族身份！塔尼亞冒險者協會的備案裏面，還有公國委託給我們冒險團的委託書！”強頂着滲入骨髓的寒意，段青高聲地回答道：“要不是你們城裏面的那些無良商人，我的身邊應該還有無數進獻給您的財寶！可是現在……別說是那些禮物，連我們的人都在城裏面的打生打死，這就是自由之城的待客之道嗎？”

    “……”

    “不要因爲我們是冒險者就小看我們，自由之城冒險者的能力……想必你們也已經有一些親身的感受了。”

    望着一言不發的城主與旁邊的那兩個王座的擁有人，段青的語氣變得低沉了下來：“我們擁有挑戰一切的鋼鐵意志，以及不畏死亡的勇氣決心，我們能夠在一切的條件下坐在談判桌上，又從來不在任何形式的威脅面前卑躬屈膝！用冒險者的身份來區別對待我們，早就已經是過去式的想法了，因爲我們已經用塔尼亞之戰，證明過我們的力量……”

    “塔尼亞或許真的需要你們來拯救，因爲公國的確是一個羸弱的國家。”城主大人的聲音緩慢而又低沉地響起：“他們竟然已經弱小到……派冒險者前來擔當遊說工作了。”

    “我們可不是來遊說的，我們是來……考察的。”

    收起了自己堅定的面容，段青微微地扯起了自己的嘴角：“我與帕米爾大人的想法有那麼一絲絲不同，因爲在冒險者的眼中，一切的投入與回報……都是需要相互比較的。”

    “哦？那麼你的想法是什麼？”

    “自由之城目前的境況並不好。”

    環視了一圈周圍空閒的王座，段青的聲音再次揚了起來：“民風兇惡，治安混亂，生存環境不友好，外面還有強敵環伺，每晚都有無數人爲了搶地盤而死去，每年都有商會和組織因此而消亡，你們這些掌權人不僅僅視若無睹，而且還爲了覬覦王座而爭得頭破血流，乃至葬送了無數個家族的命運……以一個冒險者的眼光來看，這裏是一個集機遇與殺戮並存的寶地，但如果用一名統治者的眼光來看，沒有人想看到自己的盟友會是你們這個樣子的。”

    “你們甚至連自己內部的問題都解決不了，我們又爲什麼要指望你們呢？”

    “……真是一個擁有十足個性的特使，居然都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我的個人觀點並不能改變什麼，因爲帕米爾與公國的其他人士依然將我派到這樣的你們面前，他們對你們依然抱有信任，他們依然希望……混亂的你們能夠成爲一股襄助的力量。”

    “力量？你們希望我們幹什麼？幫你們打擊復辟者？”

    “復辟者的威脅已經成爲了全大陸的威脅，就連帝國都不得不在這樣的條件下尋求合作，這種水平的敵人早晚也會擺在你們面前，更何況……他們現在就在你們身邊。”

    “哈，不要小看我們的城市，我們可是在無盡之海的海邊屹立了幾百年的自由之國，是我們注視着無數公國境內的小國風雲變幻，最後成爲了公國的一部分，現在……你們又想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我們？”

    “認清現實吧閣下，你與你手下的王位擁有者不還是在幾百年間更換了無數次？他們甚至淪落到連我都打不過，又怎麼可能會敵得過那些陰險而又兇殘的復辟者呢？”

    “……注意你的言辭，特使閣下，你這是在挑釁整個自由之城。”

    “我當然希望不這麼做，城主大人，但是……”

    不斷升溫的氣氛中，段青的手搭在了自己腰側的劍柄上：“莫名其妙地在你們家的地盤上受了這麼多苦，勞資早就已經受夠了。”

    逐漸瀰漫的寒意中，一直沒有說話的萊納與芬婭兩個人依舊保持着自己的沉默，然後隨着頭上突然消失的殺意，再一次坐直了自己的身體。如城堡一樣的古舊大廳，似乎也隨着氣氛的放鬆而變得明亮了幾分，而一直靜立不動的年輕城主，也如同無事發生過一樣地點了點頭：“不錯的勇氣，陌上青山閣下，看來……你所宣稱的冒險者精神，並不只是掛在嘴邊的空談呢。”

    “城主大人能夠理解，在下榮幸之至。”

    心中緊繃起來的弦再次放鬆了下來，段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也請大人能夠原諒在下的冒犯，畢竟在下也是抱着誠意而來的……”

    “有關公國的態度，本人已經瞭解了。”

    伸手打斷了段青的話，背轉過身的年輕城主低聲說道：“不過……這並不能成爲你暗中調查本人的理由。”

    “……”

    “再次說一說你的想法吧。”高臺上的黑影微微地笑了笑：“你爲什麼要調查我？”

    “……我對自由之城的歷史，有過一番自己的瞭解。”

    望了望兩排王座中，代表着影法師沙奈朵的那張最後的座椅，段青聲音從容地回答道：“有關自由之城的祕密，我現在也知道了很多，這中間自然有身爲冒險者的好奇心在作祟，不過我認爲……這些祕密對於解決自由之城目前的緊張局勢，還是有一些用處的。”

    “我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儘管你之前一直在慷慨激昂。”城主的黑影側過了頭：“漫無邊際的暢談往往對解決問題沒有任何的幫助，我們需要的是有實際意義的解決方案，不是嗎？”

    “唔……我同意您的看法，城主閣下。”

    “很好，那麼……”

    輕微的摩擦聲中，城主大人再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相關的情況，想必我也不用親自爲特使解釋了，既然你不惜冒着得罪我的風險也要做到這個地步，想必你的心中已經有了什麼辦法了吧？”

    “這個嘛……”段青猶豫着說道：“有一個問題，我想先詢問一下……”

    “之前您罷免了特裏斯坦與隆道爾的王位身份……理由是什麼呢？”

    “因爲你。”

    這一次，城主非常迅速地回答了段青的問題：“因爲他們把事情搞砸了，就是這樣。”

    “因爲……我？”段青指着自己的鼻子：“是因爲我們前來自由之城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嗎？可是我記得兩位大人在途中的表現還算很不錯，隆道爾大人甚至挺身保衛了我們的車隊……”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完成我交給他們的任務。”城主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具體的原因解釋起來會很麻煩，想必現在的你也不想聽到……”

    “好吧。”察覺到對方明顯的搪塞意味，段青無奈地停頓了一下：“那麼……您認識奧克森閣下嗎？”

    “奧克森？那個拍賣行的老闆？”城主微微地思索了一瞬：“當然認識了，怎麼了？”

    “呃，我說的不是普通的認識，我指的是……”

    “報告——”

    響亮至可以在大廳內迴盪三遍的報告聲中，段青身後的大門又一次被推開了，他回過了頭，映入眼簾的是這幾日在城主府附近晃盪的時候，已經無比熟悉的幾個衛兵中的一個：“報告城主大人，鐵林大人求見！”

    “他？這個時候？”高臺上的黑影皺了皺眉頭：“他來幹什麼？”

    “不知道，大人。”那衛兵看了一眼段青，然後大聲回答道。

    “唔……算了，讓他在外面等一陣。”

    眼神在段青與門外的長廊之間來回巡視了一陣，城主最後還是作出了這樣的決定，不過還沒有等那名衛兵點頭轉身，臺階的下方就傳來了某個壯漢的大笑聲：“哈哈哈哈……怎麼了大人，難道尋到了什麼新歡，不好意思讓我看到嗎？”

    黑色的制服，灰色的絨帽，手上戴着鐵鉤的鐵林就這麼推開了那名衛兵，出現在了段青的身邊。似乎是對已經見過一面的冒險者站在這裏的事實感到了一絲意外，他深深地望了段青一眼，然後用更加響亮的大笑聲，迴應着城主不悅的目光：“王位擁有者鐵林，有要事前來覲見城主……你們這裏好像很熱鬧啊，哈哈哈哈！”

    “城主大人正在會見公國的特使，不是隨便可以闖入的時候。”野蠻人芬婭特有的低沉女聲緊接着響起：“你一定是故意的。”

    “嘿，不要因爲上次的事情而記恨於我，小女娃兒。”

    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芬婭的面前，鐵林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而且這麼刻意而又生硬的指責，實在是不符合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多半是老喬爾那個傢伙教給你的吧？”

    “你說什麼？你想打架嗎？”

    “不不不，我可不是來打架的。”

    向着城主所在的方向大大咧咧地行了一禮，鐵林隨隨便便地將芬婭的話堵了回去，然後跨過了強壯女子的座位，坐在了她前方唯一空着的那張座椅上：“聽說今天下午你們都過來了，所以……”

    他用自己獨有的大嗓門隨意地說道。

    “我是跑過來監視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