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塔達亞

    “對於帝國的歷史，無論是你們這些冒險者，還是整日裏研究那些文獻的人，幾乎都能將那些東西說得頭頭是道，彷彿整個自由大陸就只有芙蕾帝國一個國家一樣……難道你們就從來沒有關注過公國的歷史嗎？”

    圖書館的陽光中，黑色袍服的老者雙手一拂，乾脆坐在了方桌不遠處的座椅上：“雖然公國的歷史，就是一堆小國家的反抗史而已。”

    “反抗史？”段青疑惑地問道：“芙蕾帝國不是一直統治着自由大陸的所有人嗎？”

    “那你覺得公國是怎麼來的？”老人沒好氣地說道：“憑空出現在大陸上，然後就這麼成爲了帝國天生的對手嗎？”

    “……”

    摒除了自己腦中出現的，遊戲中經常出現的對立陣營設計，皺着眉頭想了一陣的段青重新將目光放到了手中的文字上：“那……所謂的反抗史，指的是誰呢？”

    “很多人。”老者的聲音再次變得低沉：“貧窮、不公、壓迫……隨着這些東西變得越來越多，芙蕾帝國的統治也終究不能像它的創始者所想象的那樣長久，所以後來……各地的反抗聲愈演愈烈，乃至到了最後，演變成了波及整個大陸的戰爭。”

    “那是自古魔法帝國之後，第二次全大陸的戰爭。”老人的聲音宛如天邊的迴音：“除了雷德卡爾的周圍，大陸上的所有地方……幾乎都在打仗。”

    “……想必那是很慘烈的一幕吧。”段青低聲迴應道。

    “當然。”老人看了看對方的臉：“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所以……屍橫遍野這樣的詞彙，已經不足以形容當時的世界了。”

    “寇德人，費切人，斯拉格人，卡隆梅人……由北至南，由西至東，到處都是他們的屍體。”老人的聲音再次陷入了低沉之中：“無數支部落，無數個種族，就在那個時代裏消失在了戰火的燃燒之中，再也沒有出現過，剩下的只有僥倖存活的人類，以及……承載着他們歷史的後輩們。爲了紀念這些人，許多生活在本地，或者後來到了本地生活的人們，將這些歷史連同他們的名字記了下來，然後傳到了今日，而他們所代表的集合，也就成爲了現在的公國。”

    “公國……從來都是一個鬆散的組織，因爲它是由無數不同的種族，以及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所組成的。”老人最後說道：“所謂的階層，議會，以及這種效率無比低下的統治方式，也都是由這樣的組成所決定的。即使是到了今天，這些客觀的因素依然存在，所以……”

    “所以公國從來都沒有團結過，是嗎？”段青接着說道：“它們……依然是一大羣散亂的國家，而不是一個公國，是嗎？”

    “……雖然說得很不準確，但確實是這樣的。”老人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現在這些人……總是喜歡吵來吵去的原因。”

    “唔……但願他們還有機會繼續吵下去吧。”段青思索了一陣，然後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帝國近在眼前，議長又受了傷，這些傢伙們要是還喜歡打來打去……還不如滅了算了。”

    “那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不知爲何，老人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即使如我……唔，罷了，這只是一個警告。”

    “什麼？”

    “你們這些冒險者，天生就喜歡多管閒事。”老人搖了搖頭：“不僅喜歡往權力的高處爬，還什麼事都想要插一手，有那麼多的精力，你們難道就不能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嗎？比如探尋一下火焰之地的盡頭，或者揭開梅戴瑞爾的祕密之類的……”

    “火焰之地？梅戴瑞爾？那又是什麼地方？”於是段青的眼中再次放出了光芒：“是自由大陸上有名的祕境嗎？”

    “你的知識還是太少了。”名爲維金斯的老人再次露出了一雙鄙視的目光：“火焰之地位於大陸的最北方，那裏也是全大陸最熱的地方，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那裏的熱風也會將你全身的水分蒸乾，然後將你的靈魂灼燒殆盡。至於梅戴瑞爾嘛……”

    他指了指段青手上的書頁：“相傳，那裏是塔達林的故鄉。”

    “什麼？”段青大驚道：“塔達林的故鄉？你不是說他們是公國曾經的統治者嗎？”

    “是創始者，不是統治者。”老人搖了搖頭：“兩者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他清了清嗓子，然後重新進入了回憶模式之中：“當時是反抗帝國的戰爭如火如荼的時期，一羣身穿奇異衣服的人突然出現在了這片大陸的地面上，他們只是稍稍地表現出對這個環境的陌生，接着就以無比熟稔的方式，加入了反抗帝國的隊伍之中，然後憑藉着優秀的領袖才能與強大的實力，逐漸成爲了反抗軍的中心，與帝國勢力對抗的中流砥柱。”

    “要是放在和平時期，他們的到來可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安全感，可惜……那是一個戰火遍地的時代。”老人唏噓不已地說道：“所以……他們的族人憑藉着無數的軍功與強大的影響力，成立了後來的聯盟，而那個臨時的聯盟，就是埃爾尼菲亞公國的前身。”

    “那……塔尼亞呢？”段青抵着下巴問道：“這裏當時就是他們成立公國的地方嗎？”

    “是……也不是。”老人搖了搖頭：“這裏……是塔達亞最初出現的地方。”

    “據史料記載，即使是當時的臨時聯盟最黑暗的時代，帝國的戰線幾乎都要推進到了東海岸，他們也沒有放棄這個地方，放棄這個他們最初到來的地方。無數的巷戰與暗中的地下鬥爭，每時每刻都在這個地方爆發，向着世人顯示着他們的決心的同時，也將當時的帝國部隊搞得焦頭爛額，完全無法將自己的後方穩定下來。後來的帝國之所以成爲了大陸上最擅長穩定戰線的國家，也正是因爲那個時候的原因，他們對於如何處理佔領之後的城市的經驗……就是在那個時候養成的。”

    老人的雙手在空中比劃着，彷彿是一個正在給學生上課的老師：“當然，在那個過程中，塔達亞的族人也死傷了很多，其中不乏一些被後世稱讚與傳頌的強者，比如納塔亞，德勒，福特森，伊萊莎特瑞斯……”

    “那是一個堪比遠古時期的時代。”老人感嘆地說道：“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後來都沒有看到勝利的曙光。”

    “難道就沒有人活下來嗎？”段青問道：“活到公國建立之後的時代？”

    “他們的命運……與託利亞幾乎相似。”老人定定地看着圖書館窗外的遠方：“在公國成立之後，他們的族人就漸漸地消失在了歷史的舞臺上，不是在衆人的眼前隱去，就是與其他種族的人融合在一起。現在的公國裏，已經很難找到他們的血脈，能夠找到的也就只有他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以及……那些自稱他們後代的貴族們。”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那些貴族……還是有一些能夠自傲的理由的。”老人無奈地搖頭說道：“可惜……除此之外，他們似乎就沒有任何的用處了。”

    “那……”段青想了想：“那之前提到的那個梅戴瑞爾……是什麼地方？”

    “現在能夠確定的，只有這個名字而已。”老人莫名地笑了起來：“過去的考察中，無數人曾經聲稱過找到了梅戴瑞爾，但後來的事實證明，那裏根本就不是塔達亞的故鄉，只是普通的遺蹟罷了。所以說……”

    “根據我的猜測，那羣人……應該是一羣真正的外來者。”

    “外來者？”

    “對，外來者。”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天外來客。”

    “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種族？”段青低問道。

    “當然……哦不，那只是我的猜測。”說到一半的老人突然又閉上了嘴，然後露出了一個神祕的笑容：“請不要當真，謝謝。”

    請不要配上這樣的表情……段青心中悶悶地想到。

    “按照這本書上的說法，梅戴瑞爾應該存在於這個自由大陸上。”老人揉了揉自己的腰，似乎是因爲坐得太久而有些勞累了：“它可能就在塔尼亞的附近，或者是自由大陸上的某個角落，又或者在漫長的時間裏沉沒到了大海之中……但無論如何，它一定是存在的，因爲……塔達亞時代的末期，公國剛剛成立的時候，幾個族中的強大戰士，曾經在遺留下來的隻言片語中提到過一些相關的內容。”

    老人又捋了捋鬍鬚，看着一臉疑惑的段青：“許多人甚至留下了筆記與雕像，不過……它們後來也漸漸地被公國的貴族們抹去了。”

    “爲什麼？”段青問道：“難道他們希望自己抹去自己的存在嗎？”

    “關於這一點，世人有許多的說辭。”老人回答道：“不過最有可能的一種說法說的是：公國的統治者們需要摒除掉他們的影響力，鞏固自己的統治。”

    “公國的統治者？公國的統治者不就是他們自己嗎？”

    “不，準確地說是那些貴族。”老人如數家珍地繼續解釋起來：“直到幾百年後的今天，一些代表平民利益的議員們才開始登上了歷史的舞臺，而在此之前……公國的所有爭鬥，幾乎都是貴族們的玩物。權力的傾軋與較量，無時無刻不發生在那些大家族的內外，無數個曾經輝煌過一時的家族都因此而毀滅，更不用說那些盛極一時的強大種族了。法拉的隕落，拉凱斯的黃昏，哦……還有福特森，他是當時僅存的幾個英雄之一，但是自他死後，無數公國的本地人搶奪了他的遺產，繼承了他遺留下來的力量，然後用這些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成就了他們後來的輝煌。”

    “難道……”段青的眼神一凝。

    “對，就是那個福特斯家族。”老人捋着鬍鬚笑道：“就是那些自稱福特森後代的人。許多人也稱呼他們爲福特森，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果然是名震一方的貴族。”段青摸了摸鼻子：“很符合他們的名聲。”

    “你……聽說過他們？”老人斜着眼睛問道：“福特斯那個傢伙……現在已經這麼有名了嗎？即使是冒險者也……”

    “不，只是從某些同伴的口中聽到一些傳聞而已。”段青擺了擺手：“算不得什麼的。”

    “既然如此……那就聽我一句勸告吧。”老人閉上了眼睛，臉色也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我知道你們冒險者當中的一些人，曾經與貴族們打過交道，不過……無論你們聽過什麼傳聞，曾經被許下了什麼樣的承諾……”

    “不要——相信——他們。”老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離他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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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的時間流逝得無比快速，因爲在那個老人的指引下，段青聽完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也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書籍。這當中自然不僅僅只有與自由大陸歷史相關的內容，也有許多其他領域上的東西，例如自由大陸上人類存在的時間，遠比魔法帝國所存在的時間要長得多；又比如魔法師所使用的四大元素，實際上都有其原始的發源地，如果能夠獲得那裏的力量，一定可以成爲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還比如戰士之家的成立，實際上要比法師議會早得多，只不過那個時候的戰士之家根本不是以統合職業爲目的，而僅僅是一個類似同好會的組織罷了，其內部的管理也比現在要鬆散得多，就像是一羣好友在一起交流一般。當然……他後來也知道，那個曾經的芙蕾大帝，也曾經是戰士之家的成員之一而已。

    “這個世界的強者……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腦海中莫名地閃現出了這句話，他搖頭嘆息了一聲，然後帶着滿身的疲憊走到了櫃檯前——一天的抄錄所帶來的勞累，比他想象中得還要嚴重，雖然到了後來……幾乎都是他在聽，老人在說而已。

    “你是一個很有耐心的冒險者。”老人的臉色卻是如一開始一樣矍鑠，彷彿那個清晨出現過的毫無精神的老人從來沒出現過一般：“如果你願意，明日我們可以繼續……”

    “喂喂喂！你不給工錢也就算了，還要浪費我更多的時間？”段青急忙打斷了對方的話，同時擺起了雙手：“這樣下去我又要被我們的團長罵了知道嗎？再不賺一點錢回去，我要是被冒險團開除了怎……”

    “說起來……”

    突然拉長的聲音，出現在了那個櫃檯的後方，只見那個老人神情淡然地聚攏着雙手，露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我好像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法師議會的徽記……是吧？”

    “啊？”

    “拿來給我看一看……如何？”老人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