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秋風

    “這裏沒你們什麼事了，下去吧。”

    潮溼，陰冷，以及黑暗的空氣，伴隨着巨大的草藥味充斥着這個空間，除了中間不時響起了幾聲壓抑的咳嗽，剩下的就是時而輕微時而沉重的呼吸，以及難言的沉默。低矮的天花板彷彿就在眼前，而狹小的房間結構，決定了每一個住在這裏的人，都能夠輕而易舉地透過牀邊的小窗，俯瞰到遠方黑夜裏的塔尼亞城，不過此時躺在這裏的這個人，似乎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情——聽到這個聲音以後，他艱難地擡了擡頭，然後在痛苦的咳嗽中單手掩着嘴巴，再次蜷縮到了牀被之中。

    “多麼美麗的城市。”

    他的耳邊傳來了對方的讚歎聲。

    “可惜……它就要完了。”

    夜風隨着月亮的升起而變得越來越大，隨着秋日的到來，被月光所照耀的樹影也開始愈加劇烈地搖動，然後變得越來越稀疏，不過生活在這裏的人，大多不會將眼光放在這些自然的變化上，而是更容易注意到來自城市的變化——從這裏向南望去，朦朧於城市裏的燈火或明或暗，閃爍在所有人的眼底，熙熙攘攘的人羣聲彷彿觸手可及，又彷彿位於另一個世界，自顧自地遵循着自己的規則，在交錯中向着各自的尋求中前進着。夜幕下的城市，似乎也隨着他們的流動而流動，各式各樣的燈光也隨着各自命運的前行而向遠方擴散，最後停在城市的邊緣，塔尼亞的城牆邊，將原本毫無規律的燈光，圈成了一個完美的圓。

    而現在，這個圓的圓心，也已經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熄滅了，並將這樣的勢頭，延伸到了城市的其他地方。

    “我知道……你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命運。”

    從圓心北方某座暗下來的圖書館處收回了目光，站在門口的那個人低着頭笑了笑，然後繼續開口說道:“但是……我還是要問你一次。”

    “你要不要說？”

    牀上的那個人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

    “這句話每次來我都要問，可每一次……都會得到相同的回答。”面對着這樣的沉默，門口的黑影卻是低沉地笑了起來:“在等待着轉機？或者說……在等待着改變？等待着別人發現什麼？”

    “沒用的。”

    牀上那人又劇烈地咳嗽了兩下，然後再次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躺了回去。

    “今天原本沒打算過來。”看到對方依然保持着的沉默抗議，那人搖着頭轉過了身，似乎是打算就此離開這個地方:“本着尊重的態度，我還是來告訴你……一些外界的事。”

    “帕米爾……你的得意學生，差點死在了我們的手中。”

    躺在牀上的人霍然睜開了雙眼。

    “哼哼，呵呵呵呵……真可惜。”那人回頭望了望那張小窗邊的牀鋪，有些惡意地笑了起來:“等待了這麼久，卻等到了這樣的消息……是不是很絕望？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

    “這只是一個開始。”

    腳步聲隨着那個人的離去而漸行漸遠，不過他的話音卻依然迴盪在小屋的各個角落:“你就等待着……這個城市破滅的消息吧。”

    “晚安，做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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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傳過來了嗎？”

    “……”

    “嘁，算了，這本來就是送上門的禮物，飛了就飛了吧。你們記住，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

    “都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們就絕不會失敗！好了，散了散了，一會還有比賽要打，我們還得稍微地準備一下……”

    帝國邊境郊外的某座軍營裏，披着剛剛弄到的新鎧甲的男子揮手摒退了周圍的其他人，然後站在原地想了一陣:“沒有成功……算了，無非就是多活兩天而已。”

    “只要這邊的計劃沒有什麼紕漏的話……”

    有些不放心地嘆了一口氣，男子暫時地放下了這些瑣事，轉而提起了自己心中的另一個包袱，向着郊外的某個小樹林裏望了過去。嗤嗤作響的呼嘯中，一個黑發白鎧的女子，正提劍站在那幾棵樹的正中心，對着眼前的空氣快速地揮動着:“喝！”

    破空聲在樹林間迴盪，彷彿因爲她所揮舞起的劍影而不時向着地面落下來的樹葉，伴隨着不時發出來的喝叫向周圍飛舞，然後在亂流中散落到她的周圍，逐漸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軍營方向照射過來的光線，將這裏的人和物都縮減成了一片黑影，光暗的交錯間，一片還未完全失去生機的碩大樹葉飄落到了那個女子的面前，然後被她手腕疾轉中突然撤回的長劍，一劍斬成了相同的兩半。

    “哈！”

    四散的氣流以她爲圓心，向着樹林的周圍呼嘯而去，將落葉化爲一片暴雨的同時，也將她周身的光影變得更加迷離了。逐漸定格下來的動作，將她手中的長劍固定在了最後一刻所劃破的地方，她望着那裏的劍尖，就這樣靜靜地站了一陣，然後收起了武器，就勢坐到了地上，捧着劍思索了起來。

    “不要練了，休息一下吧。”

    腳步聲踩動着落葉，由軍營的方向漸漸接近着，提着一把長劍的男子走到了樹林之中，然後在她的身邊停下了:“昨天剛剛受過那麼重的傷……”

    “我沒事。”

    女子打斷了對方的話，過了一陣才緩緩地迴應道:“謝謝關心。”

    “不要這麼見外嘛，我們畢竟是一個公司的。”聽到這句話的男子莫名地高興起來:“怎麼說也是一家人，關心你一下也是正常的。”

    “……”

    屈膝坐在地上的女子沒有回話，而是依舊安靜地呆在那裏，那披散着長髮、緊閉着眼睛的模樣，就像是一個陷入了沉睡中的女神雕像一般。黑暗中的男子自然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只以爲這是對方的態度使然:“我最早來到公司的時候，也受過你不少的照顧，後來又在同一個行會打天下，也算是一起征戰過的同伴了，所以詢問你的身體狀態，都快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啊哈哈哈，今天的話好像比較多，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發覺對方似乎沒有迴應的意思，男子略顯尷尬地安靜了下來，他望着對方的背影，雙手的手指在空中扭動了一陣，最後試探着走到了前方，緩緩地坐在了她的身旁:“你……你都練了一天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

    “是不是看到了瓶頸，想要尋求一下突破？”

    “……”

    “是不是……”男子猶豫了一陣，然後低聲問道:“因爲那個人？”

    “……”

    夜風吹起了她的長髮，如同入定一般的女子卻依舊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

    “你如果遇到什麼困難，總要跟我……我們說出來嘛，我們不僅僅是你的下屬，也是你的親信，我們也希望能夠與你一同面對困難，然後跨越它們，把這個行會變得越來越好的，就像以前的那些遊戲世界一樣……”

    見到對方終究沒有什麼反應，男子只好自顧自地聊着自己的內容，坐在她的身旁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時間就在這樣的氣氛裏緩緩地流逝着，直到男子將他們之前曾經共同奮鬥過的歷史都數落了一遍之後，他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了自己的回憶:“……我們已經站得很高了，也經歷了那麼多事，沒必要爲了這些小事與……小人物，耗費太多的心神，以你我現在的強大實力，還有強大的依靠，只要稍稍一努力，這些成就……還不都是手到擒來的嗎？”

    “……”

    安靜的女子依舊沉默，不過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嘴角卻是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剛纔的話你聽進去多少，不過……你還是不要這麼辛苦了，我看着心疼。”望了望愈發黑暗的天空，男子緩緩地站起了身:“今晚還有比賽，馬上又要開始團隊賽，我可不希望你因爲這些煩惱……算了。”

    他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我相信你。”

    他轉過身，似乎是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不過沒過多久就再次回過頭來:“對了，最近我討到了一件新武器，原來的那柄長劍也不用了，你要不要試一下？”

    “……”

    “唔，你沉默的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啊？”

    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玩笑的感覺，男子緩緩地走了回來，然後將腰間的長劍解下，放到了她的身邊:“不用在意，反正我也不用了，你放心收下便是，都是自己人，也不用計較這麼多對不對……”

    彷彿化身成了街坊鄰居，男子又嘮叨了一陣，然後緩緩地向着軍營的方向走了回去:“……記得早點來啊，剩下的比賽已經不多了，唔，這次的集合點是在哪裏來着……”

    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隨着風的吹拂，消失在這片小樹林中。女子靜靜地睜開了眼睛，然後望着自己身旁的那柄長劍，瞳孔的焦點匯聚了一陣，然後才慢慢穩定下來。

    “究竟……”她望了望自己手裏的長劍:“應該怎麼釋放呢？”

    披着鎧甲的手指在身旁的長劍上猶豫了一陣，女子終究還是將那柄男子留下的長劍撿了起來。她檢查了一下那柄劍的屬性，然後在拔出來的劍身的寒光中搖了搖頭:“也罷。”

    她舉劍四顧，然後一劍斬出。

    “就先適應適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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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到——啦！你們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啊！”

    塔尼亞城，冒險者協會中，剛剛踏入房間裏的段青，首先迎來的就是一個大大的食指:“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居然才回來？”

    “呃……我們去了城北的圖書館。”看了看跟在他的身後，有些害羞地探着頭望着房間裏的紅髮少女，段青無奈地擺手解釋道:“整理了半天書架，八點之後才吃上飯……”

    “圖書館？圖書館的任務有那麼費力嗎？”

    “說的輕鬆……你去了就知道了。”終於帶着完成了的任務而歸來的段青，回答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一些底氣:“我們明天還要接着去呢。”

    “什麼？還有這樣的好事？”

    “好事？現在還不好說。”

    段青低聲地搖着頭:“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世界的圖書館館長，就沒有一個易於之輩……”

    “這個世界裏的npc也是一樣的。”

    站在角落裏靠着牆的藍髮女子伸出了一隻手，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莫名的微笑:“我原本以爲，你應該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我的覺悟還不夠高，好了吧？”擺出了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段青走到了小桌子的旁邊，順手接過了女僕送上來的茶杯，然後才找了個牆角蹲了下來:“咱們這也該加點座位了，不然以後都沒地方招待客人……笑紅塵呢？”

    “不知道，他一天沒出現了。”夢竹哼着鼻子說道:“又一個偷懶的……都怨你。”

    “喂喂，這怎麼也賴到我頭上啊？”段青急忙開始抗議:“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啊！”

    “這個傢伙，從前天晚上比賽的時候就不見了……”

    “該不會是像上次風花鎮那樣，又被人綁走了吧？”

    “唔，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可能哎？這麼久的時間……”

    “不會的。”後方的暗語凝蘭微笑着說道:“笑紅塵先生今天早上七點的時候露過面，還留下了一些委託……”

    “那就是不知道去哪裏瘋去了。”段青與夢竹檢查着剩餘委託的同時，來自藍髮女子的成熟聲音低沉地響起:“根據我對他的瞭解……這個人的腦迴路，似乎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

    “哎呀算了不管了！”

    於是夢竹大叫着放下了手中的紙頁:“我們先走，給他留下條訊息就行了，一會趕不上比賽，今天的活動可就又泡湯啦！”

    “你就那麼喜歡看比賽嗎？”段青面無表情地說道:“或者說賺錢……”

    “什麼賺錢啊，是團隊活動，團隊活動懂不懂？”夢竹正氣凜然地說道:“參加團隊活動，有益於保持團隊成員之間的和諧氣氛和良好的團隊關係，促進團隊裏各個成員之間的友誼，加深彼此之間的瞭解，從而讓我們在以後的團隊行動中……”

    “停停停——”段青急忙大聲打斷了對方的話:“這你都是從哪裏學來的啊，還一套一套的……”

    “網上找來的，不、不行嗎？”夢竹有些不好意思地反問了一句，然後清了清嗓子，繼續着之前的領導發言:“總之！多舉辦這些活動，能夠加深我們冒險團成員之間的羈絆……”

    “是……”

    垂着頭長長地嘆了一聲，段青在其他人忍俊不禁的笑意中，扶着正插着腰的小姑娘的肩膀嘆息着說道:“我知錯了團長大人，爲了冒險團的光輝未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對，對啊，還是趕緊走吧。”

    淡淡的光芒閃爍在夢竹的身體周圍，那是小姑娘即將下線的徵兆:“今天……”

    “說不定有團隊賽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