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惑

    “你和那個康奈利在裏面說了一些什麼啊？”

    “沒什麼，只是隨便聊一聊罷了。”

    從卡賓堡中走出，夢竹與段青來到了門前的亞爾大街上，兩個人先是躲開了洶涌的人羣，以及暗中遞來了的一些跟蹤的眼光，然後才開始交流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嗯——？”

    小姑娘用懷疑的眼神看着段青：“我進去的時候，早早的就看見你坐在那個地方，一臉愁容的樣子了。現在又不肯說是嗎......”

    黑色外套的女孩哼了一聲，然後將下巴翹了起來，表達着團長大人心中的不滿。

    “呃，是說了一些什麼啦，不過都是關於公國以及這個城市的一些背景之類的話，我想你應該也不需要知道。”段青只好無奈地解釋道：“當然你想要知道的話，我也可以說給你聽。”

    “公國的情況？”夢竹疑惑地問道：“公國的情況不是挺好的嗎？你看這兩天這裏來往的人這麼多......”

    “不是玩家，是NPC之間的事情。”段青說道：“議會，法師議會，陰影會......各種會裏的那些人......對了。”

    “那個克莉絲汀，前兩天有來到過這裏嗎？還與議長談判了？”

    “......沒聽過啊。”夢竹想了想，然後微微搖了搖頭：“反正我是沒見過那個大姐姐，也沒聽過別人說過這種事......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唔，這件事的真假還待確認。”段青沒有正面回答夢竹的問題：“以後如果有機會，還是再好好打聽一下好了。當然，是找靠譜的人打聽，比如陰影會的那些人......”

    “話說你怎麼與那些人聯繫上的？難道風花鎮的那些事情，已經傳到了這裏了嗎？”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不過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收到了某些音訊，讓我去某個酒館裏面找人接頭。”段青看着夢竹說道：“是不是與之前綠石村的時候一樣？”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的啊......”

    “所以我們可以將這個看做是一條任務線，然後靜靜地跟下去就是了。”段青隨意地作出了結論，然後再次問道：“還有，之前法爾斯要塞之戰結束以後，是不是某些人被請到了什麼亞法之間去了？”

    “那個啊，那個我只是聽說過，具體的情況就不知道了。”夢竹豎起指頭望着天，有些苦惱地回憶道：“據說當時許多人聽說了這件事，都跑去圍觀了呢。”

    “那個亞法之間......是什麼地方？”

    “是一座大禮堂哦。”女孩回答着，同時指向了這條道路的盡頭：“就在亞爾大街的最遠端那個地方，是一間很漂亮的房子呢，聽說只有給公國作出了巨大成就的人，才會受到進入其中的邀請......”

    “也就是說，那地方就是個接待的地方是吧？”不同意普通玩家聽到這件事之後的反應，段青只是痛快地點了點頭：“總算沒讓那個老家夥佔到什麼便宜......”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唔，奇奇怪怪的......不過能受邀進入那個地方，應該也算是很厲害的一種表現吧。”小姑娘搖了搖頭，把自己的馬尾辮也晃得一甩一甩的：“至少公國的那些人應該會非常看得起他才對......”

    “哼，在這裏待了這麼久，要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那江湖也不用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了。”段青不屑地說道：“而且名譽上的東西又有什麼用，他們能抵得住帝國的攻勢嗎？”

    “哎呀，你不能這麼說嘛，要給大家一點信心。”女孩懶洋洋地說道：“塔尼亞城內這麼多的玩家，再加上江湖與公正之劍什麼的，總能夠擋住他們的吧？”

    “反正與我們沒什麼關係......其實你是這麼想的，是吧？”段青回答道：“到時候咱們這樣的小行會，與那些大戰什麼的八竿子都打不着，當然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哎呀，不要說出來嘛。”夢竹頓時變得有些憤然：“再說這樣有什麼錯嗎？這件事情肯定多半與我們沒有什麼關係的不是嗎，讓他們去打他們的，咱們幾個人好好地發展自己的生意就行了......”

    結果說到底還是爲了賺錢啊！段青在心中吶喊，但到了嘴邊說出的卻是考慮的話：“那也不應該選擇康奈利這樣的人吧，之前還與他談什麼合作之類的......”

    “爲什麼啊？”

    “呃，你看他那裏的裝備賣的這麼貴......”

    “但是裝備品質也很好啊！你看三樓上賣的那些東西——比如那件全身鎧，特效是站立不動時增加防禦力啊，雖然不知道實際效果，但光看那副樣子，肯定就很厲害......”

    “那是當然，雖然那裏賣得很少，但那層樓上的貨物都是史詩品質的裝備了。”段青無奈地說道：“可是那東西要五十萬金幣啊！肯定沒有人買的吧，就算是要買，也肯定不是我們要買的吧，那玩意我們隊裏有人穿得上嗎？”

    “唔，說得也是。”夢竹點頭應道：“不過啊，看到那幅盔甲，我倒是想起了一個說法：卡賓堡裏售賣的許多東西，其實都是從玩家的手裏收來的。”

    她掰着手指說道：“許多玩家冒險中獲得的、自己用不上的裝備，許多被NPC收走後，輾轉來到了康奈利的手中，然後他修復一番，再拿出來賣給大家......”

    “你的意思是說，那幅盔甲之前有玩家穿過？”

    “我也不能肯定，不過......我之前好像在冒險者協會看到過一副差不多樣式的。”夢竹一手抵着腮：“我也不能確定啦，我對這些重甲的研究又不深，倒是那件鎮店之寶，我可以肯定是沒有見過的。”

    “那麼顯眼的一把大劍，要是拿在玩家手裏，恐怕早就出名了，哪裏用得着我們來注意......”

    兩個人就這樣說着說着，慢悠悠地走回到了冒險者協會的門前，夢竹看了看門口的景況，然後重新恢復了張望的姿態：“聽那個店長說，笑紅塵應該回來了的樣子......”

    “大——哥——”

    兩人的右側方，突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大喊聲。

    *****************

    華藍市市中心，仙湖小區某別墅內。

    時間返回到稍早一些的地方，一個剛剛沐浴完畢的女性從浴室當中走出，她伸展了一下勞累的腰肢，理了理自己依舊溼潤的黑色長髮，然後用潔白的浴巾裹住了自己未乾的身體。夜空中有微冷的風襲來，穿過二層的落地窗，從女子的身邊拂過，她望了望空無一人的居室，感覺到了一絲微冷，於是走到窗邊，將那扇窗戶緩緩地關上了。

    “呼......”

    她看了看時間，然後端起之前就泡好的濃茶，靜靜地喝了一口——她原本不喜歡喝這樣的東西的，但這是她工作以後所留下的習慣。自從她從家族中分立，自力更生以來，熬夜這種女人的大敵，反而是經常與她相伴的東西，即使是已經過去了最初的起家時期，通過了最艱難的階段，當工作需要她的時候，她還是要頂着濃重的睡意，繼續完成大大小小的任務。不過到了現在，這種事情已經變得越來越少了，這不僅是因爲公司所肩負的任務已經逐漸走向正規，整個運行過程已經不需要別人的掌控，同時也是因爲......她自身的原因。

    不過，這一點或許今天也會改變。

    “喂，是小楊嗎......是我。”修長而又勻稱的雙腿在藍色的地毯上擺動了幾下，女子返身坐在了柔軟的牀邊，然後接通了自己的通訊球：“公司的情況如何了？”

    “是嗎......不用管他，這件事我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不過......”

    “其他人的態度如何？自由飛翔呢，他是怎麼說的？”

    兩**疊在了一起，女子下意識地將裹在自己身上的浴巾向下拉了拉，然後驚訝地問道：“他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更長時間的沉默，出現在了這個簡潔而又溫暖的居室之中，長髮女子端着茶杯，似乎是在用心地思索着什麼，似乎又是在努力地聽着通訊球中傳來的某個女聲：“......天南星也說不參加了啊，還有楓橋聽雨，也一直沒有回信，今天已經是倒數第二天了......”

    “告訴他們。”

    時間彷彿流逝了很多，女子冷靜的聲音才逐漸從嘴脣中逸出：“我會參加比賽的。”

    “是嗎？真的嗎經理......啊不是，幻冰姐姐？”

    “太好了！”

    通訊球那一側傳來的歡欣雀躍的聲音，讓女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她擡頭望了望剛剛被自己關上的窗戶之外那漆黑的夜空，又是沉默了一陣之後才繼續說道：“還有，告訴會長他們，既然我參加了比賽，那麼行會應該給我最好的資源和配備。”

    “我要指定一些隊員，同我一起參加。”

    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久遠的回憶，女子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要幻海狂星，還有冬夏炎涼......唔，那個傢伙現在自己帶隊了是吧，那就不要他了，讓......”

    她想了想：“就讓楓橋聽雨來好了。”

    通訊的另一邊傳來了又一陣歡呼聲。

    “如果可能的話，天南星也不是不能考慮......”女子的低聲細語迴盪在寬大的房間之中，她閉上了眼睛，仔細地回想着腦海中的人選，半晌之後才說出了下一句話：“剩下的人......讓我再慎重考慮一下吧，但是你要告訴會長——”

    “這次比賽，我會爭取冠軍。”

    女子的聲音變得無比的堅定：“而且不是用什麼人海手段，而是憑實力。”

    “我們的那些行會初始留下的老人們，都是有實力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依然是有夢想的人。”女子緩緩地說道：“我相信，他們繼續留在這裏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捧起一次傑洛特杯。”

    “他們才是這個行會裏最有潛力的人。”

    通訊球的那一頭又傳來了一番話，不過女子卻是沒有仔細聽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然後重新打開了落地窗的上方，讓冷風把自己因爲心情的激盪而變得發熱的臉龐冷卻下來。

    最初的那些人......

    回憶着某些往事，回憶着自己曾經努力過的賽場，回憶着那些或老或新，因爲各種原因而聚集在自己身邊，陪伴着自己馳騁在賽場上的同伴，女子漸漸地低下了頭，將自己逐漸溼潤的眼睛遮掩起來。通訊球中依然發出的聲音，依然提醒着她通話的繼續，女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然後重新捧起了那個紫色的通訊球。

    “幻冰姐姐，你讓我查的那個人，有了新的進展了呢。”

    “......哪個人？”

    “就是那個叫段青的人啊。”

    拿着通訊球的女子愣了一陣，然後才想起了已經埋沒在自己記憶深處的這個名字是怎麼一回事。她有些煩躁地撫了撫頭髮，然後快速地回答道：“那件事啊......那件事先放一放，等比賽完了再說。”

    “啊？哦......”

    “記得將我剛纔說的那些話告訴自由飛翔，同時也算是告訴行會裏的所有人。”女子強調了一番自己之前所說的話：“如果有什麼還不確定的事情，記得之後聯繫我。還有......”

    “他們如果有什麼意見的話，讓他們直接......說給我聽。”

    “好的。”

    又是一陣低語之後，通訊終於中斷了。女子放下了手中的小球，然後合身走到了窗前。逐漸變得溫暖的氣候，昭示着夏日的到來，但此時的夜晚還是充斥着冷意的，所以小區內的大部分人羣，依舊選擇在這個時段躲在自己的家中。不過女子的心中卻是明白，這裏面的大部分人，從去年開始就已經因爲某自由世界的遊戲而沉迷其中了，所以他們即使到了夏天也不會出來——能夠住在這個小區中的人，又有幾個是需要爲了自己的生計而奮鬥的呢。

    回想起自己這三年來的奮鬥，回想努力想要達成某個目標而莫名走到今天的這條曲折的路程，女子的眼神重新變得迷惘起來——雖然自己剛纔信誓旦旦地說出了奪冠的宣言，但是就連普通的玩家都知道，自己這樣的實力想要奪冠幾乎是不可能的，之前說出那番宣言，也僅僅是臨時想出的某種辦法罷了。

    無數的畫面，紛至沓來的思緒，從她的心頭上閃過——費了這麼大的力氣，走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又是爲了什麼呢？

    看着那漆黑的夜空，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任由窗外吹進來的微冷空氣，將如緞般的黑色長髮揮灑在空中。或許是由於這樣的問題過於憂愁，她無奈地暫時放下了心中的念頭，轉身走到了房間一側的隔間之中。

    燈光在那裏不斷地閃爍——在那個房間放置着的，是一套豪華的遊戲設備。她站在設備的面前呆了一陣，然後就那樣坐進了遊戲艙裏，先是查看了一下留言，然後開始瀏覽最新的一些消息。

    某一刻，一個醒目的標題，突然出現在她的眼簾中。

    “繁花似錦宣佈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