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圓盤

    埃爾尼菲亞公國費隆郡，扎拉哈城。

    這裏原本也是一座古城，並且因爲其古老的來源而聞名天下。曾經有許多學者、旅人等慕名而來，希望從這座據說是古代魔法帝國時就存在的城市中發現某些未知的祕密，久而久之，所謂的祕密沒有發現幾個，這裏反而成爲了費隆郡的一處名勝，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遊客到此參觀，同時拉動着這裏的商業與服務業蓬勃發展。但此時此刻，這座遊覽城市的生機已經被戰爭的烈火燃燒殆盡了，除了些許的戰爭傷痕以外，這裏留下最多的就是無數被迫流浪在街頭的人，以及臨時佔領在此地的帝國士兵們。

    不過在這一天的下午，無論是士兵還是他們的長官，都虎視眈眈地盯着這座城市的某個地方，那裏是帝國大軍在這裏臨時設立的指揮中心，也是當地最高將領，本?伯納德將軍所在的地方。這位帝國名將戰功赫赫，也留下了不少著名的戰績，但無論是帝國方還是公國方，沒有人認爲他現在的心情會是好的。

    因爲他剛剛打了一場敗仗。

    原本十拿九穩的戰鬥變成了後來的這副模樣，確實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之外，但提及法師議會這個組織，有所瞭解的人也根據他們的人員組成與他們曾經的事蹟上，領略到這些魔法師們的強大，所以發生在法爾斯要塞附近的那次戰鬥的結果，沒有一個知道內情的人會將罪責歸咎到伯納德的頭上。不過這也不是他內疚的理由，雖然由於某冰霜魔法之下特有的“手下留情”，這次戰敗的犧牲極其有限，同時也是由於帝國過於貪功冒進所最終導致的下場，但帝國被迫放低了自己進攻的節奏依然是不爭的事實，而對於伯納德自己來說，這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點。

    作爲一個驕傲的帝國將軍，他這幾天沒少發脾氣，但作爲一個稱職的帝國軍人，他也將這裏的事情如實上報給了獅子皇帝，包括......那個導致了這一切的那個女人，正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事實。

    藍袍的神祕女子是在幾天前突然出現在這座殘城之中的，當時的出現也引起了帝國方面的恐慌，尤其是見識過那日景象的士兵們，以爲她又要來一次孤身的風雪圍城。但直到將軍的命令傳達給所有士兵之後，他們才知道這名魔法師小姐不是過來找茬的，而是過來談判的。

    不是作爲公國方面的代表來談判，而是作爲......七人議會的代表來談判。

    雖然恨得牙癢癢，伯納德還是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將這位藍袍女子親自安置了下來，同時向上級傳達她的意願，以及自己這邊應該有的態度——原本這些所謂的外交策略早就已經定下了方向，奈何那些都是針對公國方面的，而不是針對這位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然後堂而皇之地來到這個地方的女子，以及她背後的法師議會的。雖然在他個人看來，除了徹底的戰敗，帝國絕對不會向任何人低頭，不過這名成熟而又神祕的女子所提出的要求，與他們正在進行的戰爭似乎並無關聯，她所提出的那些內容，在他看來......有一點點古怪。

    “今天過來，本將軍......我作爲帝國的代表，再次向你詢問。”留着鬍子的將軍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情嚴肅地問道：“你的要求，真的就只有這麼一點內容嗎？”

    “是的，親愛的將軍閣下。”

    這裏是扎拉哈城的城主大廳，也是這座城市曾經的中心，現在的指揮所。原本富麗堂皇的裝飾與雕刻，因爲戰亂的到來而變得凌亂不堪，大廳的內部也經歷過明顯的清洗，也不知是這裏原本的主人所搬走的，還是這裏現任的主人所搜刮的，那些代表着富麗與奢華的雕刻擺飾都已經消失在它們原本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則是整齊的桌椅，擦亮的刀劍，以及如同木樁一般佇立在門口的帝國衛兵們。不過這些肅殺的氣息並不能影響到那名端坐在一旁的女子，相反地，此時的她正雙手捧着一杯造型獨特的杯子，品嚐着其中的美味。

    夕陽從大廳一側的窗戶中投射過來，將這裏照射的一片昏黃，同時也將女子美麗的剪影留在了大廳的中央，不過伯納德本人是毫無動搖的，至少表面上沒有。

    “雷德卡爾已經接到了你的請求，不日即將回覆，所以......請你稍安勿躁。”

    “來到這裏已經幾日了，帝國的態度我也已經瞭解。”女子靜靜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向着對方擺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不過我想......你們似乎還沒有理解我的請求，究竟代表着什麼樣的含義。”

    將軍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已經在城中觀察了數日。”女子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事實上，這裏的情況很不妙。”

    “哼！帝國的警戒，是自由大陸上最......”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將軍。”

    女子用微笑打斷了對方的話。

    “這座古城中隱藏着一些......祕密。”她撥弄着自己捲曲的頭髮，擡頭看向上空的天花板：“你們或許對這些祕密不感興趣，但是......許多其他的人，對此是很感興趣的。”

    “你在說什麼，請解釋一下。”將軍的目光凝了凝，似乎在用心理解這個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話題。

    “看來......你們的皇帝，沒有提醒你們這件事情，是嗎？”女子有些瞭然地說道：“我要求你們加強這裏的防禦建設，同時......允許法師議會在這裏的特殊行動，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因爲......”

    她的手支着下巴，給了對方一個充滿了女人氣息的笑容：“我可不想像那些人一樣，偷偷摸摸地進入這裏。”

    “......不可能，我的士兵是最好的士兵，他們每日都會向我報告這裏的情況。”意識到對方話中的含義，這位中年將軍的臉終於黑了起來：“雖然最近的傷員很多，但我可以保證，這裏絕對沒有人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出什麼苟且的事情......”

    “您的眼睛可能在欺騙您，親愛的將軍閣下。”女子饒有興趣地看着對面的那個穿着帝國黑色軍服的中年人：“比如......您的某些手下，每天都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哦？”

    這一次，伯納德終於坐不住了：“你......胡說！我的士兵不可能......”

    “我知道您對我有一些偏見，將軍閣下。”雙手示意着氣喘吁吁的對方坐回原位，克莉絲汀繼續微笑着看向那個氣憤不已的男子：“您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我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很長的時間，無論是我在這裏所觀察到的情況，以及我身上所負的其他任務，這裏......”

    她的笑容收斂了：“都不允許我再繼續等下去。”

    “哼！難道你想讓我......就因爲你的這些危言聳聽的言論......”中年將軍緊緊地握着自己的拳頭：“去查處自己的手下？”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甚至變成了咆哮，不過除了惹得在場的衛兵們側目之外，並沒有對藍袍的女子產生任何的影響。但還沒待她迴應對方終於爆發出來的態度，守在門口的一名衛兵突然走了進來。

    “幹什麼？沒看到我正在與貴客......”

    “長官！”那名衛兵立刻敬禮說道：“帝國的口信已經到了！”

    克莉絲汀與伯納德的動作同時停下了。藍袍的女子扯起了嘴角，然後自顧自地端起了手中的杯子，似乎對那名士兵即將說出的消息毫不在意，而帝國的將軍則放鬆了自己的表情，一臉正色地和聲說道：“真的嗎？快報上來。”

    “是！”

    那名士兵再次立正，然後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了一張白紙。

    “克莉絲汀，吾已知......”

    不同於保持着平靜的藍袍女子，聽到這裏的伯納德唰地一下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保持着正立的姿勢，用嚴肅的目光看着那名士兵。

    “......知曉了你的意圖。吾以帝國皇帝的名義，同意你的請求，法師議會的人可以以自己獨立的名義，在那座城市裏進行調查，但是......”

    “這件事與公國無關。”

    “帝國與公國的敵對態度不會改變，理由你也應該明白，如果你願意的話，告訴霍斯曼那個老頭......”

    後面的句子，克莉絲汀沒有聽下去——藍袍的女子霍然從座位上站起，美麗的面容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法師議會的大魔法師，七人議會的成員。”伯納德深吸了一口氣，用噬人的眼光看着那名女子：“我們非常尊敬你的意願，但......你能不能也稍微地尊敬一下我們皇帝的意志！”

    女子沒有理會，而是繼續保持着那個姿勢。伯納德此時才發現，那名藍袍女子沒有盯着傳訊的那名士兵，而是盯着大廳門口的外圍，夕陽照射下的昏黃天空。

    “你......”

    “帝國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女子突然回頭說道：“感謝你們的善意與理解，但是......嗯，總之......我先告辭了。”

    一道藍色的流光突然閃現在克莉絲汀的藍色法袍上，下一刻，在將軍和衛兵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那個一直淡然坐在原地，甚至在過去的幾天時間中，一直賴在這裏不走的女子，就這麼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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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稍微前一點的地方，位於某世界最高遺蹟的四個人中，對他們眼前遇到的情況最不明所以的那個人，用一貫的遲疑語氣問出了他的疑問。

    “你，你們怎麼了？”

    “你不知道？哦，你可能真的不知道......”

    段青看了看亞特的表情，然後稍微地解釋了一下：“這個......芙蕾，準確地說是芙蕾陛下，是某個帝國的開國者。”

    看着亞特逐漸驚訝起來的臉，段青點了點頭：“就是你理解中的那個‘兩大部落’的其中一個的創始人。”

    “啊......”諾斯爾族的年輕人也跟着點了點頭：“那確實很厲害......”

    豈止是有點啊......幾個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

    芙蕾帝國的開國者，以她的名字給帝國命名的女王，一開始的時候確實只是個軍士長罷了，除了女性這一吸引人的地方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特點可書。但在幾百年前，那個世道紛亂的時代，這名女子的人生的確可以用傳奇來形容。在短短的十幾年間，這名將女性的縝密與男性的剛強集於一身的帝國第一代皇帝，用自己的軍隊統一了自由大陸的大半江山，並留下了許多爲人共知的事蹟，以及與如烈火一般吸引人的人格魅力。她所留下的被後人歌頌的歷史數不勝數，並且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帝國所存留的歷史完整地保存了下來。而在民間的吟遊詩人口中，她的英雄事跡也被無數次地傳頌在自由大陸的各個角落，然後迴盪在每一個坊間的傳言裏，茶餘飯後的閒聊內，以及哄孩童睡覺的故事之中。

    “如果說剛纔的那些名字，是某個不爲人知的時代的傳奇人物的話，那麼芙蕾陛下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傳奇人物了。”與其餘的兩人無聲地對視着，段青總結性地說出了這番話：“她所留下的東西，到現在都影響着我們的這個世界。”

    “而這樣的一個人物......曾經來過這裏。”

    “嘿，這麼一來......我們真是榮幸啊。”南鐵山捏着自己的拳頭，臉上也浮現出興奮的笑容：“居然踏上了帝國初代皇帝曾經走過的腳步......”

    “我們又沒有見過那位皇帝的字跡，這段文字的真實性還不能確定。”雪靈幻冰淡淡地作出了相反的結論，然後越到了段青的前面：“與其在這裏糾結，還不如看看這個留下字跡的人，都發現了一些什麼......”

    在他們的面前，那個一開始被他們在下面注意到的平臺，靜靜地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廊柱的倒塌已經將這片地方埋葬了起來，碎石中間夾雜着的那些黑色的石柱卻依然屹立在那裏，向着更高的地方努力地伸展着自己的身姿。不過那些石柱的姿勢連普通的樹木都不如，如果無視它們身上雕刻着的那些繁複的紋路的話，它們與光禿禿的電線杆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這些柱子......與我們之前見到的那些石柱都不一樣。”

    小心地摸了摸那些黑色石柱的表面，段青低聲地說道：“看來，它們有可能做到......之前我們所遇到的那些石柱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它們能做到什麼，奇蹟嗎？”

    “咱們連諾斯爾族的‘奇蹟’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雲霧中的那些魔紋，倒是很有可能做到的。”

    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那些紋路的走向，段青伏着身子向着碎石堆的中間摸去：“大概......是在這裏了。大哥，小冰冰，過來幫幫忙唄......”

    “叫誰小冰冰呢......”

    嘴上雖然嗔怒着對方，雪靈幻冰還是幫着其他人一道，齊心協力地將這片地方清理了一下，然後在那片碎石的下方，發現了一堆同樣刻着紋路的石頭碎片，以及一塊刻着繁複花紋的圓盤。

    “這東西......是什麼？”撿起地上的那塊圓盤，段青向其他人示意着：“還能用嗎？”

    “沒有魔法師啊魔法師。”南鐵山攤着說說道：“咱們全都是外行......不如我們拿到下面去試試，怎麼樣？”

    他指着下方廣場中央的那個發光的白色圓球。

    “要去你去，我是不會去試的。”段青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那個地方，然後果斷地搖了搖頭：“我還不如在這裏找一找......咦？”

    他看着地板上的一處凹陷，有些試探性地比劃着：“是這裏嗎？不，不對，塞不進去......”

    “哪裏哪裏？我看看......”蹲下去的大漢一把將圓盤搶了過來：“好像確實塞不進去啊。”

    對着那個方形的地板看了幾眼，黑色斗篷的女子有些沒好氣地說道：“這形狀肯定是不對的吧！你們兩個在逗我嗎......”

    嗡！

    她的話音未落，重新拿回圓盤的段青，就將圓盤的邊緣對到了那個方形凹槽邊緣的一道刻文上，一道魔法的嗡鳴聲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耳旁，幾個人聞聲向後方看去，只見位於他們後方的一根石柱，突然發出了淡白色的光。

    “看來......”於是段青拿起了自己手上的圓盤，將那道即將亮起的白光掐滅了。

    “還是有用的嘛。”